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陆拂晓

  黎染眉头紧锁：“你这个媒体总监，怎么会让事情变成这样？”
  Money毫无愧色：“能删的都删了，这些是我删不了的。”
  “昨晚的事儿，今天就上头条了，消息是谁走漏的？”
  “现在追究这个有意义吗？所有工作人员都有嫌疑，包括你我。啊，还有聂飘。”
  黎染：“你语气别那么轻松行吗？我会误以为你在幸灾乐祸，看钻石女声的笑话。”
  Money竟痛快地承认了：“你不是误以为，我的确是在幸灾乐祸看笑话。”
  他一手撑在沙发背上，俯视沙发上的黎染：“我提醒过你，趁热打铁，多上节目、多做专访、多露脸、多宣传，巩固你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你不听，偏要专心做节目，要用节目说话，现在看到了吧？你不宣传，有人替你宣传，你不露脸，有人就能让你没脸可露。”
  黎染看着Money，苦笑着摇头：“我总是觉得她不至于。”
  Money温柔地责备：“那是你的错。”
  黎染沉默了很久，伸手搭上Money的肩：“能重新帮我约时间吗，你之前推掉的那些专访？”
  Money一笑：“当然——我根本没推，那些大牌娱记的专访很难约的，我这就和他们敲定时间。”
  Money埋头用微信与娱记沟通时，听见黎染的叹息。
  “我总觉得，是你把人心想得太阴暗太复杂，但你总是对的。”
  “你一直，都是对的。”
  黎染说完，就起身走出办公室。
  黎染离开很久以后，Money才在空荡的办公室里，自言自语地说：“所以我才讨厌这个世界啊。”
  走廊上，黎染对着手机说：“你要一直这么玩儿下去吗，智慧姐？”
  那边没有声音，竟是默认。
  黎染微微一笑：“那游戏，就开始喽。”
  郑智慧轻轻挂断电话，抿嘴一笑。
  傻孩子，在你没发现的时候，游戏早就开始了。
  她随手拨通了那个人的手机：“这次你提供的消息很好，我希望下次会更好。我的意思是，下次，我想要更反面、更负能量的东西，比如哪个人气选手的丑闻之类的。”
  那个人似乎很紧张又犹豫，郑智慧柔声安抚：“没关系，亲爱的，没有人会怀疑你的，黎染更不会。”
  “因为，你是黎染倾注了全部心血的，钻石女生啊。”
  ％％％％％％％％％％％％％％％％％％％％％％％％％％％％％％％
  问题：如果你担任制作人的选秀比赛出现了负面新闻怎么办？
  备选答案：
  A一笑置之，不予置评，清者自清。
  B。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做节目。用节目一鸣惊人。
  C。开发布会辟谣，解释澄清。
  D。频繁曝光，多发惊人之语。转移大众的注意力。
  钻石女声的媒体总监Money为黎染准备的方案是D。
  于是在钻石女生打架传闻出街没多久，铺天盖地的黎染专访覆盖了之前的负面头条。
  各大网站的视频专访中，黎染时而西装笔挺，活脱翩翩浊世佳公子；时而T恤仔裤，端的是温润如玉的暖男。摄影师总是忍不住给这个年轻男子特写镜头，镜头近到能拍到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却拍不到他平滑肌肤上的任何瑕疵，从脸颊的线条笑容的弧度，从眼底的泪痣到衬衫领子下若隐若现的锁骨，无处不销魂。
  网友的评论几乎是一边倒地偏离了重点。
  “艾玛，这钻石女声的制作人也太抢镜了吧！”
  “怪不得钻女们整天打架斗殴，有这样一个制作人，谁还能安心比赛啊，估计架也是为他打的吧，争风吃醋神马的。”
  “本来是为了小谢看钻女，现在果断转投黎染大人怀抱！”
  “帅到没朋友！”
  “听说黎染除了是钻石女声制作人之外，还是全国总决赛的三位评委之一，坐等明晚总决赛舔屏！
  ……
  ％％％％％％％％％％％％％％％％％％％％％％％％％％％％％％％％％％％％％％％％％％％
