分卷(60)

  林枭将用油纸包好的一包东西塞到了他手里,齐陵低下头一下,就见几个白白胖胖的包子躺在纸袋里面,还冒着腾腾的热气,顿时刚刚的那点委屈也不见了,乖乖地咬着包子吃。
  等他吃过早饭之后,林枭也将两人的东西收拾妥当,也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件厚实的披风盖在他身上,这才领着齐陵下了楼,而之前他找的车夫已经等候在外面了。
  齐陵似乎有些怕生,怯怯地躲在他的身后,手里头还紧紧地抓着林枭的衣服。
  说起来他跟着林枭也有七年了,凌厉果决,也是从血中走出来的,林枭也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现在这般怯懦无助的模样,心里头的愧疚不由得更深了几分。
  别怕,跟着我就好。
  林枭轻轻地摸了摸齐陵的脑袋,拉住了他的手轻声安抚着,说来也是神奇,听到他说完这话之后,齐陵的身体真的停止了轻颤,连那双无辜单纯的眸子似乎也慢慢平静下来,隐隐地似乎变成了林枭熟悉的模样。
  齐陵低下头看了看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掌,抿了抿唇,缓缓地收紧了自己的手,眼中再无半分彷徨,任由林枭带着自己坐到了马车里面,还不等他说些什么,自己便主动的凑了过去。
  早上起得早,你喝点水润润嗓子,再靠我身上睡会儿。
  林枭垂着眸子将水壶递给了齐陵,而齐陵也听话地抿了两口,并未看见林枭那暗沉的目光。
  等他喝完了水,只觉得刚刚消散了的困意再次上涌,便倒在林枭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而林枭见他熟睡之后,却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本还想让你再多傻几日,可还是舍不得,我的美梦也该醒了,但愿你醒了之后不会怪我。
  第93章
  官道之上,一辆普通的马车吱吱呀呀从北州城内驶出,急匆匆地朝着西南方向奔去,似乎在赶时间,在路上片刻都不曾停留,直到傍晚的时候,才终于停在了客栈之前。
  车夫是个中年汉子,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身形健壮结实,在停下车之后,很麻利地跳了下来,将行李从车上卸了下来,这才轻轻地敲了敲马车车窗。
  公子,到汶水县了。
  马车之内,林枭缓缓睁开眸子,低下头就看见齐陵还趴在自己怀里沉沉睡着,他叹了口气,摸了摸那温软的脸颊,将人直接打横抱了起来,然后缓缓地走出了马车。
  辛苦你了,赶了一天的路,先去吃饭吧,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明天一早带着车在门口等我就行了。
  林枭点了点头,将一包散银递给了车夫,那人脸上本来还有些疲惫,在掂量了一下那银子的重量之后立刻喜笑颜开,态度更加恭敬了几分。
  得嘞,公子给的赏银这么多,那就算再辛苦我也得给你们二位尽早送到地方,只不过水云府极远,走大路得要些时日,公子若是得空,还是要备些吃食省的路上遭罪。
  见林枭点了点头,那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在店伙计的带领下去后院栓马了,而林枭则开了间上房,直接把齐陵抱了上去,直到他将人放在床上的时候,齐陵仍然睡着,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林枭记得,上一次他便是这样睡着之后,醒来了便伤了心智,也不知道这次醒来之后,他能不能变成正常的模样,又或者傻得更彻底了?
  茅子平给他传信,说是华玉山找到了根治蚀心草的办法,但是还缺一味药引,名为梵天冰蕊,产自异族圣地中的玄阴圣花。
  原来八宝商会中还存着一份,可在这之前,那株药材已经连同龙女纱一起被人送到了藏剑山庄的四神将手中,早就没了下落,若还想得到此物,只能亲自前往异族所在。
  盯着齐陵睡梦中安静的面庞,林枭的眸子闪过几分晦暗不明。
  若他记得不错,之前齐陵在看博物志的时候便对此物似乎有所在意,难不成那个时候齐陵便觉得他有朝一日会用到这种药?
  或者是说,其实这些年中,蚀心草的毒始终都在影响着齐陵?
  联想到齐陵平日里不同寻常的麻木和冷漠,林枭心里狠狠一疼,胸口都战栗起来,扬起手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眼中满是懊悔和愧疚。
  原来竟是这样!难怪齐陵的性子越来越冷,难怪他始终无法明白人世间的情感!自己竟然这般大意,始终都没有发现他一直被蚀心草的毒折磨着!自己竟然还怪过他为什么就是不懂自己......
