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 我一个人怎么睡

  “怎么，有事吗？”
  静寂的夜里，他的声音像窗外的月光一样清柔，即使再大的怒气，似乎也能被逼退。此刻，失了锐气的安彤只觉得心里的紧张又多了几分……
  以她在美国哈佛的经历、在盛世做总经理的威风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陷入了无措的境地呢？每每单独面对魏晨旭，她总是什么智慧什么策略都没有了用武之地，只剩下本能的感受，就像现在，她完全可以温柔地朝他撒娇，或者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打动他，可是，她竟然什么也做不了，就像被捆缚了手脚一样的无措！
  “没事早点睡吧！你怀孕了，充足的睡眠有利于胎儿的成长……”
  “我睡不着！”她垂着头，说话的声音细若游丝。
  “哦？为什么？”魏晨旭颀长的身形慢慢弯下，俯首细细地打量着她的神色，“不舒服？”
  不舒服？
  顷刻间，这句话再次点燃了安彤心头的怒火，在她看来，这分明是魏晨旭在顾左右而言他，分明是故意气她，所以，她挺直了脊背，勇敢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提着气喊道，“今天是我们的新婚夜，我一个人怎么睡？”
  他的眼神退缩了，“我喝酒了，怕影响……”
  不等他说完，安彤突然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这个吻来得太突然了，魏晨旭的眼睛还那么清醒地睁着……
  她的唇软软的像蜜桃，包裹着他薄唇的清凉，又在他毫无抵御的状态下，把柔软的舌尖钻进了他的口里，一番舔食后，不带一丝留恋地退出，然后她像抓住了证据一样说道，“魏晨旭，你骗我，你的嘴里早没了酒味！”
  安彤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取证，真让魏晨旭惊呆了！
  他怔在那里，深邃的眸子里像有烟花闪过，良久才幽然地说道，“你先睡吧，我还有事！”说完，他转身，又进了书房。
  “你不能这样对我！”安彤不假思索地追过来，伸展双臂挡在他面前。
  这时，她那本来已经松垮的丝质睡衣，腰带倏然散落，白璧一样的身体张扬地呈现在他面前……
  这一切太意外了，虽然她爱他，但是，还不至于袒胸露点地去迷惑他！所以这时，她只觉得自己狼狈不堪，连忙慌乱地去整理自己的睡裙，谁知，高傲的头一旦低下，眼里的泪水就不争气地涌出，为了不让自己落泪，她一边系腰带一边抿着唇昂起头，结果正对上魏晨旭那墨色的眸子，那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她。
  “不许哭！新婚第一夜就哭，这样可不好！”
  说完，魏晨旭犹豫着伸出修长的手指，小心地帮她提了提依然松开的领口。
  “谁哭了？”安彤绷着脸甩开了他的手，羞恼地低头从他身边逃开了。
  折腾了一天，从早晨做新娘妆到经历繁缛的婚礼，又一直捱到现在，对于怀孕的她来说已经非常累了……所以，不管魏晨旭睡不睡，或者睡在哪，都不重要了，她要回卧室睡觉……
  这一夜，安彤睡得香甜，早晨醒来时，太阳已经透过纱帘照在了床上。
  看到身旁整齐的枕头，知道魏晨旭一晚没回卧室，她心头的委屈突然像那汹涌的潮水一样不可阻挡……就是在这样的怨气驱使下，她打开房门，直奔书房，推开门，就大喊了一声，“魏晨旭！”
  可是，书房里的椅子上空无一人，简洁的床上干净整齐，完全让她找不到发泄的目标，等她退出书房，转过身看向客厅时，立刻懵了——客厅对面的饭厅里，坐在中间座位的魏如恭和正对着她而坐的林婉清正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而背对着她的魏晨旭正若无其事地吃饭……此时，用“孤立无援”这四个字来形容她的处境再合适不过了！
