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肖乾这动作太自然,夏如茵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她艰难道:“九爷,那些东西……”
肖乾神色无波看她,仿佛丝毫未觉不对。夏如茵只得干巴巴又补了句:“那些东西……不是我的吗?”
肖乾:“是你的,现下是我的了。”
他如此理所当然,夏如茵都懵了:“可是……可是,为什么啊?”
肖乾上下打量她,到底给了个答案:“果然没学过规矩。你初入太子府,不该给管事的一点孝敬?”
夏如茵愕然。原来……这就是打点吗?这位九爷是仗着自己得太子殿下信任,明目张胆要她好处呢!
都无须思考,夏如茵便知道,她斗不过这位九爷。她咬咬牙,数了五百两银票,讨好捧给肖乾:“九爷,是我不懂规矩,这些银票孝敬您。只是,你方才收起来那些东西里,有一手串。”她强调道:“普通的木头手串,不值钱!但它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你能不能把那个还我?”
肖乾没接夏如茵的银票,只是伸手入怀,摸出了一手串:“这个?”
夏如茵连连点头。肖乾细看那手串:“这木质不寻常。”
夏如茵急道:“寻常!就是普通的紫檀木,是我幼时不小心将它掉进水塘中,被浸得有些变色了,这才看着不大像。”
肖乾手指搓了搓木珠,思量问:“你幼时便戴着它?”
夏如茵应是:“自六岁那年夫人将它给我,我便一直戴着。”
“是么。”肖乾便在夏如茵眼巴巴的目光中,将那手串戴在了自己手上。
夏如茵:“??”
男人扯了扯那手串绳子,有些嫌弃:“小了。”
夏如茵张了张嘴:“那不如,您还我?我戴正合适。”
肖乾暼她一眼,袖子一抖,遮住了手串。
这是不肯还?!夏如茵感觉胸口又开始堵了。她猜测这人在暗示她给的好处不够,于是把所有银票都拿上:“九爷,我身上只有这些钱了,您看……”
肖乾“啧”了一声:“我就要这个。”
夏如茵涨红了脸。她觉得暗九过分了。要孝敬可以,但哪能专抢别人心头好?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么!
可太子府里除了太子殿下,又没谁能管这位九爷。夏如茵也自认没那个本事,让太子殿下为了她,去惩治一个跟了他多年的替身暗卫。她搜肠刮肚想办法,决定豁出去了。
夏如茵身子一软,抽噎着坐在了地上!肖乾的手就在眼前,夏如茵伸手就去顺那手串,可肖乾动作更快。男人一侧身,夏如茵便抓了个空。她也不纠结,捂着脸就开始呜咽:“九爷,您不能这样啊!”
“这是我娘亲遗物,又不是什么值钱宝贝!死人的东西,你留着不是晦气吗?”夏如茵哽咽着:“可怜我出生便丧母,如今只剩这点念想……你不能连这点念想都抢走啊!”
她颤巍巍抬手,又想趁肖乾不注意去抓他的手,可男人手一抬,她又抓了个空。夏如茵只好继续哽咽,却听嗤地一声,肖乾闷声笑了。
夏如茵的哽咽一顿,仰着脸去看。肖乾垂着头:“你这撒泼耍赖的本事,学得不精啊。”男人指尖在她根本没有泪水的脸上蹭过:“又不够泼,又不够惨,又不够烦。干打雷不下雨,这怎么行?”
夏如茵:“……”
夏如茵也知道该掉眼泪,她院中那些仆役撒起泼来,都是哭得惊天动地的。但她是不可能哭的,她耗不起这个精气神。她忽然一捞!这回,肖乾没躲,被她抓住了小臂。夏如茵继续哽咽:“九爷,你何必和我一个可怜人过不去?便将手串还我吧!”
