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7章 越疱代俎
赵易看这个镇的经济好像没有赵文财那个镇的经济情况好，即使是过年大家穿着也很普通，没几个人穿新衣服，也没有听到小孩子放鞭炮的声音，只有一些对联红灯还能带点喜气。
再进正房看酒席和凉菜已经摆好，却没人入座，只有一些半大孩子偷吃一两口。
赵文财领着赵易跟陈如谁也不看直奔里屋，到六姑奶的炕前赵文财两口子一起磕头拜年，六姑奶却不看他们两人只把眼睛看着努力地瞪着看着新进屋的人。
赵易见炕头上盘坐着一个七十多岁的干瘦老太太，花白的头发在脑后盘了一个旗头，穿着老式的斜襟灰布褂，扎裤角的紧腿黑裤，杂旧毛线织的棉袜子，干净利落却是眼珠混浊，迷蒙地看着众人。
赵文财两口子还没起身，六姑奶就激动地喊道：“文良的孩子在哪？啊？在哪？”
赵易有点迷糊，不知道谁是文良，自己老爸的名字叫赵勇进，突然想到二叔说过他们都是文字辈的，急忙上前说道：“六姑奶，我是赵易。”
赵文财也在旁边说道：“六姑，文良的孩子来了。”
六姑奶伸手抓住赵易的袖子拽到面前，老眼昏花地看着赵易，估计是看不清，用干枯的双手在赵易的脸上摸了一会儿，颤巍巍地说道：“真的是文良的孩子，好孩子，你现在做什么呢？”
赵易忙答道：“现在是市北方酒店经理兼投资公司董事，副处级。”
六姑奶又问道：“那也是个官了？”
赵易为了讨六姑奶欢心，又答道：“也是个官，相当于县长。”
六姑奶听完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大声说道，“老天开眼，咱们家也有当官的啦。”说完一把抱住赵易，放声嚎啕大哭。
赵易也不知道为什么悲从中来，陪着掉了一会儿眼泪，屋里的其它人也都跟着假装悲痛。
六姑奶哭了一会儿眼泪渐收，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易抽身出来，弯腰答道：“我叫赵易，容易的易。”
六姑奶握着赵易的手，摸了一会儿说道：“也是易经的易，易乃大道之源，演天地之变，阴消阳长定有轮回，天良真的起了一个好名字。”
赵易没想到自己的名字竟然有这种说法？而六姑奶其貌不扬却是一个老学究，想想自己的爷爷都是留过洋的，其它的爷辈都读过私塾自然都是有学问，只可惜‘黄鼠狼下豆杵子一辈不如一辈，’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陈如见赵易愣神，急忙圆场，脱了大衣帽子给赵丽娟，也不顾满地的烟头瓜子皮子、粘痰味沫，跪在地上说道：“六姑奶过年好，我祝六姑奶福山寿海，长命百岁，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六姑奶看不清人，只见地上有一个人影，听到又甜又腻的声音心里一荡，问道：“这是谁家媳妇？”
陈如却不好回答，直勾勾地看着赵易，赵易没想到六姑奶耳尖，竟然能听出陈如是破过身的人，急忙解释道：“这是您的侄孙媳妇陈如，省城北方公司的董事长，正厅级，相当于市长。”
赵易吹完牛逼有点咂舌，自己在农村这么些天早都感觉到了，说什么经理董事的没人屌你，但一说是官无论是什么级别都恭恭敬敬的。
自己给陈如戴了个高帽，她能跟市政府谈判也相当于市长了，只是这媳妇身份说得唐突，不知道陈如怎么想？
六姑奶是听说过赵易的老婆是个县长的千金却没问过姓什么，现在一听叫陈如级别却更高，心花怒放，忙说道：“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我的好孙媳妇儿？”
陈如却对赵易的解释跟高抬却很受用，喜笑颜开地站起身到得六姑奶跟前，六姑奶又把陈如拉到眼前瞪眼看了半天，从头到手摸了一遍才说道：“真是个富贵双全的美人儿，天良也该放心了。”说完抱着陈如又哭。
陈如又像林黛玉似的陪着抽搭了半天，等到六姑奶松手了。
陈如将一个红包塞到六姑奶的手中说道：“六姑奶，这五千块钱是我跟赵易孝敬您的一点心意，您收好，以后想吃什么了就买，花没了再跟我们说。”
六姑奶擦干了眼泪却没客气，一手接过红包，一只手又摸了陈如的手掌一会儿，一直摸到手腕的寸关尺才算完，却眯缝着眼睛什么也没再说。
屋中的赵文财的家人早都已经痴呆了，谁也没想到陈如竟然是这个身份？来了不到两人小时，董事长变孙媳妇了，而且出手豪阔，一下子就五千。
而六姑奶家的其它人却不知道陈如的真实身份，还以为赵易说的是真的，对赵易这种又是官又有钱又有漂亮媳妇的人是又敬又爱又羡慕又嫉妒又恨。