  在婆家的第一天早晨不仅起晚了，还在客厅里大喊大叫，难道她就这样没教养吗？
  她该怎么办呢？
  ……
  身处险境才能显出哈佛人的本色，此刻安彤只用了一秒钟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连忙用比刚才温柔百倍的声音说道，“旭，你怎么不等我呢？昨晚你说要去睡书房，怕爸妈知道，让我早点起床叫你，怎么，你倒自己起来了，不管我了？”说罢，她略略躬身，朝着停箸看向她的二位长辈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爸爸，妈妈，我第一天在家里睡不习惯，又没有设闹钟，结果起晚了，还请你们多原谅！”
  安彤这“爸爸、妈妈”叫得极甜蜜，仿佛像女儿对着亲生父母一样自然，这让魏如恭夫妇立刻心满意足地笑了。
  没有能再生一个女儿，是林婉清多年来的遗憾，所以在听到安彤亲切地喊“妈妈”之后，她连忙放下筷子，热情朝安彤招了招手，“彤彤啊，快过来吃饭吧！”
  “妈，我先去洗漱，很快就回来！”
  安彤进了内间之后，魏如恭狠狠地看了魏晨旭一眼，“阿旭，你怎么能这样对彤彤呢？不是说她跟许哲的事都解释清楚了吗？现在她怀了你的孩子，你要好好照顾她，怎么能在新婚夜睡书房呢？这像什么话？魏、安两家世代交好，要是这事传到安家，你让我和你妈咪情何以堪呢？”
  “爸爸，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长久以来，魏晨旭极少顶撞父亲，在饭桌上更不会，作为医生，他十分清楚，人生气时会影响消化系统的功能，不利于养生，所以，基于这种认识，他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或许，他从潜意识里拒绝去想这个复杂的问题……如果真要想清楚了再回答，那么，他也要胃疼了……
  “知道了就好，这次你的婚礼，爷爷没来参加，他直说遗憾呢，不过，知道彤彤已经怀孕了，魏家后继有人了，他开心的不得了……彤彤这么年轻，等生了头胎，你就做做计划，再生几个……魏家几代单传，如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爸，我吃好了，您慢慢吃……妈咪，我上班了！”
  魏晨旭淡然地打断了魏如恭的畅想，轻轻地拉开椅子，离开了饭桌……
  这天下午，安彤因为身体不适，早早地从公司回家，本想让家里的阿姨煮汤给她喝，没想到，阿姨正在包韭菜馅饺子，那白雪一样的饺子皮包了碧绿的韭菜和澄黄油亮的鸡蛋，虽然看起来也算养眼，但是，却引得她一阵干呕——她最讨厌闻韭菜的味道了，怀孕后，更不能接受韭菜了……
  “丁姨，这饺子……是晚饭吗？”安彤捂着嘴，绝望地问了一声。
  丁姨并不作答，只细致地把手里的面皮包合，一个秀气的饺子便出现在她的掌心里，她满意地用丰满的手指把成型的饺子摆好，这才慢条斯理地答道，“这盘饺子是特意为小魏医生做的！”丁姨的家就在本小区内，据说她年青时是某星级饭店的高级面点师，现在老了，只是闲来无事才出来做家庭保姆，而且只管做一日三餐，所以她对家里人的称呼都很随意，并不是过份地恭谨。
  “晨旭哥，他吃这个么？”
  这时，安彤已经闻见了韭菜那怪怪的味道，第二次捂住了嘴。
  “嗯，我来应聘时，魏夫人特意嘱咐我的！”
  魏夫人特意嘱咐的？那就是说魏晨旭一直喜欢吃韭菜馅饺子了？
  这次安彤无语了，她只好忍着气交待了一句，“帮我煮份燕窝汤！”说完，立刻转身回了卧室。燕窝汤煮好的时候，并不到晚餐时间，安彤自己喝了汤，就没打算再坐到餐桌上了。
  “彤彤，出来吃饭了！”
  魏晨旭下班回来，冲过澡，换了一件灰色的t恤白色的棉质长裤，来到他和安彤的卧室里，喊她出去吃晚饭。
  安彤正坐在床头，看一本胎教书，虽然现在做胎教有点早，但是，她没有什么其它的爱好，这个时候看看书也不错。
  “我喝过汤了，你们吃吧……帮我跟uncle和aunt解释一下吧！”因为此时安彤有点心不在焉，所以她随口一说，把应该喊的“爸爸、妈妈”的称呼给略去了，又恢复了之前的称谓。