  林枭蓦地红了眼眶,肩膀都轻轻颤抖起来,他俯下身子,将人抱在怀里,沙哑的声音中是隐忍到极致的痛苦和自责。
  对不起。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林枭猛地抬起头来,就见一双干净黝黑的眸子正错愕地看着自己。
  主上?
  齐陵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林枭,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主上刚刚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一样,可再次看过去,却见林枭还是平日里的模样,沉稳冷静,让人看不透心思。
  你醒了?
  林枭定了定神,将他从床上扶了起来,心里头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齐陵还记得多少,旁的也就算了,昨天晚上......
  齐陵唔了一声,皱着眉坐起身来,感觉脑海中昏昏沉沉的,像是睡了太久,好多事情都在眼前一闪而过,又记不太真切,只是隐隐地记得林枭之前受了伤。
  主上,你的伤!
  他脸色微变,抬手就要去扒林枭的衣服,而林枭则手疾眼快地挡了下来,面不改色地说道:过了这么多天,早就好的差不多,你呢?感觉怎么样,还记得这几天的事情么?
  齐陵茫然地坐在那里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目光黯然地摇了摇头,而林枭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反倒偷偷地松了口气。
  之前你突然就傻了,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我受伤那天,你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会儿,结果还没等问什么,我又晕了过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你傻得连话都说不全了。
  他摇了摇头,轻轻笑了出来,刚要伸手摸摸齐陵的脸,却猛然想起这人已经清醒过来,又悻悻地把手放了下去。
  齐陵似乎还有些头疼,眉头轻蹙,低声道:是属下无能,给主上添麻烦了。
  林枭坐在他身边,垂着眸子探了探他的手腕,低声嘟囔了一句:我宁愿你再多麻烦两天。
  因为他说话声音太小,齐陵没太听清,再加上浑浑噩噩的时候太久了,心里有些烦躁,便索性靠了过去,疑惑地问道:主上在说什么?
  那骤然靠近的温暖让林枭手腕一震,差点习惯性地把人搂进自己怀里,若齐陵还傻着,他便也就那么做了,可如今这人已经醒了过来,林阁主也不得不继续隐忍,维持着那苦涩的距离。
  他见齐陵眉头皱在一起,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在那纠结的眉心揉了揉,低声道:头还在痛?
  被他揉了两下之后,齐陵感觉脑袋里轻松了很多,那种烦躁感也渐渐退去,便低低地嗯了一声,索性躺在了林枭腿上,任由他帮着自己揉着眉心。
  嗯,感觉不太好,好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林枭心里一跳,看着他温驯的侧脸,心头有些发热,声音又低沉了几分。
  这几日倒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发生,你若不记得就算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一想到齐陵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林枭心里还是有着淡淡的失落,却没想到齐陵皱着眉摇了摇头,唇瓣紧紧地抿着,脸色有些难看,许久都没说话。
  林枭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深深地看了他两眼,慢慢将齐陵扶好,冷厉如苍鹰般的眸子此时也多了几分震惊和紧张,他顿了顿,突然哑声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齐陵垂着眸子,轻轻地回了一声主上。
  然而林枭的神情并没有缓和下来,死死地盯着他问道:那我叫什么?
  这次齐陵皱了皱眉,似乎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才小声答道:林枭。
  他记得自己好像曾经叫过他林枭哥哥......
  林枭脸上的血色慢慢褪下,耳边越来越安静,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声,他看着齐陵低垂的眸子和黯然的神情,嘴唇轻轻颤了两下,仿佛说话的不是自己一样。
  那你还记得怎么认识我的吗?
  这下齐陵不说话了,那久久的沉默仿佛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林枭刚刚愈合的胸口上,让他喘不上气来。
  齐陵不记得他自己是谁了,也忘了与他经历的这七年时光,除了林枭这个名字和他主上的身份,他甚至不记得两个人之间都发生过什么,对于他而言,自己和他现在便真的只是主上和下属而已。
  林枭的耳边嗡嗡作响,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如同陷入深潭泥沼,暗无天日,触手可及的只有绝望和孤独。
  齐陵见他许久都不说话,忍不住悄悄抬起眸子看了看,却见林枭坐在那里虽然看着没什么变化,但身上的气息却越来越压抑沉闷,似乎比他刚刚醒来看见的时候更要痛苦。
  虽然有些事情他都记不清了,可看见这样的林枭时,他心里却依然能感到十分难过,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心脏,钝钝的发疼。
  主上......
  齐陵有些慌了,直接翻身坐了起来,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那力气抓的林枭生疼,忍不住低头看向。
  在齐陵空白的记忆中,只有一个人能让他感到温暖,也只有这么一个人让他死都不想放手,哪怕现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却依然记得自己想留在他身边的心意。
  齐陵,你......
