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恢复清白

  给周子怡打完电话之后，林逸飞就跑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然后回到办公室调出滨海地图研究。
  高胜寒的七十二小时，让整个三组都忙碌起来。
  排查的排查，找人的找人，看监控的看监控，陆白衣也带着探员找来卷宗，重启高小飞撞人一案。
  一干探员全忙得不可开交，这种情况下，林逸飞自然也要全力以赴。
  林逸飞把滨海地图快速扫了一遍，然后用红笔圈好诊所、明珠花园和家里三个地方。
  他想要看看张铁龙被藏在哪里？
  只是滨海地图看了足足三遍，林逸飞都不好确定位置，滨海实在太大太多人了。
  随后，林逸飞又把高胜寒的朋友圈和购买清单翻了出来，一个个筛查，但依然未发现什么特别情况。
  他有些郁闷，不过也清楚，高胜寒做足了准备，又岂会让警方轻易找到？
  就这样，林逸飞一直工作到了凌晨两点。
  他看看墙壁时间就走出办公室，让龙叔他们停止工作好好睡一觉。
  而他自己吃了一个泡面后，又对着资料继续思考了很久，熬到三点实在扛不住，他才关灯和衣而睡…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林逸飞忽然被外面传来的动静吵醒。
  他睁开惺忪睡眼，这才透过窗户看到，天色亮了，还吹着寒风，三组大厅的灯光也亮了起来。
  同时，喧杂也越来越响了。
  林逸飞穿上外衣走出办公室，发现大厅没有几个探员，倒是三组门口拥挤成一团。
  他微微皱眉，快速走到门口，一股寒风扑面而来，让他止不住打了个激灵，也让他变得更加清醒。
  他看清了门口状况。
  前方多了十几台采访车，几十名记者和摄像师，他们正对着重案组拍来拍去，还不断寻找探员对话。
  其中几个记者更是往三组大厅靠近，想要挤入进来拍摄采访，所幸被龙叔和山猫他们挡住。
  记者中间，还掺杂着十几名群众，一个个群情汹涌，义愤填膺。
  林逸飞止不住恍惚，感觉好像回到吉祥鱼庄一案，一堆记者和家属堵在门口。
  接着，他又掠过一抹玩味笑容，不愧是滨海首富之女，能量就是惊人。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清洁工服饰的女子，毫无征兆从人群中窜到门口，拿着录音笔向林逸飞询问：
  “警官，请问，你们会对祸害无数家庭的张铁龙夫妇作出什么惩罚？”
  “是不是拘留几天就放掉？还是罚款两百块了事？”
  “相关的伪证人员，警方会控告他们妨碍司法公正吗？”
  “高胜寒这种义士，会不会遭受死刑？还是网开一面？”
  “哎，警官，回答我……”
  假扮清洁工的女子一口气问出四五个问题，想要得到林逸飞回答却被陆白衣一手提了出去：
  “说了上午十点召开记者招待会答疑，你们就不能安心等几个小时吗？闯来闯去会影响我们工作。”
  陆白衣把女记者赶回到采访车旁边。
  接着，三组又涌出几个探员，帮忙堵住缺口不让记者闯入。
  “师父，对不起，骚扰到你了，那记者太狡猾了，假装清洁工溜进来。”
  林逸飞扫视着众人时，陆白衣又从前面跑了回来，擦着汗水开口：“你快进去，这里有我们。”
  在林逸飞点点头时，富国庆从里面冲出来，带着一抹不解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这些群众……”
  陆白衣指着十几名群众解释：“全是张铁龙夫妇碰瓷过的滨海受害者，涉及金额差不多三百万。”
  “他们都收到了李翡翠视频，知道自己遭遇过的事故是碰瓷，就群情汹涌跑来控告张铁龙要公道。”
  “他们还知道了高胜寒所为，知道他为儿子报仇而杀了四个伪证和李翡翠，于是喊着声援高胜寒。”
  “他们上网发帖，打开直播，还转发视频，顷刻把案子掀起来了。”
  “碰瓷现象本就吸眼球，现在加上连环杀人，还掺入误解和亲情，很有噱头，所以记者闻风赶来。”
  “拦都拦不住……”
  “我看，高小飞撞人一案，不用半天，估计整个滨海都会传个遍，警局也会处于风口浪尖了。”
  陆白衣苦笑一声：“金队又要高血压了……”
  富国庆脸色巨变：“什么？家属？记者？谁把视频泄露给他们的？谁让案情在网上流传的？”
