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证据呢？

  连环杀手？
  听到这四个字，周子豪眼睛瞬间眯起，随后露出困惑和茫然：“林警官？你在说什么？”
  林逸飞语气很是坚定：“郭富贵四个证人，还有老富的仓库枪战，全是你干的。”
  “周子豪，你就别装了，老实承认了吧。”
  林逸飞嘴角勾起一抹戏谑：“我如果没有十足把握，我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要知道，我可是从京州打飞的回来，一千多快呢，没有拿下你的把握，我吃饱了浪费机票钱？”
  “不过你放心，警方会晚一点过来，咱们可以和和气气吃完这顿饭。”
  说话之间，两份鸡煲和二锅头端了上来，摆在两人面前散发着香气，也迷蒙着彼此的视线。
  “哈哈哈——”
  周子豪大笑一声，饶有兴趣看着林逸飞：“林警官，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连环杀手？什么连环杀手？我连架都不敢打，怎么可能做杀手？”
  “老实说，是不是周子怡给你钱了，让你来诬陷我对付我？”
  “肯定是这样的，她知道我从三康出来，担心我对她打击报复，就唆使你前来对付我。”
  “林警官，周子怡长得不错，也有钱，但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不要犯糊涂。”
  周子豪板起脸：“虽然我落魄了，但还是有几个律师朋友，你敢诬陷我，我告到你去警局洗厕所。”
  “周少，别演戏了。”
  林逸飞让服务员拿来两个水杯，倒了半杯热水，然后把两瓶二锅头放入进去温着：
  “其实你对周子怡从来没有恨意，也没有想过独自霸占家财。”
  林逸飞感慨一声：“相反，你从骨子里疼惜着你姐姐。”
  周子豪目光凝聚成芒，随后又嘿嘿一笑：
  “林警官，所有人都知道，我跟周子怡不合，她不断算计我，我更是恨不得弄死她。”
  “为此我还利用曹寒鹰给她下套，想要借机剥夺她的继承人权利，这个局好像还是你识破的。”
  “你现在却说我疼惜周子怡，我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他露出一抹无奈。
  “你是故意跟周子怡不合的。”
  林逸飞目光变得锐利：“目的就是跟周子怡切割开来，让你未来所作所为都不会影响到她。”
  “周氏盗墓一案，更是你脱离周氏的计策，你要让自己彻底输给周子怡，彻底从周氏家族中滚蛋。”
  “如此一来，不管你是败家丢脸，还是作奸犯科，都不会牵涉到周子怡，也不会抹黑周氏声誉。”
  “因为你清楚，你父亲慈善一生，万人爱戴，子侄可以纨绔，但绝对不能是杀人凶手。”
  “所以周氏盗墓一战，你看似输得一败涂地，其实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结果。”
  林逸飞一字一句开口：“周氏出局了，你再没后顾之忧，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周子豪没有立即回答林逸飞的话，只是左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鸡肉，大口吃了下去，满嘴流油。
  “林警官，我就是一个纨绔，一个人渣，不仅周子怡他们这样认为，连我自己都是这样想。”
  “现在被你这样一描述，我怎么感觉自己变得伟大了？”
  “可惜，不管我是败家子，还是伟大，好像都跟连环杀人案没有关系。”
  周子豪嘴里吐出一根鸡骨头：“再说了，我这一个多月都在看守所和三康医院，我怎么杀人啊。”
  他满脸无辜。
  林逸飞也拿起了筷子：“去看守所和三康医院，其实也在你的算计中。”
  “你利用周氏盗墓一案，一共有五个目的，一是干掉硕鼠，二是让曹寒鹰坐牢，三是端了刘三强。”
  “四是出局周氏，跟周家划清界限。”
  “五，是重中之重，那就是你要关进看守所和三康，你要营造不在场证明。”
  “事实你这个入狱也迷惑了我和警方，谁都不会想到，一个被关押的人，还能跑出来杀人。”
  林逸飞由衷赞道：“我不得不承认，你这一步是神来之笔。”