她又试图去扒拉那手串,但肖乾手腕灵活翻转,再次将手臂抽了出去。
夏如茵好疲惫,也哽咽不出来了。来日方长,她决定今晚先睡。她恹恹耷拉了肩,恋恋不舍看那手串:“九爷,那你可千万注意些。这手串不能沾水,你沐浴时得摘下来,不然得泡发了。”
肖乾抬手横于胸前,夏如茵巴巴盯着他胸前。肖乾手腕反转,夏如茵眼睛便跟着转了半个圈。肖乾双手背于身后,夏如茵看不见手串了,只得将目光落回肖乾脸上。
肖乾似乎又笑了一声,可背光之下,那神色也看不真切。男人慢声应了句:“知道了。”便绕过夏如茵,推门离开。
夏如茵第二日,早早起了床。当务之急是她要开始伺候太子了,可刘嬷嬷和暗九都没告诉她,她在太子寝殿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夏如茵决定赶紧去找掌事姑姑问清楚。
掌事姑姑竟然也给不了答案:“夏姑娘,这事我不能做主,得先问过殿下。殿下之前便不喜人伺候,此番剿匪负伤回来,愈发不愿留人在身边了。”她看夏如茵乖巧,便提点了她几句:“殿下最近心情不好,前几日才杀了几个侍女太监。你且留在房中,切莫轻举妄动,等我通知。”
夏如茵听到这消息,只觉背后发寒。夏府也处置过一个想要非礼她的仆役,却只是打了一顿赶出府,相比之下,太子殿下果真凶残!夏如茵连声应好,决定掌事姑姑不来通知,她就在屋中待到天荒地老。
她回到房中,吃力收拾自己的行李。这里住的侍女姐姐都有些身份,根本不缺钱,夏如茵找不到人帮她干活,只好自己能做一些是一些。昨日住所太小,她带来的很多东西用不上,收拾起来还简单。现下这屋子够大,她收拾东西估计都要几日。这么搬几件衣裳喘几口气,夏如茵做做停停,日头便近了正午。
夏如茵有些饿了。入太子府后,她的吃食是去大厨房领的,现下不能出屋,吃饭也不知该怎么办。正在犯愁,房门却被人重重推开!肖乾阴沉着脸进屋,“砰”地甩上了门!男人周身泛着寒气:“为何不去殿下身边伺候?!”
他的模样比昨晚不知凶恶多少!若昨晚的暗九也是这副模样,夏如茵绝不敢坐地撒泼。就像现下,被男人看着,夏如茵只想后退。
夏如茵连退几步,背撞上了衣柜。肖乾竟是逼了上来,压着声音质问:“你躲什么?!”
男人足足高了夏如茵一头,压迫感十足。夏如茵被他困住,磕巴解释:“没躲……是掌事姑姑让我呆在屋中,不要随意出外碍了殿下的眼……”
肖乾盯着她,眼中有血丝,呼吸急促。夏如茵贴着衣柜瑟瑟发抖,总觉得下一秒,男人就会大喝一声“来人”,将她拖出去揍。
可肖乾迟迟没了下一步。他不说话,夏如茵也不敢出声,努力缩着脖子,假装自己并不存在。这么不知过了多久,暴.乱的情绪渐渐自肖乾身上剥离。男人退开,行去榻上坐下。他看见了夏如茵怀中抱着的衣物,问:“你在做什么?”
夏如茵小心翼翼答:“我在收拾房间。”
肖乾“哦”了一声,漠然垂了眸。夏如茵这才注意到,他竟然没穿外衫,只着一身月白色中衣。她犹疑着问:“九爷,殿下是因为我没去伺候,责罚了你吗?”
她猜测他会发火,是因为被她牵连受罚了。夏如茵有些不安:“对不住,我应该再找你确认下的。”
肖乾抬眼看她:“……与你无关。”
夏如茵也不知该不该信。她不放心:“那,我现下要不要过去殿下那?”
