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醒着做梦

  舞台灯光突然转暗，宁友友隐入阴影，大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出数字10。接着，是井芸的笑脸，那笑脸是那么灿烂美好，仿佛在闪耀着光芒。
  对深爱着井芸的人来说，那一秒的笑脸，猝不及防地攥住了他们的心脏。
  观众们骚动起来。
  接着是数字9，井芸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
  原来这是一个10秒的倒计时。
  数字8，井芸专注听聂飘讲话的侧脸。
  数字7，井芸和小谢追逐打闹。
  数字6，井芸在对着镜子挥汗如雨地练舞。
  数字5，井芸在舞台上炫目的灯光下帅气的亮相。
  数字4，井芸招牌的90度鞠躬。
  数字3，井芸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小粉丝，摸摸她的头。
  数字2，井芸因为临阵换歌在台上放空，羞愧自责地低下头。
  数字1，井芸拿着麦克风，对着台下观众说：“我，井芸，退出钻石女声。”
  黑屏，倒计时结束。
  没人能概括，台下坐着的和电视机前的芸朵，那些爱着井芸的人看到这10秒倒计时的心情，那天之后，井芸就是他们心里的伤口。
  这伤口是那么深、那么痛，别说治疗，别说愈合，他们甚至碰都不敢碰，提都不敢提，他们不敢看那个晚上的比赛视频，他们不敢确认他们到底失去了什么，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承受。
  这疼痛一直没能彻底地抒发宣泄，因为他们根本不信有人会懂。不是芸朵，固然不懂；即使是同类，似乎也很难相互理解。因为井芸对于每个人来说，意义并不同。
  对于一些人来说，她是一成不变里的惊喜，是琐碎庸常里的特别，是百无聊赖里的新鲜。
  然而对有些人来说，她是钻石，是星星，是绝望中的救赎，是黑暗里的光。
  井芸退赛之后，任何拿此事作文章的人或者媒体，都被芸朵认为是在往他们伤口上撒盐借机上位而群起攻之，而现在，宁友友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预兆地撕裂了这道他们连碰都不敢碰的伤口，让他们猝不及防，让他们不知所措，让他们伤心哭泣，让他们切齿愤怒——宁友友，你怎么敢，怎么配。
  然而没等他们做出反应，宁友友已经开始唱：
  “没有一点点防备
  也没有一丝顾虑
  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带给我惊喜 情不自已……”
  大屏幕的画面也变了，全是井芸和宁友友一起的画面。
  这两个女孩的亲密镜头根本不用精挑细选，信手拈来、俯拾皆是。
  赛场上等待评委点评的间歇，井芸从后面抱住宁友友，把下巴硌在人家的肩膀；
  进门时，井芸很自然地为身边的宁友友拉开门，宁友友先进她后进；
  两人的座位永远在一起，从座位上站起来时，井芸习惯性地把身边的宁友友护到自己身前走；
  后台的兵荒马乱之中，化妆师正为友友做最后的修饰，井芸过来，修长的手指细心地帮友友梳顺额前的刘海，上下打量之后，欣慰之情溢于言表，比出“OK”的手势，下一秒却被自己的化妆师抓住衣领拖走；
  全国总决赛第四场，面对满场刺痛人眼的血色灯牌，井芸跌跌撞撞地走上台，握住宁友友的手；
  全国总决赛第六场，生死攸关的PK环节，井芸面对宁友友，微笑着再次唱起那首《心墙》，两人对视的目光，仿佛偌大的赛场，只有她们两人；
  休息室里，井芸靠在友友的肩头睡着，友友对着吵闹的众人，把食指竖起在嘴唇上……
  “可是你偏又这样
  在我不知不觉中 悄悄的消失
  从我的世界里 没有音讯
  剩下的只是回忆
  你存在 我深深的脑海里
  我的梦里 我的心里 我的歌声里
  你存在 我深深的脑海里
  我的梦里 我的心里 我的歌声里……”
  三分半钟一首歌，像一个催眠，宁友友带所有人醒着作了一场梦，梦见两个女孩的友情之诗，梦见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当最后一个音符终止，宁友友在台上说：“这首歌唱给井芸——我最好的朋友，钻石女声的灵魂，夜空里最亮的星。”
  此时，眸子里盛载不下的泪水终于滑过宁友友的脸颊，人们终于承认，宁友友这么做的资格。
  她当然可以对这道伤口做任何事，因为她是宁友友，因为井芸的离去给她造成的伤口，比谁都深，比谁都痛。