  周子豪笑了笑：“我也奇怪，我好好的关在监狱，怎么就跑出来杀人了？”
  “滨海……”
  林逸飞淡淡一笑：“一共有一百零八条污水河，每一条污水河，又由一百零八条支道组成。”
  “这一万一千六百六十四条下水道，看似肮脏污垢，人人避而远之，但它对城市对民众不可或缺。”
  “这些下水道，不仅穿街过巷，还驳接各栋建筑，解决了生活废水排放，也形成了庞大地下网络。”
  “一万多条下水道，对于常人来说是一个迷宫，但对于周少来说却了如指掌。”
  他放下筷子，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那是一个天花板，然后在周子豪面前慢慢放大：
  “滨海下水道，号称良心下水道，是你父亲最引以为豪的工程。”
  “而你曾经被你父亲逼去锻炼，参与过滨海基础设施的更新，其中包括下水道的改建和维护。”
  “我也让周子怡从你的卧室天花板，找到一幅画在天花板的地图，滨海下水道最新的全貌图。”
  “周少你确实是一个人才，把地图画在天花板上，躺在床上就能过一遍，常年累月也就烂熟于心。
  林逸飞露出一抹赞许，虽然彼此阵营不同，但不妨碍他欣赏周子豪的才智。
  周子豪没有回应，只是拿过二锅头喝着，似乎跟他毫无关系一样。
  “全貌地图，昔日经历，加上你的聪慧……”
  林逸飞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从监狱和三康医院溜出来杀人，不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你也不用否认了，我已派人去看守所和三康医院查了，他们都发现你的住所有不为人知的窨井。”
  “我还了解到，你进入滨海看守所后，是你主动要求去靠近喧杂锅炉旁边的一零七独住的。”
  “看守所是你父亲捐建的，你又是周家子侄，而你犯的罪又微不足道，所以看守所就答应你要求。”
  “因为你脾气暴躁，加上锅炉喧杂，值班狱警没事都不会关注你，所以你晚上溜出来很容易。”
  “同样，你在三康医院，也是主动选院子住下，一样喊打喊杀，让人感觉你疯狂，减少看护靠近。”
  “这也就给了你很大方便。”
  “至于看守所和三康医院的窨井，它们并没出现在市政规划图上，看守所和医院后勤处更没标记。”
  “除了你之外就没有人知道。”
  “事实警方也是挖地三尺，撬开双层瓷砖，才在床底下发现它们存在。”
  “我查过，你三年前跟着周氏工程队，恰好参与过这两地更新，所以这两个窨井是你偷偷留下的。”
  说到这里，林逸飞石破天惊：“这也说明，周少你三年前就筹划着杀人。”
  周子豪笑了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喝入一口白酒开口：
  “林警官把我说的这么伟大，这么英勇，这么有心机，但不知道我杀人的动机和理由是什么？”
  他咂咂嘴笑道：“劫财？劫色？”
  “两个原因。”
  林逸飞似乎早料到这个问题，毫不犹豫回道：
  “第一，高小飞是你的好朋友，他先后两次做好人，却都遭受严重不公，最后还坠江死了。”
  “即使是坠江，也背负着污名。”
  “你愤怒，你想要为他讨回公道。”
  “所以你要杀光所有让高小飞委屈过的人。”
  “郭富贵四名证人，老富，张铁龙夫妇，还有京州三个富二代，两名闺蜜，全是你目标。”
  “事实你也照着你计划执行，只是高胜寒的入局，扰乱了你的部署。”
  “这也是你提前保释出来的缘故。”
  “因为张铁龙夫妇死了，你在滨海没有目标了，你不想在三康医院浪费时间了。”
  “对了，你的传染病，虽然我还没找到证据，但我相信那是故意伪装出来的。”
  林逸飞盯着周子豪开口：“相比滨海看守所，三康医院更适合你大展拳脚。”
  周子豪轻轻摇晃着酒瓶：“那么，我杀人的第二个原因呢？”
  “天生的基因……”
  林逸飞淡漠出声：“说好听点，你心里渴望做善恶审判官，说难听点，你骨子里寻求犯罪的刺激。”
  “你从小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十几年享受了很多人几辈子都没能享受到的东西。”
  “这固然给你带来不少欢愉，但也会让你觉得无聊，你腻了豪门的物质享受，你开始精神追求。”
