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恍然大悟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瓶与偶像分享着喝完的酒精饮料的功劳，原爱莉觉得自己的胆子比平时大了许多，连说话都比平时流利，她甚至敢直视谢无缺，说：“因为我喜欢你，崇拜你，小谢。你是我的偶像，我的梦想，你代表我憧憬却从未拥有，且永不可得的美丽、强大、耀眼。”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第一次说话的情形。那是分赛区比赛50进20的那场，你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对我说，亲爱的，你的声音太漂亮了，我们一起进决赛吧。你肯定不记得吧？”
谢无缺当然不记得了，但原爱莉显然毫不介意。在她心里，觉得小谢不记得自己是理所应当的，如果小谢说记得，她反而会吓一跳。
于是原爱莉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永远都记得，你的话简直像个符咒，我觉得我之所以能走到现在，成为钻石女声全国五强，都是因为你的那句话……”
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谢无缺的脑子，她好像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原爱莉还在继续：“小谢，你知道吗？在我心目中，不，我相信是在所有人心目中，你都是那种只要一笑、一挥手，就让人被你的光芒俘获，不由自主地去崇拜、去追随的人，而我就是那种为了可以一直跟随你的脚步，不惜拼了命去努力的人……”
原爱莉还在两眼放光地滔滔不绝，而谢无缺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她看着原爱莉的嘴一张一合，脑子里充满了之前的只言片语。
“小谢一定没问题的！小谢是天才嘛。”
“我叫你别说了！”
“井芸正因为惹你生气被群殴，但其实，惹你生气的不是她，是原爱莉吧？”
“小谢没问题，是原爱莉最常说的话，从小到大，这也是我最常听到的话。很多时候，我特别爱听这话，这种说法，也的确让我自信，给我力量……但有些时候，我也很讨厌这句话。”
“凭什么小谢就一定没问题呢？凭什么小谢做到一切都理所应当？凭什么小谢，就不能输呢？”
“你是一个为了让别人喜欢你，什么都会去做的人。因为你实在太需要别人喜欢你了，因为你并不喜欢自己，因为你讨厌自己。”
“如果我尽了全力，结果却只是证明，即使尽了全力，我也赢不了……那我不是没用的废物吗？”
“你以为现在不是吗？”
“你是我的偶像，我的梦想，你代表我憧憬却从未拥有，且永不可得的美丽、强大、耀眼。”
“在我心目中，不，我相信是在所有人心目中，你都是那种只要一笑、一挥手，就让人被你的光芒俘获，不用自主地去崇拜去追随的人……”
“你的话，简直像个符咒，我觉得我之所以能够走到现在，成为钻石女声全国五强，都是因为你的那句话……”
所有零散的碎片，终于在谢无缺脑中拼凑成一幅完整的、惊悚的拼图。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钻石女声里，原爱莉对她俯首帖耳、五体投地，她却唯独对原爱莉看不顺眼，一见面如果不毒舌她几句就心里不舒服，好像少了点什么。
因为原爱莉是她的粉丝中的一员，一个缩影。
庞大的维谢部队，只有原爱莉，潜伏在她身边，逼到她的眼前，近到让她喘不过气来。
谢无缺想，如果我的话是你原爱莉的符咒，那你们的话，又何尝不是我的符咒呢？
不正是期望保持你们给我的“帅气”“完美”的外在标签和评判，我才一直困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吗？
你们想要一个不费吹灰之力的天才，我就把努力藏起来，甚至，在必须努力之前放弃；你们想要一个与众不同的叛逆，我就嘲弄一切、挑衅一切。
陆拂晓说得没错。
为了让你们继续喜欢我、崇拜我，我什么都能做。
即便压抑自己、浪费自己，甚至废掉自己，我也会去做。
因为要做你们喜欢的那个人，无法袒露真正的自我而变得扭曲。然后，因为讨厌这样的自己，更加需要你们的喜欢，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然后，就更加扭曲自己，去迎合你们的想象，离真正的自己越来越远……
小谢不寒而栗：这个恶性循环已经进行了多久？如果她没发现，它还将持续到什么时候？
深夜，谢无缺还在看网上的留言和帖子。这周的惨败之前，她都做了什么，要从维谢部队做了什么开始。
上周比赛之后，陆拂晓的人气一度超过谢无缺，维谢部队疯狂投票，于2小时后反超。之后维谢部队和拂晓军团在投票上的较量一直处于胶着状态，轮流坐第二把交椅，各领风骚数小时。