  魏晨旭敏感地觉察到了这一点，他缓缓地坐到床边，幽深的眸子对着她俯首阅读的模样审视地打量了一番，那俊逸的脸上多了一份情绪，他转身，修长的手指，压在书上，不徐不疾地说道，“彤彤，昨天晚上的事，你不该告诉爸爸和妈咪，我们……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应该自己解决，不必让长辈操心！”
  其实，安彤本来已经忽略了昨晚和今早的事，没想到现在魏晨旭居然旧事重提，是他自己有错在先，却还在这里教训她，她那颗骄傲的心立刻承受不住了，“魏晨旭，你不去吃你的韭菜馅饺子，来卧室干吗？我不饿，不用你管！”说完，她就势一推，把书和魏晨旭的手一齐推开了，结果书掉在了地上。
  看到情势不受自己的控制，安彤接着又喊了一声，“昨晚和今早的事，我没有错，不用你教育我！”
  魏晨旭的手指孤单地停在半空，终于微微合起，又慢慢蹲下身体，拾起书，放到了床头柜上，只是，他的脸色又差了几分，“彤彤，我想我们应该谈谈，现在你大概已经有了角色转变的概念……”
  说到这，魏晨旭顿了顿，自从他和安彤有了亲密关系之后，安彤已经绝口不再称呼他为“晨旭哥”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直呼其名，而且叫得十分地顺口，这说明她已经把自己提到了和他完全平等的高度，对于她这样的转变，他不知道是喜是忧，只是觉得有些不自在而已……当然，如果她像今天早晨那样，突然温柔地喊他一声“旭”，他也是会不自在的……
  “既然做了我的妻子，就要尊重我的决定，要有和我共同分担的信念，而不是任性而为，失了做妻子的本分！”
  尊重他的决定？和他共同分担？失了做妻子的本分？
  难道还要让她帮着隐瞒他新婚夜睡书房的事吗？
  浓重的委屈感立刻袭上了安彤的心头，她对着魏晨旭反诘道，“魏晨旭，你在怪我？你为什么不自省一下，昨晚你的所作所为，像一个丈夫吗？”
  “昨晚……”
  “昨晚的事再也无法弥补了！我唯一的新婚之夜就这样……就这样一个人度过了！魏晨旭，明明都是你的错，你还在指摘我……”安彤越说越气，握着睡裙的手紧了又紧，终于转身拿起枕头朝魏晨旭打了过去。
  魏晨旭坐在那里，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任由那软软的枕头落在他的脸上，肩上，倒是安彤怯了，“你……你为什么不躲？”
  “我觉得没有危险性，所以没躲！”
  他的声音淡若云烟，平静地像无波的湖面，倒好像是她在无理取闹。
  “你……”终于，安彤抱着枕头，沮丧地垂下了头。
  魏晨旭大概觉得教育她的时机到了，立刻语重心长地说道，“魏家世代以和为贵，夫妻之道也是一个‘和’字，我太爷、爷爷所以长寿，这跟他们和美的婚姻是分不开的……彤彤，既然做了魏家的媳妇，就要继承魏家的精神，你和我，以前的事不提，以后，做夫妻，就要心平气和地接受，和和气气地……相亲相爱，和风细雨地滋润彼此，和蔼可亲地包容……当然，最重要的是和平共处……”
  仅管魏晨旭说得如同真理一般动人，但是，安彤只听到了第一句，“心平气和地接受”和最后一句“和平共处”，她禁不住认为魏晨旭是在给她训戒，而不是在谈话！难道以后，无论他做什么她都要“心平气和”地接受吗？明明有委屈还要痛苦地隐忍吗？这难道就是他给她的“魏太太准则”吗？
  终于，她不再和他理论了，只是失神地应付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看到她哀怜的模样，魏晨旭的眼睛里多了一丝疼惜，甚至于忽然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
  “不想吃饭，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那颀长的身影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