  “而这个精神追求，不是什么读书或艺术可以解决，因此你追求之余还寻求刺激。”
  “于是，你想要犯罪，想要挑战规则，挑战警方。”
  “不过你还是有点底线，你不希望乱杀人，也不希望牵扯无辜……”
  林逸飞推测着周子豪的犯罪心理：“所以你下手的，都是犯过错的人。”
  “那些都是垃圾，都该丢进污水河冲走的垃圾。”
  周子豪神情忽然狠厉，但随即又恢复笑容：“他们活着，好人就要遭殃，所以死了是一件好事。”
  林逸飞也拿起了酒瓶：“你承认自己杀人了？”
  “哈哈哈——”
  周子豪大笑一声，随即喝入一口酒，摇摇头：“郭富贵他们害死林逸飞，在我眼里就是社会垃圾。”
  “不过我虽然不满他们，也想要他们死，但我胆小啊，手无缚鸡之力啊，怎敢杀人？怎么杀人？”
  他轻叹一声：“而且杀了他们，小飞也不会复活，我怎可能做这赔本生意？”
  “放心吧，我不会录音的，也不会套你话，法庭也不会认这种东西。”
  林逸飞跟着笑了笑：“我只会用证据把你送进去，所以你可以跟我坦诚交谈。”
  周子豪笑容变得玩味：“周氏盗墓意图，杀人手法，杀人动机，林警官，你讲的都挺好。”
  “只是我有点好奇，我真是凶手的话，你又是怎么找到漏洞的？”
  “毕竟你刚从描述的那些，全都无懈可击啊。”
  他目光很是茫然：“再说了，你们通告不是说，高叔叔是杀人凶手吗？是他为小飞报仇啊。”
  林逸飞接过话题：“老实说，我第一个怀疑目标确实是高胜寒。”
  “身手、动机、医术全都有了。”
  “可他说不出杀害郭富贵四人的细节，加上服用金刚石沙来失忆，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替罪。”
  “后来老富被人引去七号仓库，那就彻底证实我的猜测，他不是杀害郭富贵四人的凶手。”
  “他只是以为高小飞活着，所以冒出来替罪，不过他还是杀了李翡翠。”
  “虽然你借刀杀掉老富，告诉警方你才是真正连环凶手，可惜依然挽回不了高医生杀了李翡翠。”
  “哪怕不是死刑，也要牢底坐穿，最快二十年出来，七十岁的高医生，哪还有什么人生重来？”
  “周子豪，你有点造孽啊，把高医生这个好人拖入了深渊。”
  说到这里，林逸飞轻轻摇头，为高胜寒感到可惜。
  周子豪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灌入一口酒，掩饰眸子中的歉意。
  “黑猪岛一案后，我坚定高胜寒不是凶手，所以猜测高小飞还活着，于是调动全部人手找他。”
  林逸飞呼出一口长气：“滨海找，京州也找，还欠了很大人情，最终找到了高小飞。”
  周子豪筷子一滞，鸡肉停在半空：“找到尸体了？”
  “不，不是尸体。”
  林逸飞轻声一句：“高小飞还活着。”
  “活着？”
  周子豪第一次失态：“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小飞怎么可能活着？”
  他既震惊，又欣喜，还有着质疑：“林警官，你骗我是不是？”
  林逸飞没有隐瞒：“没骗你，他真的活着，他坠江后被人救起。”
  “因为全身没有证件，还处于昏迷，所以没人知道他身份，京州警方也以为他死了。”
  他还掏出手机调出视频给周子豪看了看，视频中的高小飞昏迷不醒，但仪器显示他确实有着生机。
  “活着，活着，小飞还活着。”
  几秒钟的视频，周子豪看了又看，情难自禁，看得出兄弟情深：“太好了，太好了，老天有眼。”
  “林警官，他在哪？他在哪？”
  他丢掉筷子拉着林逸飞问道：“我想见见他，而且你们一定要保护好他，我担心京州富二代……”
  林逸飞语气从容：“我派人保护着他，他不会有危险的，不过我暂时也不会让你见他。”
  “我查到高小飞下落，我就带着人直扑医院，我觉得，我推测是正确的，高小飞就是凶手。”
  林逸飞苦笑一声：“我还觉得，这连环杀人案也可以结束了……”
  周子豪接过话题：“结果高小飞昏迷了，还变成了植物人，所以又推翻你们的推测？”
  他已经恢复了平静，眼中还带着一抹笑意。
  林逸飞一愣：“你怎么知道他变成植物人？”
  “视频虽然只有几秒，但我能看清仪器上的数字，还有桌上的几份药物。”
  周子豪靠在椅子上：“小飞应该是遭受重击昏迷了，老天还是喜欢玩弄他，不过活着就有希望……”