  这首歌完全颠覆了聂飘对宁友友的固有印象，那也几乎是所有人对宁友友的固有印象：有仙气，有灵气，绝不俗气，也绝不接地气。她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比这个世界更好的世界。她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自给自足，并不关心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也体会不了常人的喜怒哀乐。她就像是天使路过人间，无辜地旁观着，平凡的世俗风景，根本无法映在她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里。
  聂飘绝对没想到，她会把这首《我的歌声里》演绎到这个程度——那轻描淡写的铺陈，那隐忍的悲伤，那压抑的深情……却比痛心疾首、哭天抢地更让人心碎。
  台上台下，一片泪海，连聂飘都在擦眼泪。黎染则低下头，闭上眼睛，极力压抑被井芸这个名字勾起的情绪。
  虽泪眼朦胧，宁友友心里的念头却无比清晰：哀兵必胜。即使她在演唱方面竭尽全力也赢不过陆拂晓和谢无缺，但借助井芸的力量，她总是可以拼一下的。
  后台，谢无缺和陆拂晓对视一眼，彼此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至此，谜底全部揭晓。
  宁友友为什么突然开始接触工作人员，和他们频繁交流，因为她要找出最棒的剪辑师为她所用，剪出那个煽情的10秒倒计时，剪出她演唱时在大屏幕播放的那个催人泪下的友情短片……为了赢，一切都可以利用，即使最痛的伤口，也能变成最锋利的武器。
  宁友友做到了。
  评委点评时间。
  聂飘问：“宁友友，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可以驾驭这种类型的歌了？”
  宁友友淡淡地说：“七天前的晚上。”
  正是七天前的晚上，井芸退赛。
  所有人唏嘘不已。
  聂飘凝视着宁友友：“我很高兴你唱得这么好，我有多高兴，就有多难过。”
  宁友友知道聂飘的意思——她在欣慰她作为一个歌手的成长，也在心疼她作为一个普通女孩的失去。
  宁友友深深鞠躬：“谢谢老师。”
  聂飘再次打出9.9分，全场惊呼。
  至此，场上站了三位得到最高分9.9分的选手，她们是陆拂晓、谢无缺、宁友友。
  聂飘擦干眼泪，头皮仍在发麻。这是钻石女声至今为止，最高水准的一场比赛，简直是一场更激烈的“挑战不可能”。她已经哭了三次，为陆拂晓的震撼之泪，为谢无缺的欣慰之泪，为宁友友的感动之泪。这三个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她给出史无前例的9.9分的女孩，“全力以赴”不足以形容她们的投入程度。今晚的表现，是她们的极限，她再也无法从中选择了。
  可这要如何实施“胜者为王”中最高积分者指定PK的权力？
  难道要再比一场？在这三人中再分出个高下？
  比赛扑朔迷离，观众议论纷纷。
  黎染问：“有谁想主动放弃指定PK权的吗？”
  三个女孩同时摇头，谁也没有放弃的想法。
  观众看着她们，突然有一种荒谬的感觉，觉得她们这场比赛的超常发挥，不是为了赢，为了晋级成为钻石女声全国四强之一，而是为了和自己指定的那个人PK。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感觉是对的。
  黎染沉吟：“这样啊，那就有点伤脑筋了……不过呢，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现在你们回头看一下。”
  三个女孩一起回过头，看见大屏幕上显示出她们之前自己填写的指定PK人选：
  谢无缺指定PK双方为：谢无缺&陆拂晓
  陆拂晓指定PK双方为：谢无缺&陆拂晓
  宁友友指定PK双方为：宁友友&陆拂晓
  黎染说：“看，积分最高的三位中，有两位的选择是相同的，问题解决了。最终PK的是陆拂晓和谢无缺。宁友友，恭喜你安全晋级钻石女声全国四强。广告之后，最后的决战即将开始。”
  黎染说完，望向费安东微一点头，后者放松身体，倚在椅背上，似乎稍微安心了一些。
  宁友友的反射弧长到，在回到后台之后，才一巴掌打在陆拂晓脸上。要不是小谢反应快，一个箭步插到两人之间，陆拂晓挨的不会只有这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