“不必,”肖乾摆摆手:“做你的事罢。”
夏如茵纠结片刻,还是听了话。衣裳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夏如茵从箱子底翻出了一个画轴。这是她最喜欢的画,之前一直挂在她卧房的墙上。现下她不会挂,于是决定先收在衣柜顶上,晚些再找人帮忙。
衣柜有些高,夏如茵踮脚试了几次,够不着。她四下张望,决定拖张椅子过来。厅堂的方桌边放着四张八仙椅,看起来不重,不料还挺沉。夏如茵拖着椅子,椅腿一路与石砖发出摩擦声响。她拖几步,便没了力气,索性坐在椅子上歇口气。歇一会有了力气,又站起身,吭哧吭哧继续拖。
这么走走停停三次,一炷香后,她终于将八仙椅拖到了衣柜旁。夏如茵又坐在八仙椅上休息,不意对上了一旁小榻上,肖乾的目光。
男人已经半躺下了,正面无表情看她。夏如茵不自觉放轻了呼吸,很快起身弯腰,拿起了墙边的画轴,假装自己还挺能干。然后她一手扶着衣柜一手拿着画轴,颤巍巍踩上八仙椅。
登高可真是个富有挑战的活计,虽然登的只是一把椅子。夏如茵紧紧扶住了衣柜,一点点直起身体,却感觉手中一空——画轴被人抽走了。
夏如茵“啊”了一声,偏头去看,便见肖乾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旁。男人抬手,毫不费力将画轴放在了衣柜顶上。
夏如茵缓缓眨了眨眼,颤巍巍从八仙椅上爬了下来:“谢谢九爷。”
她知道暗九高,只是不料他肯帮忙,这才自己慢慢来。夏如茵抓住八仙椅两侧,准备将它拖回厅堂。肖乾却不耐“啧”了一声,一手抄起椅子,大步拎回了方桌旁。
夏如茵还是第一次在肖乾脸上看到情绪。她解读了下,大约是“你怎么能弱鸡成这样”,一种难以理解的不耐烦。肖乾推了下八仙椅,大约是想将它摆好,却将小桌都撞歪了。于是肖乾懒得再管它:“你不是找了芳雪帮你收拾吗?我传她过来。”他顿了顿:“隔壁房间正好空着,让她住。”
夏如茵先是一愣,而后一喜!这可真是帮她大忙了!不说收拾行李,昨夜换的衣裳她今日还没敢出去洗呢,现下也不用她自己洗了!往后,也不用她自个收拾打扫了!
夏如茵弯了眉眼,真心诚意道:“谢谢九爷。”
她开始觉得,昨日的打点不亏了。当然除去那手串,手串她还是得要回来的。肖乾也不啰嗦,打开房门,吩咐人去叫芳雪。又关门回来,朝夏如茵丢下句:“坐着,别折腾!”
夏如茵乖乖坐下。可不做事分神,她愈发觉得饿得慌了。她在夏府一直是少吃多餐的,现下吃还是少吃,多餐却没了。夏如茵饿得身子都有些软。她偷偷看向肖乾,见男人在小榻上闭眼假寐,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模样,遂轻手轻脚起身,行到书桌旁。
书桌上摆着个小箱子,里面塞着好多瓶瓶罐罐。夏如茵拿了个白色小瓷瓶出来,倒了颗药丸送入口中,就听肖乾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在吃什么?”
夏如茵惊得手都是一抖!这人……这人方才不是还好好躺在榻上吗!怎么她做点什么,他都突然出现啊!
夏如茵只能将小瓷瓶给他看:“九爷,我有点饿,吃颗药丸垫垫肚子。”
“药丸?”肖乾接了那瓷瓶,倒出颗药丸在手上:“什么药丸?”
夏如茵解释道:“我肠胃弱,一餐吃不了多少东西,府上大夫便帮我做了些药丸常备着,饿了就吃一颗。主要是些花生芝麻一类,还放了些补药。”
肖乾嗅了嗅那药丸:“你吃这药多久了?”
夏如茵想了想:“有十年了。”
肖乾“哦”了一声,将药丸丢进嘴里,药瓶塞入怀中。
夏如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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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乾:衣裳没穿多久?还你。
肖乾:银票没拿多久?还你。
肖乾:手串带了很久?我的。
肖乾:药丸吃了很久?我的。
夏如茵:……我竟然一点都不意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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