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不确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沐清源与沐雨生之间的事情伤透了他的心，沐老爷子才会叫我跟葛凌回去看看我爸妈和李先生。
不过，我心中还记得之前白凤跟央坚嘉尔策说的那些话……
我托生在了我父母的家中，可他们虽然因为上辈子行善积德，这辈子命数不错，却还是承受不住我天生的五阴之体命格。怕是早早就要生机断绝。
最怕的便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我虽然知道这个道理，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一直在回避回家，回避想到爸妈。
不是因为我没感情，而是因为我实在怕，实在没有勇气面对。
在遇见葛凌之前，我去做伴游女，给家里减轻负担，我咬牙将这些事情都扛了下来，正是因为不想让爸妈受苦受难。
可他们还是要因为我的缘故。承受寿元的减少。我甚至不确定……就算是有李先生在给他们调理，爸妈的身体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我爸不过是四十岁的年纪，头发就已经全白了。李先生之前也说过，这是心血耗损太严重的后果。就算是用石中玉温养着，可到底能不能养好，就连一手医术卓绝的李先生，都说不准。
回去吗？
回去吧……
我吐了一口浊气，葛凌看着我，露出一个柔和清淡的笑来，说：“那我们回去准备准备，买明天最早的飞机，先回本市去一趟，正好我也有些工作要安排。”
沐老爷子看着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感受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叹息，才点了点头，说：“好啊，回去吧，回去见见家里人。这些东西，我便回头叫人整理了，再给你们传过去。”
沐雨生还是一脸颓然地靠在椅子上发呆，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可到底我们是同辈人，又一起出生入死过，我也听沐雨生说过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幻境，所以我肯定是站在沐雨生这边。
只不过，这时候，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安慰沐雨生了。
只能冲沐雨生丢了一个眼神，就默默地跟葛凌一起走出去，预备订一下明天最早的，飞本市的飞机。
这些事情，说到底，还是沐家的私事家事。就算我们跟沐雨生私交再好，这些事情还是不能掺和的。身为朋友，也只能该帮的帮，沐老爷子我们却是拿他没办法的。
小亭子里头的气氛压抑而逼仄，里头的沐老爷子跟沐雨生还在无声地针锋相对着。我跟葛凌走了出来，也莫名地感觉浑身一松。
不说别的，沐老爷子一瞪眼，我就莫名其妙地觉得心虚。
葛凌刚定好明天早上八点钟的机票，我的手机就收到了玉溪花园那边传来的关于阴司的信息。
因果树虽然已死，可这个消息在阴司，却是被瞒住了的。知道这个消息的，也不过只有阴司冥府的几位掌权人和沐老爷子口中那个神通广大的斥候探子知道。
沐老爷子此番拜托我们过去，一是我们自己的正事，是要去从独孤常磬，或者说……是要从独孤幽的手里边儿把皎皎抢回来。其二，便是查探清楚因果树到底是怎么死的。
凡人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因果树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传说，因果树无限大，每一根分支，一片树叶甚至树身上趴着的一个小虫儿，都跟天道变化、每个生灵的命数息息相关。现在因果树已死，无形之中，所有人的头顶上便少了一道天道的桎梏。
原本因果树长几片叶子、树枝分了几个树杈儿，这个人的一生，便只能在这个框架中渡过了。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我爸妈的命格和生机断绝，是不是还有回转的余地？
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地，激动地跟葛凌说了我的这个想法。更令我欣喜的是，葛凌没有直接说不可能。他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可能还有办法。”
这就好……我闭了闭眼，从来没有这一刻，心中忽然生出这么强烈的想要回家的欲望！
都说父母和子女，一个是来处，一个是去处。趁着爸妈还在，还安安稳稳地待在本市明府的家中，我有太多事情想为他们做……
葛凌却忽然又开口，说：“既然我们要回本市去，周冲和周泉或许也是要跟我们一起走的。”
一提到周泉，我就是一肚子的气，没好声气地说：“他倒是也有脸！周冲就不该耗费那么大精力来，还替他找血燊重塑肉身……不过也好，他自己做的孽，现在要他自己去还了。”
葛凌的神色也有些暗沉，周冲跟周泉兄弟两个的事情，看在葛凌的眼里，他心底也是沉重而泛着苦味的。
兄弟，兄弟，之前的葛凌最珍重的就是这两个字。可正是他一心为之的葛清，在背后狠狠刺了他一刀！偷偷在葛凌的杯子中下毒，用最阴狠的氰化物，结束了自己亲兄长的性命……
之后，葛凌就在极度的愤怒和不甘中，化为厉鬼。
世间之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葛凌现在在用了血燊之后，重塑肉身，还阳成人。而葛清，早已经在葛凌铺天盖地的怒火之下，化为飞灰，连灵魂都彻底湮灭于世间，连一蓬灰、一捧渣渣都不复存在。
葛清是完全没有重塑肉身的希望了。而葛凌，也不想再看到那一幕。
跟周泉和周冲的情况还不一样，葛凌和葛清之间，已经是完完全全的生死大仇了……
所以葛凌最终也不过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就揽着我的肩膀，往黔沐庄园走去。
我们回去之后，周冲正待在放置着周泉身体的房间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泉依旧沉睡着的身体，看到我们进来，也只不过是微微抬了抬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出来，说：“你们来了。”
周泉还是没有醒，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为之前被劫雷劈了的缘故，他脸色苍白，闭着眼睛，一副睡过去的样子，可看上去确实是一点儿生命体征都没有。
“他……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再醒过来。”周冲有些怅然地说：“如果他死了，我妈会疯的。能把他救活，是我为数不多地能为我妈做的事情了。可我现在竟然怀疑……我到底是不是错了。”
周冲茫然地看着我们，说：“我原本想重新开始，重新教他做人，让他回到小时候那样……可如果他是带着全然的记忆苏醒了的话。重新为人的他，跟之前的周泉，又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