  “不知道，一醒来就是这局面。”
  陆白衣耸耸肩膀：“这或许是高胜寒的后手之一，他搞个定时发送很简单的事。”
  林逸飞看着嗷嗷直叫的记者笑了笑：“反正高胜寒抓到了，有舆论监督有利无弊。”
  他很满意现在的状况，有这些家属和记者，事件很快就会闹大，继而倒逼官方高度重视两案。
  京州方面也会不得不让步。
  “高胜寒这王八蛋，做事还真是毒辣，一点余地都不留。”
  富国庆拳头止不住攒紧：“他肯定是觉得自己死定了，所以就把全部人拉下水，真是可恶。”
  陆白衣不以为然：“只要案子明明白白，判决公开公正，警方下水又有什么所谓？”
  “你……你懂什么……”
  富国庆脸色很难看，案情捂着，他还有安然脱身的机会，现在曝光出去，他肯定要承受不少压力的。
  舆论一旦掀起，他很可能无法正常退休，轻则留下人生污点，重一点还会被警方撤职，乃至开除。
  富五一则皱起眉头：“奇怪，高胜寒就一个医生，怎么有那么大能量聚集这些家属和记者？”
  “就算这些家属收到视频，感同身受，想要讨回公道和声援，他们也该向附近派出所报警啊。”
  他若有所思：“怎么全部跑来重案三组？”
  在林逸飞淡淡一笑中，陆白衣冷哼一声：“很简单，高胜寒传送视频时，顺便告诉他们自首地点。”
  “就算告诉他们自首地点，这些家属也该是陆续抵达，怎么可能一窝蜂同时出现？”
  富五一此刻脑袋很灵光：“难道他们暗中约好一起过来？”
  陆白衣看了富五一一眼：“说不定高胜寒通知他们具体几点过来呢。”
  富五一思维很是清晰：“这种低级手段，不像是高胜寒风格。”
  “还有，这些记者，就算收到家属转的视频，他们也该第一时间求证，看看案子是否存在再打算。”
  “而且他们还要向主管报批以及申请采访车，最快速度也要小半天才能走完这些程序。”
  “毕竟这不是娱乐新闻，而是涉及翻案和连环杀人，乱报道容易惹麻烦，任何媒体主管都会谨慎。”
  “怎么现在一个个高效率现身？”
  “最重要的是，这些家属拒绝进来录口供，更多是向记者阐述自己经过。”
  富五一流露一股怀疑：“高胜寒虽然狡猾，但我不觉得，他有这种人脉资源……”
  陆白衣没好气开口：“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富五一道出自己的看法：“我是觉得有一只巨大黑手在介入此案……”
  林逸飞掠过一抹赞许，发现自己以前小瞧富五一了，难怪老富念叨着让他做副组长，能力还是有的。
  只是被老富带偏了思想。
  此时，富国庆正哼出一声：“管他什么人脉不人脉，这件事情，必须压制，无条件压制。”
  “事情一旦搞大，警方就没有余地了，案子再没办好，所有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把他们全给我挡住，再让技术队删掉网上言论，我去找金队长，一定要制止案情流传。”
  富国庆向富五一几个发出指令，随后板着脸返回三组大厅。
  林逸飞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陆白衣的推测没错，高小飞撞人一案，立即像重磅炸弹那样，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反响！
  一时间，媒体躁动，民众沸腾，掀起了一股全民热议的碰瓷热潮！
  一个上午不到，高小飞撞人一案就占据滨海各大头条，无数自媒体也转发着此案过程。
  转发过程中，还有人作出各种分析，甚至聚集十几个典型碰瓷案例放在一起，引发网民深度讨论。
  几乎每一篇文章都阅读超过十万，转发和评论更是不断刷新着纪录。
  传统媒体确认事件属实后，也大规模刊登和转载，让高小飞这个名字家喻户晓。
  滨海官方没有压制报道，也清楚压制只会引起更大反弹，而且新闻已呈全国性爆发，根本压不住。
  他们只是删除一些不符实际的文章，警告带别有居心的人不要造谣，同时对案件进行归纳整理报道。
  网情汹涌之余，现实也影响巨大。
  滨海警局的电话完全被民众打爆，更有患者自动前来声援高胜寒，说他是一个好人，有担当的父亲。
  这一天，滨海官方压力巨大，滨海警方更是成为焦点。
