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 雷雨忽至
太安殿。
明德帝终于还是醒了过来,他睁开眼,望见的却是沐春风,不由地问道:“华神医,今日她没有来么?”
沐春风此时正用一根银针挑了一下灯油,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微微皱着眉头,问黎长青:“这每日灯油都是谁换的?”
“都是太安殿内的宫女太监,具体是谁,却也记不住了。”黎长青答道。
沐春风点了点头:“陛下需要休息,室内烛光不宜过亮,这些灯,以后就别点了。”
“长青,华锦神医呢?”明德帝又问了一句。
黎长青这才发现明德帝已经醒过来了,急忙上前行礼:“禀陛下,华锦神医昨日偶感风寒,害怕传染给陛下加重病情,所以派徒弟沐春风前来诊治,回去禀明华神医后再决定如何诊治。”
“春风。”明德帝唤了一声。
沐春风急忙行礼:“春风在。”
“华神医……”明德帝望向沐春风,眼神中满是关切,“可还好?”
沐春风点头道:“昨日原本挺严重的,但今日幸得有位先生入了天启,现在已经无大碍了,不出几日就能入宫了。”
明德帝轻轻咳嗽了一下:“那就好。那……崇儿的眼睛呢?”
“也已经治好了,只需要在休息几日,白王殿下就能重见光明。”沐春风答道。
明德帝终于露出了几分喜色:“真是个……好消息啊。”
白王府。
白王眼前蒙着白布,坐在榻上。他的不远处,同样蒙着白布坐在那里的是,凌邵翰。
他们同样眼蒙白布,可是面对着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未来。
“邵翰,你应该告诉我这一切。”萧崇缓缓说道。
凌邵翰笑了笑:“若真告诉了殿下,那么殿下就一定会拒绝,邵翰是个谋士,最擅长攻心之术,殿下莫非忘了?”
萧崇摇头:“可纵然我得了双眼,失去了你,便失去了我最有力的臂膀。”
“如今殿下重获光明,如同获了双翼,马上就能一飞冲天,丢了我这一双不怎么有用的臂膀又如何?”凌邵翰答道。
“所以当日的情形究竟如何?”萧崇问道。
凌邵翰苦笑:“殿下忘了,当日我也晕了过去。”
“当日,暗河的杀手潜入了白王府,永安王和兰月侯派人前来助你,他们一时无法得手。但是最后你最信赖的弟弟萧景瑕背叛了你,连同天外天的宗主叶安世伤了华锦神医,但幸好你的眼睛已经治好了。最后他们想杀你,也被我们打了回去。”颜战天抱着剑走了进来。
“老九吗?”萧崇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话。
“我很好奇,为什么永安王要这样帮你?”颜战天问道。
“他视我为兄弟,虽然我们有夺嫡之争,但他坦荡视之。皇位是皇位,兄弟归兄弟,这一点,我不如他,所有的皇子都不如他。”萧崇站了起来,走到了门边,与以往不同的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阳光的暖黄色,而不再是那一片漆黑。
忽然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传来,颜战天让了开来,萧崇轻声唤道:“二师父。”
瑾玉公公伸手轻轻拂过萧崇的眼睛,明显地感受到了对方神色的变化,忍不住感慨道:“世间竟真的有如此神奇的换眼之术,药王谷的医术真是超乎人的想象。”
“二师父,我有一个请求。”萧崇缓缓说道。
“什么请求?”瑾玉公公问道。
“老六这一次帮了我,这份恩情需要还,这几日我在府内不太方便,大师父也不通这天启之事,就劳烦二师父了。”萧崇说道。
瑾玉公公伸出手,一只蝴蝶落在了他的手指之上,他笑了笑:“这天启城的风,究竟往那边吹,我也真是有些不太明白了。你看方才还晴空万里,此时天就要下起雨来了呢。”
大雨忽然倾盆而下。
许多在路上行走的人都被淋了一身,但世界上也终究有一些人,是会随身带着伞吧。
一把油纸伞在街上像是花一般地绽放,一身黑衣,神色淡漠的俊朗男子持着伞缓缓地走着。他的黑衣,他的神情,总让人想起参加葬礼时的人。
很多年前,他总和另一个好友一起执行任务。江湖上给他们起了绰号,他叫执伞鬼,另一个则被称为送葬人,整个江湖都害怕听到他们的名字。后来他们很少亲手杀人了,一个成了傀,一个成了暗河苏家最有希望的继承人。再后来,傀成为了苏家的家主,而原本苏家的继承人成为了暗河的大家长。
但他们的配合一如既往的默契,就像他们当年杀人时,一个负责调查信息制定战术,一个负责挥剑斩人。苏暮雨不喜欢说话,从来不会多问问题,而苏昌河很会说话,做什么事之前都想得一清二楚。可是苏暮雨忽然发现,自己错了。
有些事情,终归还是要问清楚的。
而人,也是会变的。
苏暮雨停住了脚步,仰头看着天上的雨丝落下。
一身紫衣的慕雨墨坐在阁楼之上,捧着一个酒杯幽幽地旋转着,脸上神色阴晴变转着。
忽然,苏暮雨垂了下头。
慕雨墨手中的酒杯也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同时望向长街的尽头。
一身黑衣,带着银制面具的苏昌河出现在了那里,他没有遮伞,那些雨水打在他的黑袍之上。
“雾朦胧,伊人远山中。千山隔,隔不断情思万千。”没来由的,苏暮雨忽然想起了这句在南安城里听到的歌谣,他手轻轻一旋,周围的那些雨水整个的被他吸了过来。
长街之上所有的人都已经跑开避雨去了。
忽然就变得很安静,只听得到雨水敲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苏暮雨望着手中的那一道愈涨愈大的水剑,上面含着无上剑势,隐隐约若有龙吟咆哮。随即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手指轻轻一叹,青龙水剑化成水珠,散落了一地。他转过身,身影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
阁楼之上,酒杯摔落在了桌上。
那一袭紫衣也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