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山路上的思考
央坚嘉尔策的话音刚落，葛凌的脸色就是一黑，不由分说地伸手要从我怀里把他的宝贝闺女抱走，我也是吓了一跳，勉强笑了笑，把皎皎递给葛凌，说：“孩子还太小了……”
央坚嘉尔策不以为意地咯咯笑着，一双妩媚上挑的眼睛看着我，说：“养蛊这件事情，可是童子功，要从小来的，我也是看这孩子喜欢，又有灵性……”
我连忙摆手，嘿然道：“承蒙会长大人眷顾了，我们家皎皎可没有这个福分。”
“说笑了，有个五阴之体的母亲，看来才是这孩子最大的福气。”央坚嘉尔策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倒是表现得很想亲近的样子。
顾及到她的身份，我倒也不好跟央坚嘉尔策说什么硬话，干巴巴地笑了笑，委婉地搪塞道：“不是只有你们南疆本地的姑娘家才能养蛊毒吗……我家皎皎可能体质上不大适合。”
“嗤。”央坚嘉尔策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风慵懒地扫过我，春葱一般的手指按在了自己的红唇上，看着我的眼神迷离又妩媚：“刘小姐这话不知道是打哪儿听的，我就是纯正的汉人，却也不耽误我学蛊毒呀，你说是不是，赤华？”
央坚嘉尔策含情脉脉的眼光从起了鸡皮疙瘩的我的脸上挪开，情意绵绵地抚摸着被她放出来在掌中爱抚的毒蝎子赤华，说出口的话却让我一阵恶寒。
这女人是不是有些神经病，对着我一个正儿八经的女人都能泛起春潮来……
不过央坚嘉尔策居然自己说自己是纯正的汉人？单看她那张脸，确实没有一丝一毫的南诏人的特征，反而是纯正的汉家女子的脸容，一双狭长上挑的丹凤眼，一张顺滑的鹅蛋脸，连红唇都是中原人最喜好的樱桃小口。
只是这个热辣的性子，却着实跟传闻中的南疆蛊女一样，美丽而又致命，阴晴不定的。
反正我看白凤和沐雨生都是对她一副怕的要命的样子。
只是这些只不过是我在心里想一想，腹诽的话语，并没有说出口，算是变相的拒绝。而央坚嘉尔策也不是蠢人，看出来她提出教皎皎养蛊毒的主意被我跟葛凌的动作神态变相地拒绝后，也就不再多说，弯了唇，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径直靠在了车子的靠背上闭目养神。
我自然也不会去找她搭话。现在外头天刚刚亮，因为海拔的缘故，天色显得格外纯净，是我从未见过的剔透的深蓝和鱼肚白交加的颜色。我们在虎跳峡靠近玉龙雪山一侧的乱石滩上穿行，颠簸的要命，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过江去，这里没有大桥，只能从往前三十多里的一处栈道小桥上横穿过去，可千百年来金沙江两岸的玉龙雪山和哈巴雪山都是这样过江交流的。就连沐雨生先行派过去的探路小队都是这么过来的，当年出了安多寨子下山的次仁桑杰，甚至于几十年前的那队进山人马，走的都是这条路。
金沙江水太急，下面又有数不清的险滩和乱石，根本是不能过船的。后来政府也只是把这座小桥加固了一些，勉强能容许改装过的越野从桥上开过去。只是从两山之间直接穿过去，踩在一线天上的感觉，确实让我这个不恐高的人都有些眩晕，更别提耳边回荡着的雷鸣一般的水流声了。
我忽然想起来上学的时候，《蜀道难》里面的一句词，虽说是李白形容四川蜀道的，可拿到这里来也绝对没有丝毫的不恰当——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我们来，自然是为了寻找血燊，这种能活死人肉白骨，重塑肉身还阳成人的天材地宝。可现在，我们又背负了安多寨子灭顶之灾的压力。
血罗刹女，血罗刹女，到底是为什么要犯下这么重的杀孽，那可是几百条人命啊！就这么转瞬间在血罗刹女的手中灰飞烟灭。我们在金沙江中看到的一百多具浮尸，不过是次仁桑杰说的安多寨子中一多半的人数，那剩下的人呢？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我攥紧了手中的袖子，免不得的有些怅然。
我自认是一个善良的人，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前，我是个无论多小的善事都愿意去做的人。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的心也在渐渐变得冷硬起来，当初在刘家村祠堂的地下空洞中，我是真真切切地生出了将王器和波多密千刀万剐的心思的。可现在，也没有几天的功夫，我从刘家村回了本市，又来到了云南，再去想之前的那些事，所有的龌龊的纯真的事情，竟然如同做梦一样，觉得淡淡的不真实，唯有身边陪着我的葛凌、皎皎还有周冲傻蛇才是真真正正的，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成熟吧……刚发现浮尸的时候，我的心中也仅仅有被吓了一跳的感觉，并不能用恐惧的感觉来形容。
这应该是在说明，我真真正正能够开始正视自己五阴之体的命格，并且能够坦然地面对我身边的一切了吧……
鬼？神？道？我不在乎，我只要我爱的人能够平安喜乐，能够陪着我。
而人间大义，更是在我心中深深根植的准则，所以，我也像周冲一样，在知道安多寨子在血罗刹女的手上遭受了灭顶之灾之后，表现出的愤怒比葛凌和沐雨生更甚。
不过，这终究是好事，不是吗？
人总是要往前看往前走的，我现在，只不过是选择了随波逐流，而且是更顺从于我自己本心的方法。
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澄澈的高海拔蔚蓝中又带着苍白的天空，孤高而宁静。乱石甚至水流，都是那么的纯净和圣洁，仿佛连我的内心，都一并净化了一样……
不知不觉，我的唇边就露出了无意识的笑容，身周也有淡金色的鬼气，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而这一切，我都没有发觉，只是静静地、带着浅浅微笑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就如同入定了一样。
坐在副驾驶座的葛凌发现了我身周气息的变化，可他刚回头，就看见跟我一起坐在后排的央坚嘉尔策，竟然先他一步，伸出手来，放出淡淡的气息，保护着我的淡金色鬼气不再外泄，正在喂我护法。
葛凌怔了怔，回眸正好对上央坚嘉尔策黑白分明的凤眼，有些不自然地冲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