更有小谢的粉丝在网上叫嚣：“别得意太早了，芸朵、拂晓军团听好了，我家小谢根本没尽力，逗你们玩儿罢了。等她腾出空发个大招，管他什么舞台帝王、摇滚精灵，统统全灭！”
面对维谢部队如此挑衅，“滚回家吃屎”是小谢看到的芸朵和拂晓军团最温情的回复了。
而维谢部队在芸朵和拂晓军团的夹击围剿、喊打喊杀之下，被撵的上窜下跳，仍不屈不挠、无怨无悔，坚信他们的偶像只要打个响指，就能让井芸和陆拂晓灰飞烟灭。
面对对你这么深信不疑、痴心一片的粉丝，你好意思不配合一下吗？你好意思戳穿他们的神话吗？你好意思为了比赛忙得四脚朝天全无仪态吗？你好意思不摆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嘴脸吗？你好意思说你要多练习否则会死得很难看吗？你好意思说你时间紧任务重不能写专栏不能上综艺不能在微博上和粉丝们互动秀恩爱了吗？
谢无缺肯定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结果就是，在别的是选手跟参赛曲目死磕较劲的时候，她依然一周写三篇专栏，在收视率最高的综艺节目里玩儿游戏，与粉丝在微博上互动，甚至连在追的美剧都一集没落……
而参加钻石女声的两个月，就像上一周的加长版。
翻翻她的微博和网上的讨论帖就知道了。
“我们家小谢根本没尽力……”
“我就爱小谢这漫不经心赢不停的调调儿……”
“小谢和其他钻石女生的区别就是，她们是来拼，来战斗的；小谢是来消遣，是来玩儿的……”
“努力根本不适合小谢……”
“区区一个钻石女声，也值得让小谢努力？一成功力就完胜了……”
“小谢要使出全力，那还了得？那些凡人哪儿接得住？别吓尿了她们……”
“玩儿到现在，小谢也该玩儿腻了吧？该进行下一个游戏了吧？……”
谢无缺清楚地记得，刚来钻石女声的时候，她有多风光——身为网络红人、国民天才，名声响亮、自带光环；众选手围绕在她身边，如众星捧月，忙不迭甘拜下风，纷纷以粉丝自居，根本就是自动自发地断绝了与她分庭抗礼的念头；聂飘惊艳于她天生的“中国好声音”，对她视若拱璧，悉心教导、倾囊相授；黎染Money把她当镇赛之宝，轻拿轻放、不敢造次……后来，井芸出现了，虽洒脱不羁、肆意纵横，在钻石女声之中，却只敬服她一人。
当初的谢无缺绝对想都想不到，两个月后的今天，她还能留在钻石女声，甚至不是凭自己的实力，而是因为不配做腹黑BOSS陆拂晓的敌人，在陆拂晓、井芸两强争霸的夹缝里捡了一条命苟延残喘；选手们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后来居上，如今的她根本没有信心，能稳赢她们中的任何一人；聂飘恨她不思进取、怀璧自废，对她寒心至极，失望透顶。
黎染Money则是已视她如弃子如敝履，上一场如果是她被淘汰，相信他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而井芸，在临上场之前对她说：“我谁都怕，就是不怕你，把你PK掉，我还是有把握的。”
她能看出来她的眼睛里，是赤裸裸的轻蔑，再无一丝敬意与重视。
而这一切翻天覆地的变化与逆转，居然发生在短短两个月之内。
两个月，她一步一步，从聂飘惊叹的终极杀器，成了陆拂晓嘲讽的，自废武功的熊猫。
真的就像井芸说得那样：“当人人都不笨，人人都在拼的时候，天才，是不太管用的。”
谢无缺继续往前翻，这几年，也不过是这两个月的加长版，从她用博客发布自己的多种尝试开始，到现在用微博，维谢部队——她那数量庞大、热情洋溢的粉丝，对她的事迹津津乐道、添油加醋、以讹传讹……她们自己再造了一个谢无缺，而这个谢无缺，是个天赋异禀、玩世不恭的战神，一不小心就所向披靡，不费吹灰之力就战无不胜。
这个谢无缺作为“这些年他们一起追的女孩”，可以全身而退，却不能全力前进；可以轻易放弃，却不能咬牙坚挺；可以一分耕耘十分收获，都不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她们把所有为实现的梦想寄托在她身上，把所有对自己的期许寄托在她身上，把所有对未来的憧憬寄托在她身上，而作为回报，他要必须成为一个被神化的偶像，一个吊儿郎当的天才，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她们不允许她费力不允许她失败，不允许她拼，不允许她和他们一样，不允许她不像她们爱的谢无缺。
这种爱，宠坏了她，这她一直知道，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爱绑架了她，不知不觉，她被剥夺了努力的权利，束缚了她，失去了努力的勇气，她只能继续扮演她们心目中的谢无缺，不敢越雷池半步。
谢无缺只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无论是她，还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