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0

  这火锅儿是南边的吃法,叫“打边炉”。
  当然,南边儿的冬天也是冷的,虽然气温皆在摄氏十度左右,却有另一番销魂蚀骨的冷法,那种湿湿的阴冷,未曾在南方过冬者很难体会。
  御寒的同时,汉州人“打边炉”的另一个动机,乃是贪图食物的新鲜与生猛。凡新鲜之物,肥牛、鱼虾、龙虾、象拔蚌、生鲍、鱼头、猪脑、狗肉、甲鱼、鸡、鹅肠、驴肉、蛇段,肉丸以及各种蔬菜,几乎无所不用来“打锅”。
  有杀错无放过,有涮无类,很容易就磨灭了个性。说到个性,米万还是觉得京派的“涮羊肉”在“打边炉”之上。京式的涮羊肉,属于火锅大系里另一派的掌门。这一派,不妨称之为“单一品种派”,即独沽一味,只涮羊肉。与此同时,汤底也简单得多,除了羊肉之外,外置的调味料是成败的要害。
  最适宜涮食的羊肉,取自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十四个月大的小尾黑头绵羊,选料之后,切割更考师傅,因为只有切得薄,才可一涮即熟。过去夸谁家的涮羊肉好,一半是在称赞师傅的刀工。别猜,他指的就是“东来顺”。
  所以,这一大桌已经端上来的生猛食材,摆在米万跟前,兴趣并不大。
  他的兴趣还是在子牛身上。
  大妞儿在楼下玩飞镖呢,
  米万一直就靠在高高的椅背上,透过落地玻璃侧头瞄着楼下的她。赢了,她能得个类似唱戏用的红羽毛穗子。
  “她既然喜欢这个,给她弄一筐上来呀,”斤澜说,他倒吃这“打边炉”吃得惯,大口大口涮着吃不亦乐乎。
  宁玉抽一口烟,烟灰弹烟缸里,笑笑,“这就她一个乐子,每次来不在下头折腾半小时不得上来的。”夹着烟又指指这店的招牌,“你以为这地儿还容得上我插手,这家连锁火锅店的小开也是她啰啰,看着没,她那旁边站着的服务员,伺候她玩的,那都是齐活全儿的,她不来人家不得下来这么些人,这桌儿,”又指指这一大桌“打边炉”“标配,你等着,她上来全能灭光,都是她口味。那佐料,咸淡适中到他妈你在家都配不出来,好像把她那味蕾摘出来量身定做的。”吸一口烟,吐出来,宁玉边弹烟灰垂目笑着轻轻摇头,“子牛是汉州一霸,习燕晚纵的,当然也有她自己的门路,她发小翀心也是个厉害的小妖精。”
  子牛上来了,
  赢了一大把红穗子,
  宁玉身子向后仰,两手已经抬起来,准备给她背后扣穗子了。是了,这是她的战利品,每次弄一把上来,宁玉都得把这些穗子粘她背后像鸡毛掸子竖一大堆,她再吃火锅,特别喜庆!
  今天扣了几个,子牛就不要了,她饿了,要吃东西了。
  宁玉也没动,一把穗子就丢地上,看她一人霸蛮大一方,袖子一撸,开始按照她的习惯涮东西吃。
  少女的蓬勃嫩靓展露无遗!
  米万看一眼那地上的穗子,心忖,要我,就站她背后轻轻给她都黏上——后来又一想,估计是不行,看看她吃东西,宁玉都不动手的,也许她吃东西时不喜欢一旁有人妨碍……
  看得出,这是手都摸她肚子里摸稀烂的人,
  她红扑扑的脸蛋儿只回头往角上那电视瞄一眼,宁玉就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并,准确调到“20”新闻频道。
  米万还在纳闷个小姑娘喜欢看这?时事新闻?
  就听宁玉说,“这不得考,”
  子牛两手捧着汤喝,眼睛盯着电视不眨,模糊说“我看看。”
  哦,想起来她高三,原来这是为“政治”考题做准备……
  “这个呢,”她问,
  宁玉看一眼,笑着朝米万一努嘴,“问他,”
  关于新年文艺方针的,米万正管这条线,问他还真问对主儿。
  米万望着她一本正经,“你说了算。”
  宁玉和斤澜都笑,知道这都是说着玩儿。可米万心里真这么想:全由你,跟着你走!你想考,我定叫它出现在今年高考题上!你不想考,老子也能叫今年一套仿真题都不准出现这方面一个字!
  子牛继续喝着汤,眼睛往上瞄着电视,显然根本没把刚才那一茬儿当回事。她人都不认得他,问他打鬼。
  她电话响了,她只看一眼就按灭了,最后接过宁玉递过来包好的一个蔬菜果子,边吃边捞起她的书包单肩背上,“翀心过来了。我的车今晚给我做好啊。”
  宁玉摇头,“老子今晚事也多。”
  斤澜忙起身,“我们负责做好,一定做好!”
  子牛有些迷瞪的视线到宁玉这边来后就立即变得娇怪,宁玉朝她招招手,她手上的蔬菜果子往盘子上一放,两手举起来边撑着她的运动衫外套就走过来一起蒙住了她和宁玉的头……斤澜回头看米万,米万扭头看窗外,那表情——说实话,斤澜从没见过!嫉妒与艳丽混杂,叫米万看上去跟天神一样复杂难讨好。
  小姑娘起了身,运动衫外套还套在头上披着,侧面看,只望见那滟汪汪的唇,嘴巴噘着好像在说“我要你做。”宁玉酒鬼一样晕乎乎往后仰,唇润边都是艳桃,“走走。”小姑奶奶踢他一脚转身大步流星走了。
  楼下,白天篮球公园和她一块儿的另一个极漂亮女孩儿果然来接她,她接过子牛书包,子牛边穿运动衫外套边跟她说着话儿一同往外走,哦,还有一个男孩子在一旁,这边火锅店的经理几乎全程半弓身相送,没猜错的话,就是刚儿宁玉说的这家火锅店小开了……
  斤澜一摸肚子,“这顿饱,出去兜兜风儿哦,”
  宁玉也起了身,把桌上自己的烟、打火机全摸裤子口袋里放好,似笑非笑,“你们要跟着她也行,就是千万别再给我找事儿,年底,真的很忙。”
  就这么耿直,非要说破!是了,斤澜这“迫不及待”也要走不就是摸着米万的心思,这要跟上小姑娘吗,宁玉心里哪没数,就是惟愿米万着实只“一时堕落”被这害虫勾得爬不出来,依米万的道行,过了新鲜感,应该自己能爬出来吧……
  米万离开前就是问了句,“她不和有妇之夫来往是吧,”
  宁玉朝他竖了个大拇哥,“估计她有这忌讳。”
  你知道出来了,车上,米万跟斤澜说什么!
  “我得回去离婚了。”
  斤澜瞄着他,眼里就是三个字:你疯了!
  米万坐后座优雅地翘着腿,看着车窗外,“起码,我和她玩的时候,应该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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