  钻石女声全国总决赛当日。早上。
  对于黎染的超高曝光度，一号公寓的各位反响热烈。
  Money：“哥们儿，快点儿，今天你还有两个节目，一个访问要录呢，衣服都帮你配好了。”
  小谢哀叹：“呜呼！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聂飘：“通告排得挺满啊，黎染，没有档期的话，今晚全国总决赛直播就不用来了吧。”
  黎染苦笑：“看你说的，我还不都是为了钻石女声？”
  聂飘：“是吗？可现在网络搜索第一位是‘史上最帅电视节目制作人黎染’，第二位是‘钻石女声制作人风头盖过比赛’，第三才是‘钻石女声群殴事件’啊。”
  小谢不甘寂寞，在一派兵荒马乱之中大声念着i-pad的新闻标题 ：“本报记者专访钻石女声制作人黎染：钻石女生从来没把我当人！”
  旁边的井芸一口牛奶喷了出来。
  黎染无奈地纠正：“是‘钻石女生从来没把我当高高在上的制作人’！”
  “哦，”谢无缺作恍然大悟状，“那还是我那个版本对啊。”
  黎染无心斗嘴，一边匆忙抓起Money给他配好的衣服一边往外走，只留下一句：“今晚八点就正式比赛了。小谢，你这么悠闲没问题吗？”
  谢无缺环顾四周，的确，对于一个今晚八点就要直播比赛的选手而言，她也许是过于悠闲了点。
  西区的宁友友、蓝晶琳、季珊妮因为陆拂晓仍未出现，甚至对她们发的微信没有任何回复，开始陷入恐慌，连带着原爱莉和文慕恩也担心起来。
  井芸试图安慰宁友友：“没事儿，友友，她不来更好，我跳西北两个赛区的开场秀，绝对没问题！”
  谢无缺一掌拍在这个缺心眼的后脑勺上：“问题不在这儿好不好？”
  井芸抓狂：“那问题在哪儿啊？在哪儿啊？”
  小谢心说，问题在于——西区恐慌，不是因为开场秀少了一个人，而是因为陆拂晓不在。她们不是担心开场秀会不会因为陆拂晓缺席而搞砸，她们担心的是，钻石女声的比赛，会不会……没有陆拂晓。
  陆拂晓对西区来说，绝不仅仅是一个选手，或者冠军；她更像是，一个领袖，或者灵魂。
  于是谢无缺言简意短地宣布：“你们赛区的陆拂晓，一定会来的。”
  此言一出，西区众人呆滞的目光果然活泛起来，纷纷追问谢无缺原因。
  谢无缺举起i-pad，播放西区决赛结束时的画面：只差一步进入三强的第四名季珊妮痛哭失声，蓝晶琳和宁友友相拥而泣，而陆拂晓，这位新晋西区冠军站在角落，淡定地看着台上的大喜大悲。
  仿佛是察觉到摄像机的存在，她转向镜头，轻声说了句什么。
  记者离得更近了一些，话筒凑到她唇边问：“你说什么？”
  陆拂晓直视着镜头，微微一笑：“我说，决赛见。”
  她说，决赛见。
  区区一个西区冠军，她根本毫不意外。她的目标，是全国总决赛。
  “看见了吧？这家伙简直自信到让人讨厌的地步。”谢无缺说
  井芸莫名觉得谢无缺的语气很熟悉，想了一下，啊，原来她也经常用这种口吻，提及宁友友。
  “哎呀妈啊，友友那孩子死宅死宅的，愁死我了。”
  这是其实一种类似炫耀的抱怨，或者类似抱怨的炫耀。
  只是当时，井芸并没发现，而谢无缺，也没有发现。
  ％％％％％％％％％％％％％％％％％％％％％％％％％％％％％％％％％％％％％％％％％％
  钻石女声全国总决赛第一场当晚，19：30。
  还有半个小时，比赛直播将准时在彩虹电视台一号演播厅开始。
  也许是Money这个媒体总监不遗余力的宣传造势收到了效果，也许是黎染这个美男制作人走马灯似的曝光亮相积累了人气，也许是聂飘这个音乐总监深得乐迷们的信任和期许，也许是国民天才谢无缺的高调参赛让粉丝热情高涨……总之，前几年的天籁女声一直惨淡经营苟延残喘，钻石女声却从一开始就饱受关注、大放异彩。
  现场观众座无虚席，媒体记者严阵以待，刚从节目录制现场赶回来的黎染一边换衣服一边匆匆进场，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分队的记者，他和郑智慧几乎擦肩而过。“几乎”是因为黎染周围全是记者，而郑智慧孤身一人，他们其实，并不能真正擦肩。