  林逸飞点点头：“确实是活着才有希望。”
  “实话说，听到高小飞深度昏迷，变成植物人，我虽然无法接受，还一度想着去到病房揭穿他。”
  “但我一进病房，我就知道，高小飞只怕是真的植物人了，因为他脸上残留的绝望让人心颤。”
  “接着，我用最直接的方法判断，高小飞是不是凶手。”
  “我掀开被子，看了高小飞的脚底，干净，没有血色，还没有老茧。”
  他感慨一声：“这真的是一个月没碰地的症状。”
  周子豪重新拿起了筷子：“这意味着他不可能滨海和京州来回跑，也不可能先后杀掉这么多人。”
  “没错。”
  “虽然医生会诊还没出来，监控和审问没有结束，但我心里已经知道，高小飞不是杀人凶手了。”
  林逸飞眯起眼睛：“于是我就猜测，不是高胜寒父子杀人，那么谁会杀掉做伪证的郭富贵那伙人？”
  周子豪笑道：“这一次，你想到了我？”
  林逸飞点点头：“没错，当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答案后，剩下的再怎么不可能，也就是真相了。”
  “不是高家父子，不是许东平，那就只有你了，毕竟只有你跟高家父子走得最近。”
  他喝入一大口二锅头：“你知不知道，想到你，我突然发现，整个案子全部变得清晰了。”
  周子豪手指摩擦着筷子：“最大漏洞在哪里？”
  林逸飞吐出两个字：“圈子！”
  周子豪饶有兴趣：“圈子？”
  林逸飞点头：“没错，也就是你引导警方侦破的案件，盗墓、人贩、赌场、毒品、走私这五大案。”
  周子豪笑了笑：“这些案子，有什么问题？”
  “什么样的人会跟盗墓一伙有交集？”
  林逸飞神情变得肃穆起来：“除了销赃渠道的人之外，还有就是有钱人家。”
  “出于风水的需求，有钱人家都会跟刘三强交易，用别人尸体代替火化，而自家长辈土葬。”
  “周老死了，没有火化，而是土葬，还是你负责，这说明你跟刘三强他们有过接触。”
  “什么样的人能够知道滨海最大地下赌场的存在？”
  “自然是出入赌场的庄家以及赌客，而且这赌客，必须是有钱的，没钱的赌客根本进不了赌场。”
  “以你的狼藉声名和钱财，你进出地下赌场毫无难度，了解它的运作和掌握变幻地点也就容易。”
  “事实我也在你家里找到一个赌场的筹码。”
  “什么样的人有资格参与滨海富二代的聚众吸禁？”
  “自然也是滨海富二代的圈中人，周少是出名的大纨绔，肯定会被邀请参与这种醉生梦死的聚会。”
  “所以你知道天台据点的存在也就不稀奇。”
  “又是什么样的人能够了解到古董走私渠道？”
  “毫无疑问也是倒卖古玩或者爱好收藏的人，周少眼光不错，三十六件古董，全部都是真品。”
  “这也说明你是大玩家，通过古玩了解到走私渠道存在，对你来说不是一件难事。”
  “事实我也跟许东平聊过，他承认，是他把你带进古董这一行。”
  “他当年急着用钱，跟你有过几万块的玉石交易，后来还带你接触了一些见不得光的古董。”
  “至于吉祥鱼庄……这个我还没想到……”
  “四大案件，四个犯罪团伙的存在，只有熟悉他们内部运作的人才能引导警方破案。”
  “而高小飞是不可能接触到这些圈子的。”
  “所以即使他没有深度昏迷变成植物人，只要想通这些大案的共同点，也不会把高小飞列入进去。”
  “唯周少有机会接触这些圈子甚至深入里面，继而也就能轻易引导警方把它们断掉。”
  林逸飞摸出一个筹码丢在桌上：“周少，你脱不了身了。”
  这一次，周子豪没有出声，只是夹起一块鸡肉，不紧不慢咀嚼，腾升的热气中，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当他放下筷子面对林逸飞时，他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浑身上下的气质也在瞬间有了根本变化。
  那个咋咋呼呼，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目光深邃，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冷静的连环杀手。
  他淡漠一笑：“证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