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酆都大帝的手指微微一顿，而后又轻声道：“我已经派人去找剩下的二魂六魄。你入了轮回，便能生生不息，你我便也可以永世厮守……”
酆都大帝的话，说的极为深情。而我却看到，令心即便是笑着点了点头，可她的生机却依旧是微弱的。
精魄原本就是天地之间最剔透的存在，人鬼妖魔入轮回，可精魄却并不能入轮回。
永生的酆都大帝，又究竟是为什么，会爱上一个跟他地位相差悬殊，连性命也远远不及他的茉莉花精呢？
可终究是人家的家事，我不过是看客罢了，就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酆都大帝温柔地俯下身来，跟小茉莉花精耳鬓厮磨，在一起絮絮叨叨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没有意义的小事儿。
即便是琐碎不堪的，可卸下了神的光环的男人，居然私底下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刻。
我一边咂舌，一边看见不远处一个仆人模样的人匆匆走过来，酆都大帝远远扫了一眼，虽然神色略微震动，可还是安抚了茉莉花精之后，才站起身来，走到了那人的身边。
“有消息了？”
似乎是在查探什么东西……应该是在为令心寻找剩下的二魂六魄吧。
那人一脸的汗，神色却有些不豫，犹豫了一番，才低声开口，道：“找是找着了，可那天生二魂六魄的人……”
酆都大帝冷肃了面容，一张英武的面庞上满是冰霜，道：“你直说便是。”
那人实在没有法子，只得附耳过去，小声地在酆都大帝耳边说了什么。酆都大帝脸上的神色又是忽然一变。
从略微的忌惮，到无可奈何的苦笑，再到最后的深深一叹息。
“先下去罢。此事，本君心中自有思量。”
一挥手，那人恭恭敬敬地退下之后，酆都大帝才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按了按眉心，恢复到脸色如常的神色，才淡淡地转身回去。
紧接着，就是一阵巨大的吸引力传来，猛地将我从幻阵中扯了出去。
我一脸蒙蔽地拿着手中的轮回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算什么？没头没尾的，就叫我看酆都大帝和令心秀秀恩爱？”
可轮回镜只是冰凉而沉寂地躺在我的手上，它根本就不会回应我。
我也没有指望轮回镜回应我，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可这时候，门口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甜风是折腾了一天，早就睡死了过去的，我一早交代过律好好看着小院儿，所以来的也不会是外人。
果然，独孤渊的声音在屋子外头淡淡响起：“睡下了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床，开了门，看着一身寒霜的独孤渊，不知道葛凌跟他到底谈了些什么……
“葛凌呢？”我问独孤渊。
独孤渊眉宇间有一丝疲累，淡淡地道：“他先去了燕山君那里。既然是代表酆都而来，总得先去看看燕山君的态度。”
我喉头又是一哽，葛凌他跟酆都扯上的关系，总是叫我心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一样，难受的不行。
“你想说什么？”我又问独孤渊。
独孤渊定定地看着我，一双眼眸如同辰星一般，却依旧站的不近，只是淡淡地，袖手看着我，说：“我心悦你。”
我的手忽然就凉了下来，这人……是疯了不成？！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可子虫传来的情绪，又是无比地真切……让我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些什么。
良久，我才嗫嚅着开口，艰涩地道：“我爱的人只有葛凌。”
独孤渊点了点头，昳丽面容上的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才静静地道：“你爱他什么？”
爱他什么？
我顿了顿，才张口：“他的哪里都爱。就算是他的身体他的口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说出了那样的话，我还是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的心。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如果说要放弃……一开始我就会放弃。独孤渊，我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生一世，是不会更改的。对不起……”
独孤渊转过了身去，我看不见他的面容，却能听见他依旧平静的声音，就如同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平淡地道：“睡吧。”
我丈二摸不着头脑，不晓得他大半夜来这一出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
我不愿意住在独孤渊的小院，不愿意留在茉园，原本也就是独孤渊强行将我的鬼气封住，与我订了协议。
可现在……事情的局势渐渐难以控制了。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又想离开，又觉得深深的无能为力。
离开……？我拿什么离开？我一不能用鬼气，二身上也没有阴钱，还带着一个孩子，外面还有魔军虎视眈眈。找葛凌？
不，不现实。
我有了心结，有了芥蒂，我无法判断，与我朝夕相对的爱人会不会什么时候又忽然换了面容，换了性格，冷心冷情地告诉我，他已经同别的女人有了媒妁之言，让我不要强求。
而屋外的男人，转过身后，久久枯然地站立着，直到深紫色的华服上染上了泥土腐殖的浅淡气息，才自嘲地一笑。
“原来是我来的太迟。”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自北境之战中将身陷地狱的他救上来的那一刻，原来那个身影就已经刻在了他的心底。
可是，无所怨尤，无所嫉恨。因为他的失意，不过是因为他来得太迟，早有别人捷足先登。
可就在这时候，笼罩在燕山城之上的水晶一般的防护罩，忽然像是山崩地裂了一样，发出巨大的震动与摇晃！
燕山城举城皆惊！
独孤渊在猝不及防的震颤和摇动中险些也没有站稳，而我在屋里却是实打实地从床上摔了下来，摔了个大跟头，幸好皎皎睡在婴儿床里面，没有摔下来。
我一边赶紧抱起皎皎哄着，一边惊惶地开了门，恰好碰见折返回来的独孤渊，独孤渊的脸色极为阴沉，看见我带着皎皎，跟被惊醒的甜风一起都从屋子里出来，冷冷地道：“收拾收拾，立即去燕山城城主府。”
“怎么了？”我有些尴尬，却还是强撑着问独孤渊。
透明的防护罩在头顶依旧摇动着，不时绽出绚丽的火花。可我们都知道，那并不是火花，而是魔气与鬼力碰撞下的极大的力量……
独孤渊抬头，看了看天色，才淡淡地道：“魔军进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