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他的循环与三次
素衣持剑的女人，淡淡地靠在一株婆娑树下，元宝一样的枝叶淡淡随风飘拂着。阳光，微风，婆娑树林，树下静默闭着眼睛坐着的男人……就如同阳世间一样的景色。可只有近乎于神的眼眸抬头向上看去，才能发觉那并不是阳世间。头顶真实存在着的，依旧是一抹浓墨重彩的夜色与血月。这仿若真实的一切，不过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巨大幻境罢了。
若是说真实，唯一的真实就是靠着婆娑树的女人，和不远处树下静默地闭着眼的男人。
她在等那男人睁眼。
或许这一瞬间，有城池倾颓，血流漂橹；有山长水远，天空海阔。可于她而言，闭着眼睛的男人经历的一切，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极短的一瞬间罢了。
“……第八百六十万遍。”
几息之后，闭着眼睛的男人才咕哝了一个数字，睁开了眼睛，一双平凡的眼睛，一张平凡到普通的面容，丢进人堆里，很快便会被形形色色的人影所淹没，根本找不出他来。
“你来啦。”看见女人靠在不远处，男人微微一笑，真诚而淳朴的眼睛看着女人，开口唤了一声。
可看见男人的笑，却让人打心底里觉得他也说不上高兴，不过是这时候应当“笑”而已。
独孤常磬挑了挑眉，抱着剑，淡淡地笑了笑，道：“你还在尝试。”
“不尝试怎么能行呢？”男人耸了耸肩，眨了眨眼，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八颗牙的笑来，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而他原本平凡无奇的面容，瞬间便因为一个笑而生动鲜活了起来，就跟独孤常磬千年前见到的那些蹴鞠马场旁边的年轻男人们一样。可离得近了，才能发觉他身上淡淡的魔气。
“也亏得你好耐心。”独孤常磬冷冷地看了他半天，才又淡淡地开口。
魔君弃天微微一笑，便如同十八九岁的邻家大男孩一般，殷勤而雀跃地蹦起来，走到独孤常磬面前伸手十分自然地握住了独孤常磬的胳膊，说：“来坐。”
……这便是极为诡异的一幕了。
冷清美丽的女人，跟有着阳光微笑的大男孩一起坐在微风吹拂过的草地上。可实际上他们却身处九幽地狱的最深处。
执掌一界的冥府之主，与犯下了巨大杀孽的魔君弃天，居然能够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聊几句闲话。
魔君弃天是对这里极为熟悉的，看上去也似乎并不介意这里是幻境，是一片虚无。他拉着独孤常磬坐下，又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朵白色的手指甲大的小花出来，献宝一样递过去，道：“优昙花，给你。”
独孤常磬定定地看着男人粗粝掌心中洁白柔软的一朵优昙花，良久，才扯了扯唇，伸出手去，却一巴掌，毫不留情地将魔君弃天掌心的那朵优昙花打落下去。
优昙花落入尘土，转瞬间便腾起了一股白色的烟雾，融入草地，瞬间消失不见。
魔君弃天微微歪了头，专注地看着那朵花落下的轨迹，直到连白雾也消失不见，才有些惋惜地耸了耸肩，叹息了一声：“可惜了。”
“你在可惜什么？”
独孤常磬微微抬了眼眸，看着如同孩童一般流露出童稚纯真神色的魔君弃天，语气冷淡：“你是在可怜又一个生命因为你的缘故而逝去，还是在可惜你自己失去魔力，终究无力回天？”
“你为什么会那么想呢？”弃天微微侧了侧头，脸上的神色却极为平和，就好像根本听不出来独孤常磬话语中的嘲讽一样，说：“花很美，仅此而已。”
“浮世间，因你之缘故，已经再一次陷入了战乱之中。”独孤常磬顿了顿，素手一挥，出现一幕水镜，正是被无数魔军围攻着的燕山城的画面。
笼罩在燕山城之上的流光溢彩的防护罩被魔气铺满，形容狰狞的魔军张牙舞爪地不停攻击着看起来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破裂的防护罩。
可以预见的是，一旦防护罩破碎，燕山城就将要迎来一次浩劫。
无论是赤地千里，还是血流漂橹。一旦城破，人类和魔族，都不会放过彼此。
可魔君弃天脸上的神色，依旧是平静而质朴的。他的眼睛看着独孤常磬掌心浮现出的画面，却又似乎透过这些画面在看别的东西。
独孤常磬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一人一魔，静静地坐着。那魔微微侧头去看人类手中浮现出来的水镜画面，良久，才极为赧然地挠了挠头。
“对不起啊，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不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
“我知道。”独孤常磬收了手中水镜画面，淡淡地道，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在这里，待了一千年了。一千年推演天道变数，一千年卷土重来。一次一次，你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弃天笑了笑，举起了手指头，比出了一个“三”的形状，说：“三次。”
“你成功了三次，成功占领了阴司，成功打到了阳世间，叫这世间一切，堕天成魔？”独孤常磬顿了顿：“能说说原因吗？”
弃天一脸的轻松和不在意，就像是这一切真的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一样，笑嘻嘻地说：“第一次，你中了我那一剑之后，木迦并没有把你救活。”
独孤常磬点了点头，说：“不错。当时我若身死，无人再能杀你。魔军便可冲破月关城，长驱直入。”
“第二次却很奇怪。我打到酆都的时候，木迦历了天劫，李青流失去法力，而你莫名其妙地就死了。”弃天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后来想想，或许是我下令屠城的时候，被毒血溅到了伤口上。”
独孤常磬又点了点头，淡淡地说：“确实，只有双方主帅战死，才能瞬间改变战场的格局。你所有的成功，都建立在我们三人的身死之上……那么，第三次呢？”
“第三次啊……很自然啊。”弃天微微笑着，他的注意力从那朵被独孤常磬无情打掉的优昙花转移到了独孤常磬手中的剑上。那剑确实是不世出的名剑，被独孤常磬丢到往生河里之后，又被霍凤鸣捞上来重新给了独孤常磬。
所谓名剑配英雄，独孤常磬这种千年才出一个的奇女子，自然当得了这柄无方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