  黎染没有停下来跟郑智慧说话，他很赶——时间快到了，他进场，而她出局——多像一个隐喻。
  评委席上， Money居左，代表媒体人的观点；音乐总监聂飘居中，代表音乐人的品味；制作人黎染居右，代表电视人的态度。
  钻石女声的幕后班底皆出于彩虹电视台底层的年轻人，他们都在今天卯足了劲，只为一鸣惊人，一雪前耻。
  你曾忽略过的那些渺小的声音，当它们汇成洪亮的合唱，会震聋你的耳朵；你曾不屑过的那些卑微的存在，当他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舞台，会颠覆你所有的想像。
  钻石女声全国总决赛第一场直播，没有预热暖场，没有循序渐进，一开始就直接引燃全场！
  舞台灯光暗下来，只留下微弱的照明，四个女孩婀娜曼妙的剪影，浮现在恰到好处的昏暗中。
  音效是浑厚的心跳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来自音效师，也来自现场所有观众的胸腔。
  观众们的心中，全是激动、不安、紧张、期待……你本来只是想来杯可乐，钻石女声却给你开了一瓶82年的拉菲；你只是好奇地来看一场选秀比赛，钻石女声却给你一席巨星演唱会般的视听盛宴。
  最后一声心跳音效过后，舞台上灯光大亮，热辣至极的音乐响起，是东区四位选手的开场秀表演，韩国顶级女团少女时代的大热舞曲《The boys》英文版。
  《The Boys》在2011年10月19日发行，共有韩文、日文、英文三个版本。这首由与迈克尔?杰克逊合作过的美国音乐制作人的泰迪?莱利制作的具有强烈美式嘻哈风格的歌曲，其强劲的节奏、帅气的群舞，让少女时代完成了从活泼可爱邻家女孩到气场十足的女战士的华丽变身。这首歌不仅让少女时代横扫当年所有韩国本土颁奖典礼，更获得了的世界范围内的追捧——其MV在国际视频网站Youtube的点击率超过1亿。
  这几天，东区的女孩们几乎不眠不休，照着少女时代的演出视频几乎原样照搬了整个表演，为抢练舞室和老师还与南区的女孩们爆发了激烈冲突。
  然而她们真的做到了。
  在后台大屏幕前的谢无缺看来，舞台上的她们，那惊艳的外型、漂亮的群舞、出色的发挥，简直就像真正的少女时代亲临一般。
  旁边井芸喃喃地说：“不是说南区妹子把东区妹子抓了个满脸花吗？没看到半条抓痕啊？”
  谢无缺不屑地：“切，现在的姑娘这隔离粉底蜜粉一层一层的往上招呼，刀枪都不入，还怕盖不住那几根抓痕？”
  井芸有点心虚：“看她们这个气势我怎么有点心里没底啊，你闲成这样不去再练一遍你们赛区的开场秀？”
  “现在练有个屁用，”，谢无缺说，“原嬷嬷紧张得快吐了，但愿她等会儿别尿在台上；小蓝倒活蹦乱跳，明明唱得还没原嬷嬷一根小手指头好，可人家不怯场，世界真奇妙。对了，你怎么在这儿？不去练一遍你们赛区的开场秀啊？”
  两人对话的诡异之处在于，明明井芸和小谢同属北区，小谢却把她当西区的人，而井芸，也是如此。
  井芸惆怅地：“唉，陆拂晓来了，她们就把我抛弃了。”
  小谢点点头，无意识地重复：“哦，陆拂晓来了……”
  如被闪电劈中一般，小谢突然高喊：“什么？陆拂晓来了？”
  井芸吓了一跳：“对啊。”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告诉我！！”小谢爆发了。
  井芸很奇怪：“告诉你干嘛？你不是最烦她吗？而且你又不是西区的……”
  抛下絮叨的井芸，谢无缺快步走向西区的休息室，不明就里的井芸快步跟了上来。
  “你急什么啊？马上就是西区的开场秀了，直接舞台上见不就完了？……”
  井芸突然撞在谢无缺身上——因为小谢毫无预兆地停下了。
  因为她看见了陆拂晓。