赵文财为了打破尴尬局面，忙捅了一下赵丽娟。
赵丽娟反应过来跪地磕头说了两句吉祥话，六姑奶只答应着没什么话，王佳宝却站在旁边没动，没有准备红包也不好意思上前。
然后赵文财张罗着开饭，外屋的众多亲戚落坐上酒，屋里的闲人都出去帮忙，只有赵易跟陈如一左一右陪六姑奶坐在炕上。
六姑奶又开始问赵易父亲在市里的事，但赵易并不清楚老爸的详细历史，只糊弄着说过去了，六姑奶连算带猜也是知道了个大概，除了叹气什么也没再说。
片刻，六姑奶的孙男弟女收拾了炕上的一个小炕桌，捡了几样小菜摆在六姑奶的面前，未等开饭，就有几个小孩进屋跪在赵易的面前吵闹着要红包。
赵易急忙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红包，低头一查竟然是七个孩子，心想二叔说是四个啊？怎么多出三个？又看屋里没有别人，只好硬着头皮先给四个，然后再查钱。
陈如却笑着从包里又拿出一千五，给剩下的三个孩子分了了事。
赵易有些不好意思，炕上的六姑奶心里却是明白，面无表情叹息一声说道：“为了两个钱也不要脸了，外姓人的孩子也来要压岁钱。”
陈如忙接道：“都是小孩子，过年就是讨个喜庆，这都是小钱，何必放心上呢。”
六姑奶又是叹息，赵文财进里屋找两人出去吃饭，陈如却假装孝心要装假到底留下来伺候六姑奶吃饭，赵易只得先出去陪酒。
陈如坐在六姑奶的身边，见六姑奶没剩几颗牙了，在菜盘里捡了一些烂软之物放到六姑奶的碗里，六姑奶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说道：“我就吃这些不能再吃了，按理孙媳妇上门也要回赠的，可惜我家徒四壁已经没什么给你的了，这要是赵易的太爷活着就好了。”
六姑奶说完眼泪又上来了，陈如忙放下筷子给擦眼泪。
六姑奶泪干了又说道：“咱们家几辈子也没出个当官的，尽在钱财上打转，也知道乱世钱多是祸根，却是一大家子人，不得不为之，到了赵易爷爷这辈才开始进学攻书，却还是乱世难离，一辈人都没了。如今赵易也是个官了，他是四辈嫡传，光宗耀祖也只能靠他了。
但摸他的骨相与他太爷和天良一样，驿马入命六亲无力，唯有贵人相助才能成家立业。你也是他的贵人，以后还要多多帮他啊。”
陈如顿时傻眼，没想到这个老太太还会摸骨相，心思一转即然赵易六亲无力那就是老婆也帮不上忙了，这老太太却说自己是他的贵人，难道被她看出来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自己真的当不了他的老婆？
陈如想了一下没敢接这个话头，却问道：“那赵易以后能不能继续升官发财啊？”
六姑奶沉默了半天才答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的性格也跟他太爷一样，恐怕也是争强好胜，你劝他以后做事要多留余地，遇事莫强出头。收心敛性，广积善德，才能福禄双至、善始善终。”
陈如心中转圈，这个老太太说了个模棱两可，但说得还是有鼻子有眼的。
赵易在关键的时候心狠手辣是不留余地，真跟他太爷一样四处抢女人，而赵易的命不用算也是个富贵人。想了一下问道：“姑奶奶，您看我呢？”
六姑奶犹豫了一下说道：“女有八字，纯、和、清、贵，你手柔筋软，骨格清奇，是大福大贵的仙女命，只是有个招嫁不定的命格，破了也就好了，安静守分才能他琴瑟谐和，只是子孙缘薄。”
陈如被点破心事，心里一哆嗦，急忙问道：“是不是旺夫伤子？那可怎么办啊？”
六姑奶又答道：“既然你也懂，我也不多说了，记得‘得饶人处且饶人，德恩广被虎亦亲。’心善则事成，我这里有一本老书，压炕底多年，留也无用，你拿去翻翻，也许有用。”
陈如看六姑奶在炕席低下摸索，心想你还有送子真经？忙上前帮忙，六姑奶从炕边席下翻出一本线装的黄纸老书。
陈如接过看都已经快掉页了，细看是《太上感应篇》，打开看头一篇是读法劝要，略一翻都是劝人行善之说。
陈如合起书来略想了一下，这本书到处都有广为流传，并不算珍贵，记得自己家里也有这本书，只是不符合自己的心意从来没看过。而这个老太太家里有这本书自然也是循规照做，为什么还家道不兴呢？
六姑奶看不清陈如的表情，也知道这个天资聪明的狐狸精是怎么想的，叹口气说道：“世事多变，命由运生，相由心生，但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欠谁的债也是债，宿债早晚也要还的，有的债几辈子都得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