  林枭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被人一把抱住,齐陵将半张脸都埋在了他的肩膀处,用力地收紧了手臂。
  我记得你。
  他的声音很轻,可那四个字却说得掷地有声,让林枭的心都狠狠一颤,耳边的轰鸣声渐渐安静下来,可以清晰地听见对方凌乱急促的呼吸声。
  齐陵抬起头来,眸子就像是漆黑的古井,带着林枭熟悉的冷漠和平静,可在那水面之下却仿佛暗潮涌动,翻滚着炽热又危险的波纹,像是流淌在冰层下的岩浆,看似毫无温度,却足以将人化为灰烬。
  他看着林阁主惊诧的面容,歪了歪头,嘴角缓缓地弯起了一抹细小的弧度,将他身上的冷漠冲淡了不少,不知道为何便多了几分温柔的感觉。
  没关系,我还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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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日落黄昏之时,两道人影缓缓地行走在街道之上,其中一人身形高大挺拔,行动之间沉稳干练,而另一人则有些瘦削,再加上穿着黑色劲装的缘故,更给人一种颇为凌厉的感觉。
  这汶水县本来就是小地方,人也少,那两人很快便引来了旁人注意,只不过那黑衣的年轻人身上气息着实太过冰冷,让人不敢多看,只道是不知道哪来的凶神途经此地,又不知道要去干什么要命的勾当。
  林枭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身边的齐陵,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一开始知道他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只觉得万分黑暗绝望,好像这些年两个人之间的过往就这样消散殆尽,可没想到齐陵却说还记得自己。
  他叹了口气,又忍不住扶了扶额。
  这小子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记住他的。
  主上?
  听到林枭叹气,齐陵诧异地回过身来看了他一眼,眼眸黑的纯粹,每次都看得林枭为之失神。
  没事,只是想起你之前在囚龙山的时候,似乎想跟我要什么,当时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如今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吧?
  林枭看着周围的摊位上摆着杂七杂八的物件,无奈地勾了勾唇,有些后悔当时怎么就没继续追问下去。
  齐陵顿了顿,什么都没说,他也确实是不记得了,但是他总觉得之前两个人好像也不是这样走在路上的。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林枭的袖子,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抓住了一角,感觉有些熟悉,但是仍然不是记忆中的感觉,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他便遵循着本能直接抓住了林枭的手。
  林枭一怔,诧异地回过头,就见他垂着眸子不吭声,仿佛什么都没做似的平静。
  林阁主以为他是想抓自己的袖子结果抓错了地方,于是缩了缩手,结果齐陵根本就没有松开的意思,不仅如此,还抬起头默默地看着他,突然就多了些固执和任性。
  眼前的一幕让林枭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又回到了刚刚认识这小子的时候,心里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原来我还遗憾你忘记了这些年的过往,想不到你连那点自学的规矩也给忘了,倒不是坏事。
  对于他的话,齐陵眼中闪过稍许疑惑,却并未掀起太多波澜,只是见林枭不再把手往回缩了,这才紧紧地抓牢,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往前走着。
  异族所在之地在西南靠近边界的地方,那里有一座独立的城池,便是水云府,距离中土极远,算上驾车的时间,要大半个月才能到达。
  在这期间,林枭又收到过两次茅子平的飞鸽传书,上面除了记载了一些关于玄阴圣花的消息之外,还有另外两瓶暂时克制蚀心草毒性的药丸,都被他按时喂给了齐陵。
  托这药的福,齐陵这段时间倒是再也没有失过心智,言行举止都变成了正常模样,就连丢失的记忆都恢复了一些,可是关于落日阁和之前的那些事情,依然是半点都不记得。
  好在林枭发现他对自己的态度倒是变化不大,依然是从前那般依赖信任,只是有一点让他比较头疼,就是他突然发现这小子竟然比傻的时候更喜欢黏着自己了。
  若说以前齐陵还算温顺听话,那现在的齐陵忘了那些规矩,性子乖张任性了许多,不仅吓唬不住,有时候脾气一上来,说抱就抱,林枭连推都推不开,就比如此时此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某个抱着自己腰不肯松手的暗卫头子,沉声道:松手。
  齐陵抿了抿唇,闭着眼睛装睡,就当没听见他的话,气的林枭眉角直跳,想把这人从自己身上扒开。
  毕竟再这么贴下去,真的要出事了!
  你给我松手!
  两具成年男人的身体贴在一起,即便什么都不做都容易蹭出火来,没过多久,林枭额头上便见了汗,只觉得房间中的空气都变得黏腻沉闷起来,带着些缠绵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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