  说起来，虽然这两天看了很多陆拂晓的比赛视频，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陆拂晓本尊。
  她比视频上更瘦、更高、眼睛更大、下巴更尖——这不奇怪，镜头向来是把人往横里拉，搞的好端端的正常人上镜往往成了胖子和猪头。
  黑色长发、烟熏妆、白纸一般苍白皮肤、刀锋般的薄唇，唇角翘起的弧度骄傲得非常欠揍。她有种暗黑的哥特感，阴郁的英伦范儿，让谢无缺想起美国电影《暮光之城》里的吸血鬼，或者美剧《低俗怪谈》里的女巫。
  一颗水果糖变成一把水果刀——从气质到气场，现在的陆拂晓和分赛区时截然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之前在分赛区的舞台上，那个唱着怀旧金曲的优等生，果然是陆拂晓为了不吓着那些德高望重的评委做的cosplay。
  谢无缺暗暗在心里吐槽，前后反差如此之大，已经不能用“伪装”来形容了，根本已经是“欺诈”了吧。
  陆拂晓就这么走过来，身后跟着一脸安心模样的宁友友、蓝晶琳、季珊妮。
  蓝晶琳看见了小谢和井芸，开心地招呼：“小谢，井少……”
  陆拂晓竖起右手，蓝晶琳突然就没声了。
  陆拂晓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对井芸说：“井少是吧？真是活雷锋，这么短的时间，编了技术含量这么高的舞，辛苦了。”
  井芸有点蒙，因为这话听内容的确是感谢，但听语气又有点讽刺的意思。
  陆拂晓接着说：“但是有点小问题。”
  事关舞台尊严，井芸警惕地问：“什么？”
  陆拂晓遗憾地：“技术含量太高了，直接晋级的可能性很大。”
  井芸完全蒙了：“……那不是很好吗？”
  “当然不好了。”陆拂晓笑了，“作为感谢，免费告诉你。现在开始，是崭新的比赛，全国十六强，都要从头开始积累人气，适应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赛制、规则和评判标准，在第一场比赛，只唱四分之一首歌，然后在观众还没搞清你是谁的情况下直接晋级，呆坐两个半小时，虽然暂时安全，但后患无穷。”
  “正确的做法是，在保证不被淘汰的前提下，尽量多唱歌多抢镜，多勾搭观众，多卖萌卖腐，挖掘自己尽可能多的可能性，才是可持续发展的生存之道。”
  井芸佩服得五体投地，给予了最高级别的赞扬：“我靠！”
  陆拂晓转向大屏幕，眼下正是南区的开场秀，国内大型偶像女子天团SNH48的《激流之歌》。
  “你看她们，每一个动作都和原版不差分毫，精确无比，她们为了开场秀花了多少时间，也就是浪费了多少时间，为了开场秀可以晋级，她们甚至缩减了练习自己个人曲目的时间。”
  “如果不出意外，东区和南区，没直接晋级的一区，就是这场比赛的牺牲品。”
  谢无缺突然浑身发冷，因为陆拂晓轻蔑的笑容，望向大屏幕的眼神——她在可怜她们，为她们愚蠢的努力、徒劳的精彩。
  “所以说，看起来最安全的路，才是暗桩密布；而想要抄近路走捷径的人，往往死得更快。”陆拂晓自言自语地说，突然转向谢无缺：“小谢，你说呢？”
  谢无缺淡淡地：“也不一定吧。”
  谢无缺看得很清楚，这个叫陆拂晓的家伙自信到根本不需要别人的意见，只是想找个人配合她而已，她可没有这么好的兴致。还有，什么“小谢”啊？你也太自来熟了吧？你以为谁都是西区那些你一抬手话都不敢说、惟你马首是瞻的怂货吗？
  谢无缺满意地注意到，陆拂晓微微皱了皱眉——她一定忘了上一次被反驳是什么时候。
  井芸觉得气氛不太对，又不知从何而来。
  这时，工作人员来催促西区选手上场，马上就轮到西区的开场秀《钻石女生驾临》了。
  以陆拂晓为首的西区选手依次登上舞台，谢无缺紧盯着大屏幕上，那个耀眼得有些刺眼的人，耳边回响着她擦身而过时，低声说的话：“其实你知道我是对的，你只是想反驳我而已，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