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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首始终带着温润的微笑。
  对杨立昂而言,眼前这个男人真是他平生最难以捉摸的一位,年纪如此轻,城府却似藏了千年,好似那唱词里唱道的“看过了,多头鬼,幻变情貌。赏过了,掉头鬼,自恋清高。问过了,无头鬼,恣意轻抛。阅过了,断头鬼,血色如潮。看过了,弯膝鬼,斗转蹦跳。赏过了,四臀鬼,左右动摇。经过了,长舌鬼,柔情缠绕。摸过了,套眼鬼,寂寞无聊。审过了,痴梦鬼,血渐蓝袍……”
  不是杨老帅这样文艺,形容起人来绉绉似幻。是真给他这个感觉!和夕臣就是“鬼中之鬼”……
  聊了些公务,
  显然这不是杨老帅特意进宫的目的,
  还算圆润一下过渡到“孝”这个话题上,
  老帅眼中含泪呐,“我就一个独女,小筠从小就聪明万分……”
  夕臣着实目光润和一直看着他,
  其实,心中的了然真如唱词里的“赏过了,掉头鬼,自恋清高。看过了,弯膝鬼,斗转蹦跳。”老将军这出“独角戏”还是得平静地看下去,尽管他早已看到了结局……
  从女儿一小如何优秀到大,
  到,
  如何命运多舛,竟然遭遇横祸,惨遭绑架,造成弱视,令人扼腕的是,至今凶手真正是“雁过无痕”,看来注定成了“无头案”……
  夕臣听着,
  却由“孝”这个字想到了那么件往事,
  那时候小满才一岁半,
  曼丽还怀着意一,
  她一个同事的父亲过世了,曼丽要去参加葬礼。
  就跟他讨论起“孝服”起来。
  夕臣记得曼丽当时挺着大肚子站在镜子跟前,两手撑在腰后,
  那时候头发很长了,也垂到了腰后。
  曼丽一直嚷着剪头发,可三个男人都强烈反对!说,你不用操心打理,我们包全了!曼丽那会儿情绪要不稳,爱哭,一烦就揪头发,还总爱怪小满喜欢抓她的头发,怨死他们不给她剪头发了……
  “你不知道,酸梅原来就有个梦想,穿一身孝服,扶着棺材哭着从她暗恋的少年家走过。她觉得画面悲凉又诗意,愁苦又别致,特别的杜鹃啼血我见犹怜,特别的让人心痛、心酸,心碎。结果,”
  夕臣永远记得镜子里曼丽的笑容,那样开朗灿烂,
  “文青少女的想法被她爹知道了,一嘴巴变成二逼少女。你仙羽浪漫了,是咒我死啊!”
  这就是打开了心扉的曼丽,
  什么也愿意跟你说说,分享分享她的小心思小世界。
  当时夕臣倒在床边单手枕着后脑,脚踝交叠,惬意看着闲书,
  看她一眼,
  书放在了胸前,笑着说,
  “酸梅有她的品位,‘要想俏,一身孝’嚒。不过孝子的专用制服叫‘斩衰’,确实很俏皮。斩衰完整叫斩衰裳,‘衰’是上衣‘裳’是下衣。斩就是用刀砍,意思是简单撕下生麻布披在身上即可,也就是民间说的‘披麻戴孝’。电影里经常出现,但都不对。它不缝边带线头儿穿,肩膀处必须有一缕缕的麻线垂下来,北洋军阀肩章那样才正确。”
  记得当时曼丽笑咯咯,
  回头冲他还皱了皱鼻头,“我得把这些告诉酸梅,看她还有文青的梦么。”……
  好咧,
  元首此时想起这些,并非走神,而是实在无聊甚至至无力,他骨子里是个干脆的人,喜欢快刀斩乱麻,老将军前头“铺设”这么多,倒跟他的“渊学信仰”差不多,企图用“口舌”战胜“武力”,倒似那唱词里的“长舌鬼”了,“柔情缠绕”说不尽呐……说了这么多女儿的“孝”,其实,最终,抬的可不是“孝”,是“忠”!我对你的“忠”和我女儿对我的“孝”一样,一心一意却又因命运多舛而显得格外“犹怜”,你得看到我的功勋,我的忠心,成全我的心意,
  什么心意,
  老将军终于进入正题了,
  且,
  再不拐弯抹角了,
  我知道和家有后生小辈在廊曲军营,
  我希望,
  一来我女儿虽弱视残疾,不可影响她在廊曲的工作,
  再,
  我对和家忠心,
  我能把我的一切都献给和家,
  包括我的女儿,
  意思十分明白了:女儿和廊曲军营里那位和家的后生小辈,希望他们有美好的未来……
  世上确实就有这么,怎么说,不要脸的人呐,
  且不提他这“攀龙附贵”的“坚定心肠”,越挫越勇!
  只说这父女二人对小课仿若已进入“执迷不悟”的“占有心”……绝非今日杨立昂亲自进宫前头啰哩八嗦“铺陈”那么多,最后还是“绑架式逼相好”,赤裸裸!还包括他那个女儿,着实“吃相也太难看”了:廊曲二团最近接连出现关于女兵的纠纷。经查,无论女兵处分,或女兵调离,后头,都有这位“杨门独女”的影响力……
  好吧,
  说白了,
  元首就等着今日杨立昂的“亲自求见”呢!
  杨筠已经,不是说只被调离廊曲军营,调令说得十分清楚,“驻外一等医督”!这级别可高,但是,“驻外”,已是注定隔海相望,千里之外了。
  依今儿杨立昂进宫来这一系列态度,
  起码说明两点:
  一,他还没真摸清小课的底,只知道他是和家人,并不知更进一步的关联。
  再,他还没想到女儿的调令来自元首授意,否则,前头那些“铺述”都会省了。
  夕臣等着他来,
  等着他来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他,
  他的两点“希望”都绝对不可能了!
  当然,夕臣不愧“鬼中之鬼”,
  元首的回应到底找不出一点差错,
  “夏课是我和家的一个后生小辈,
  他自小父母双亡,也吃了不少苦,
  这孩子我确实能为他做主,
  也征求过他的意见,
  这辈子,就献给国家了。
  我对他自有期望,
  他也明白,儿女情长,是顾不得了。”
  这番话,无疑就是彻底断了小课的“婚恋之途”啊!
  又显得那样荡气回肠,
  我和家的“小孩子”里,就该出这么个完全奉献国家的人!纯粹,干净,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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