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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开始,照照隔三差五的一个“任务”就是去“监视”一下曼丽的“外快演出”,这是他给自己的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一会儿想去看看她一会儿想去看看她,显得真是不正常。
  这些日子对曼丽而言,可算到京城以来最快活的时候了,和最好的铁磁姐们儿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一小学上来的技艺也没白费,还能赚笔在她看来“不菲的小费”。当然,学习当学习认真,魏老师那边练钢琴也丝毫不敢马虎,见缝插针的时间都是曼丽自己的了,快活着呢。
  照照这天在“壅成会”吃饭,
  古时候“爷”们流连的社交圈,在气象大转型的当下,正悄然以另一个名字出现,它叫做“会所”。圈子商业往来、社交活动、沙龙聚会,依旧雄踞上层的“爷”们需要有自己的圈子,也需要容纳圈子文化的会所。
  京城最顶级的会所当然不在条十街,但是这种鱼龙混杂的街巷深处确实也隐着不少一般人难以踏进的高级会所。“壅成会”即是其中一家。
  条十东巷深处,一道小小的门后是又一个天地。
  房子是上世纪初建造的欧式风格建筑,几经变迁了。50年代是瑞金医院名医匡光申的官邸,80年后的21年间是英领事馆。01年被照照的叔父崇忻政看中,向兴国宾馆租了10年改造成了会所。
  所以照照在这儿吃饭可谓常事。
  “诶,一会儿去听曲儿吧,刚才走廊上听他们说前头‘心仪居’茶馆来个拉二胡的胖子,拉得不错。”
  旺林进来说,边笑着入座。
  是谁都没去看照照哦,没发现,照照准备去捻菜的筷子是有一顿,接着如常夹菜,只听他们说,
  “哪个‘心仪居’?”
  “就前头一个小茶馆,前几天都听人说起过,新来的拉二胡的手艺不错。”
  “咳,要听胡琴拉得好的,去安曼呀,那里的钟晓媛拉的谁能及?人又美得不像话……”
  “哎,听琴听声儿,凭长相,那比钟晓媛更好的也有,既然这些人说好,去听个新鲜嘛。”
  “照照?”
  最终,还是都得看他的兴致,
  照照懒懒放下筷子,“去听听也行。”
  好了,他拍了板儿就行。饭局过后,一行人步行到了“心仪居”。
  哟,是人还不少,
  基本上坐满了,
  伙计引到一个较偏的位置,旺林还说,“就没更好的了?那块儿留着给谁,”指了指舞台下的两桌好座儿,
  伙计忙稍躬身,“那是人订好了的,不好意思啊,只有这边位置稍微宽敞些,您们坐的也舒适些。”
  旺林还想说几句的,见,照照已经坐下了,就没再说什么。
  大伙儿是有点意外滴,
  依照照的性儿,上哪儿不得“最好的都是他的”,这要从前,别说你两桌是人订好了的,只要他来,一场的人都轰出去,他包场!这种事,也不是没有……
  既然照照能“坐的下来”,其余人也就没什么好说,都跟着坐下来。
  有戏,也有相声。
  在照照这些人眼里,戏什么的,都太一般了。说喝茶,茶也不好。不过,还是那个话,照照没说不好,看上去还饶有兴致,其余人还是不好说什么,看看聊聊,打发时间也还行。
  照照当然看得有兴致,
  曼丽还没上场,
  不过,他已经看见她了,
  那胖婆子躲在帘子后头,全神贯注又担忧又兴奋地听酸梅说相声呢。
  这不算什么,
  酸梅已经出场几次了,控场能力也强多了,
  照照记得那天估计是酸梅第一次上场,就险些搞砸,一个贯口没说好,底下人不多吧,也还是有人喝了倒彩。酸梅到底心理素质还好,坚持说完,着实是红着脸低着头下去的。
  照照晓得这女人下了场折腾谁不得都得去折腾胖婆子的,胖婆子自身心理素质又只那样,估计也没法儿招架,
  照照侧头出去到路口花店订了六十六枝百合,叫十分钟后送到“心仪居”后台,
  又在门口汤包铺包了两碗刚出锅的热汤包,称是酸梅的朋友,到了后台。
  果然,要强的女人都是这样,人前犟着不流一滴泪,到了亲人跟前哭得跟泪人,
  照照一手端着汤包掀帘进来时,酸梅正哭得厉害,边哭边说“我这脸丢到外太空去了!……”
  看来啊,胖婆娘也是个不会劝人滴,
  她对面坐着,一手拿着纸巾盒,穿着宽大的马褂袍子,这时候还没戴上瓜皮帽,否则,真像旧社会的地主老财。
  她说什么,“外太空也没人听得懂相声。”
  搞得擦眼泪的酸梅一愣,
  那看着她的表情,真不知是愤愤还是败了她!
  然后爆发,“听得懂也比这些王八蛋有素质!起码嘘不出这么难听的声儿,老娘都要尿尿了!”
  曼丽这时候笑了,拿过一杯水递给她,“喝了再去尿。”
  酸梅真没再哭了,抽着接过水杯喝水,“太丢脸了……”
  照照这才笑着走近,汤包往她们身旁的桌子上一放,“尿完再吃。”
  照照“躲着听”这长时间了,总有“暴露”的时候,那天是被台上的曼丽一眼望见的……好在曼丽“十分敬业”,没慌神,稳着弹完一曲。下台来,兔子一样就往后门跑,幸亏照照有备,后头一把抱住她,“我听曲儿交了钱的,你咋非要弄得好像我占你便宜一样。”说的好暧昧,吐气就在她耳旁……曼丽一惊,嗯,她这一僵,搞得照照一下也醒过神,几乎同时,曼丽挣,他也一推,两人一下隔好远!……
  反正那天这么尴尬一下后,奇了怪,照照不说更厌烦她,反倒自然起来,再碰见,抓她的手啊,揪她的肉啊,看似嫌弃粗鲁,其实倒更随便了。曼丽烦死他。真是甩不掉。
  此时,曼丽也不理他,自己戴上瓜皮帽,可这有点难度,她头发不够长,揪起来了塞进帽子里总有碎发掉出来,
  照照多平常地走到她身后,仔细给她弄。曼丽先嫌弃地扒了他几下,“不要你弄,”照照也不说话,认真一点点往里捋,镜子里头曼丽也看得见效果撒,最后也就妥了协,让他弄了。
  照照再开始边弄边说,“有人嘘总比没人有反应好吧,说明人还是认真听了,”
  酸梅倒不客气地把汤包打开,“香菇馅儿的?”
  照照说,“那碗才是,小心点,曼丽的那碗醋多。”
  酸梅拿起自己的一碗边吃边还是有点抽,嘴里却在坚持又念叨那个她说失败了贯口,
  这时候,一个女孩儿进来,“请问哪位是酸梅?”
  酸梅侧头过去,“我是,怎么了?”
  女孩儿捧进来六十六朵百合,“祝您六六大顺。”
  酸梅怔怔的,
  这才看向还在仔细塞头发的照照,
  跟曼丽说,
  “曼丽,他开始用糖衣炮弹轰炸你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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