  金明艳召开记者招待会，明确通告警方会依法重启案件，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她还向记者作出承诺，将会随时通告案情，让案子经受得住考验，绝不让民众失望。
  滨海记者招待会刚刚落幕，京州方面就传来了消息：
  “愿意协助……”
  陆白衣也趁机带着人调查高小飞撞人一案，她先是给富国庆做了一份详细口供，填充三年前的细节。
  随后，她又带人去医院调出李翡翠的医疗档案，走访了当初负责李翡翠清宫手术的几个医护人员。
  档案清晰记载，李翡翠三年前怀孕时就检查出有先兆性流产症状，这是她精神长期处于紧张中造成。
  而且三年前的李翡翠，已有复发性流产历史，就是她更早前，有过连续两次及两次以上的自然流产。
  三年前负责诊治的张医生指出，李翡翠胎儿极其不稳定，必须卧床静养，否则这第三胎大概率流产。
  负责给李翡翠做清宫手术的医护人员也提供供词，李翡翠流产确实是遭受强大外力冲击导致。
  不过当时腹部残留的不是车轮伤痕，而是一个大脚印，她更多是被人踹中腹部流产。
  而且医院还提供了六张腹部伤痕照片，当时是应警方要求拍摄下来做物证，但后来却没人过来取走。
  医院还催促过富国庆，可富国庆说案子已解决，不需要照片了。
  拿到这些供词和照片，陆白衣如获至宝，随即调出高小飞当时的自行车照片，交给技术队处理比对。
  技术队输入李翡翠和自行车参数，经过多次实验和演绎后，得出自行车不可能撞出照片上的伤痕。
  而且自行车的高度也是一大破绽，除非高小飞提起车头撞击，不然不可能撞中李翡翠的伤痕位置。
  而这跟李翡翠的供词完全出入。
  接着，陆白衣又在当年的撞人巷子走访，经过两天的努力，她终于找到一位靠卖豆腐为生的老人。
  他证实高小飞的确是助人为乐。
  只是张铁龙夫妇凶神恶煞，加上四名证人一起指证，他不敢出声。
  豆腐老人不仅能清晰描述出事情经过，还精准指出高小飞和李翡翠的位置，供词完全可信。
  人证物证俱在，至此，高小飞得到了应有清白。
  金明艳也把富国庆狠批了一顿，就因为他的先入为主，没有深入调查，让高小飞蒙受了不白之冤。
  抓捕高胜寒的第三天上午，滨海警方召开第二次记者招待会，把案情详细向公众做了说明。
  同时宣告，京州警方也在全力调查渔船救人一案。
  而富国庆也因在勘验、检查、鉴定等取证工作中严重失职，造成无辜人员被处理，面临开除处分。
  记者招待会一开，高小飞撞人案再度成热点，市民欢呼正义取得胜利之余，也赞誉滨海警方有担当。
  下午，五点，林逸飞走入审讯室，坐在高胜寒对面。
  他把一个平板电脑连接上网络，然后递到高胜寒面前平静开口：“撞人一案，高小飞无过有功。”
  “警方已纠正调查结果，张铁龙夫妇碰瓷，富国庆严重失职，高小飞热心助人。”
  “他的清白已经恢复，卷宗也补充入档。”
  “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拿电脑随便查，各大头条会证明这一切。”
  林逸飞手指点一点平板电脑：“京州方面，也重新启动案子，现在正全力调查坠江细节。”
  “谢谢你林警官。”
  高胜寒没有打开电脑，似乎对此事发展早有预料，他目光平和看着林逸飞：“也替小飞谢谢你。”
  林逸飞淡淡出声：“不用谢，这是警方应该做的。”
  “我谢的不是警方。”
  高胜寒玩味开口：“我谢的是你，我知道，如不是林警官全力周旋，两起案子不会有现在效果。”
  林逸飞笑容也多了一分深邃：“看来高先生的自首目的达到了。”
  高胜寒微微眯起眼睛：“林警官这么快就忘记我的条件了？两个案子，两个清白。”
  林逸飞看着他笑道：“高先生，这里没外人，咱们现在也不是审讯，可以掏心窝子说点实话了。”
  高胜寒眼里多了一抹光芒：“林警官想要听什么实话？”
  林逸飞笑了笑：“其实高先生你心里知道，警方是绝对不可能三天调查完毕，可你依然强人所难。”
  “还拿张铁龙直接威胁警方，更是用自首把我拖下水。”
  “如此一来，即使警方达不到你的最高预期，也能达到你的最低预期。”
  “而你的最低预期，就是重启两个案子。”
  “对于你来说，只要两个案子重启了，以我多管闲事的性格，肯定会弄个水落石出，还小飞公道。”
  林逸飞手指敲击着桌子：“高先生，你心机很深啊。”
  三天限期，不过是高胜寒开出的最高价码。
  “想不到我的真正目的早被林警官看穿。”
  高胜寒露出一抹欣赏：“没错，我知道警方不可能三天调查完毕，我自首最大目的就是重启案子。”
  “我曾经也是体制中一员，清楚重启旧案的难度，我根本没有办法施压滨海和京州两地警方翻案。”
  “哪怕我杀再多的人，造成更恶劣影响，如果没有人撑我一把，两个案子永远不可能重启。”
  “但我知道，林警官你有办法。”
  “除了你是一个正直的警员外，还有就是你强硬的背景，我的调查中，你养父可是显赫的老厅长。”
  他轻声一句：“只要林警官出手，就能撬动两起旧案。”
  林逸飞望向了高胜寒，没想到高胜寒暗中调查过他，看来真是做足了准备。
  “所以我只要前来自首，只受你审问，用诚意打动你，把你拉下水，你就一定会想法子重启旧案。”
  “两个案子一旦重启，以林警官一条道走到底的性格，小飞就一定能讨回公道。”
  他温和一笑：“事实证明，我对了……”
  “你确实对了。”
  林逸飞点头：“第一个案子已经查清，还了小飞清白，第二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也是迟早的事。”
  “这把大火放下去，不烧到最后不可能灭了。”
  林逸飞看着高胜寒补充：“你的算计得逞了。”
  高胜寒忽然压低了声音：“我有算计，林警官不一样手段圆滑？”
  “你看穿我的心思，却配合我给金队压力，是因为你也清楚重启案子的难度，所以借力打力施压。”
  “现在的结果，是我想要的，也是林警官希望的。”
  “你达到了我的预期，我也会满足林警官想要。”
  他语气变得玩味：“我对你的自首，张铁龙的救出，连环杀人案的侦破，绝对会成就林警官地位。”
  “高先生，你想太多了，你也小看我了。”
  林逸飞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盯向高胜寒：“我重启案子，只是给小飞的公道以及营救张铁龙。”
  “那些所谓的功名利禄，我真没有兴趣。”
  “而且我要告诉你，案子能够重启，不是我手可通天，而是警方真想彻查两案。”
  “我坚持跟进此案，也不过是想着给高小飞一个公道，或者让你死一个心服口服。”
  “对于我来说，真相，远比什么虚名更重要。”
  他一字一句说完，脸上神情始终坚毅，眸子更是清亮摄人。
  高胜寒微微一怔，审视林逸飞一番，随后一叹：“张铁龙这种人渣，值得林警官营救吗？”
  “他是不是人渣，是不是该死，应该由法律来审判，而不是被你私下定罪。”
  林逸飞声音低沉：“如果每个人都学着做法官，用自己准则去审判他人，这世界将会乱成一锅粥。”
  “不是在杀戮中，就是在被杀戮中，今天你审判别人，明天别人判你该死……”
  “那样一来，最终受害的，只会是无辜的人。”
  “所以我虽然同情你和高小飞的遭遇，但警方还是要把你绳之于法，让你接受应有的审判和制裁。”
  他补充一句：“同时，我也会全力把张铁龙救出。”
  高胜寒冷笑一声，手指一点门外：“你觉得，富国庆他们有资格审判我？”
  林逸飞坐直身子掷地有声：
  “警方未见得如何高尚，也可能会犯错，但他们所代表的法律规矩，却是无论什么人都要尊敬的。”
  他手指一点自己：“包括我。”
  看到林逸飞脸上坦坦荡荡，高胜寒微微一怔，眼睛若有所思，随后低头道歉：
  “林警官，对不起，是我小人之心了。”
  接着，他眼里涌出一抹欣慰，这是他最想要的回答。
  此时，林逸飞目光变得锐利：“我现在想知道，张铁龙是死是活？”
  高胜寒很坦诚地开口：“我自首前真的想杀了他，用死人来耍你们。”
  “可我这个人一诺千金，我也不会让帮助过我的林警官难堪。”
  他手指一点墙壁的时钟：“所以你尽管放心，他活着，还能活三十个小时。”
  “还能活三十个小时？”
  林逸飞轻叹一声：“也就是说，你还不想把他下落告诉我？”
  “我想要宰了张铁龙，可我不能违背承诺，但真让他活下来，我又不甘心，也对不起小飞。”
  高胜寒落地有声：“所以，张铁龙的生死，就交给天意，交给林警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