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026章

  第26章
  顾见骊一无所觉。
  姬无镜“咦”了一声, 俯下身, 耳朵凑到顾见骊鼻前,感觉到她匀称的浅浅呼吸。
  哦,原来是哭得睡着了。
  姬无镜刚要抬头,酣睡的顾见骊嘤哼了一声,迷迷糊糊转头, 湿软的唇擦过姬无镜的耳朵。姬无镜皱眉,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目光落在顾见骊的唇上。她粉粉嫩嫩的唇因为哭时轻咬,红彤彤的。唇上沾了泪, 莹了一层水润。蹭到他耳朵上的湿是她唇上的泪?姬无镜指腹捻过顾见骊的唇,沾了点她的泪,尝了尝。
  咸的。
  舌尖舔过牙齿,咸味儿里又带出点甜。
  姬无镜低着头, 在不甚光明的视线里审视着怀里酣眠的顾见骊。她脸上的泪痕未干,纤长浓密的眼睫完全被泪水染湿, 乌鸦鸦粘连在一起。姬无镜忽得想起她坐在窗前时, 眼睫放大了影子印在窗上扑闪如蝶翼的模样来。他指尖拨了拨顾见骊的眼睫, 将黏连的眼睫拨弄开。
  一不小心将顾见骊弄疼了,睡着了的顾见骊嗯嘤了一声,眉心轻轻蹙起,将脸偏到一侧, 埋在姬无镜的衣襟上。
  姬无镜的目光又落在顾见骊耳垂上那粒小小的耳洞。
  她不是很怕疼吗?在耳朵上刺穿个洞出来, 不疼吗?怎么扎的?直接用针戳出来的?那这可比在后背穴位运针疼多了。
  姬无镜歪着头, 用耳朵蹭了蹭肩膀。
  他忽然也很想扎一个耳洞出来玩玩。
  姬无镜捏住顾见骊的耳垂扯着,将耳洞扯大一点,他眯着眼睛,从小小的耳洞望过去。
  嘿,真的能透过小小的耳洞望过去。
  好玩,有趣。
  这下真的把顾见骊扯疼了,她不安分地胡乱抬手推着,一巴掌拍在姬无镜的脸上。
  姬无镜呲了呲牙,反手就是一巴掌。巴掌将要落在顾见骊的脸上时,又停在那里没下得去手。瞧着顾见骊那张吹弹可破的脸,他真怕这一巴掌直接将她的脸像豆腐一样打成了豆腐花。
  算了,跟个孩子计较什么,还是个梦游的孩子。
  姬无镜重新看向顾见骊没有佩戴耳铛、耳环的耳垂,他后知后觉的发现顾见骊全身上下只在发间戴着一支鲜红海棠簪,再没别的首饰。姬无镜拆了她的海棠簪,将她挽起的长发放了下来。
  她的眼泪湿了鬓角的发,姬无镜修长的手指挑起她鬓角那绺儿湿发,凑过去舔过发上的泪。她的发上不仅是眼泪的咸甜,还有淡淡的香。
  玩够了,姬无镜审视着顾见骊轮廓美好的侧脸,略沉思。
  这几年,他借助长眠式的修养让体内的蛊虫吞噬两种毒,放任自己的意识时有时无,只要不影响到他的生命安全,身边发生了什么,他都不太在意。
  家里要给他抬进来一个媳妇儿这事儿,长生在他耳边说了一嘴。彼时他半睡半醒,没当回事,也没在意。
  娶了就娶了呗。
  安生的,就留着。实在烦人了,就弄死。
  多大点事儿。
  一个女人不值得他从沉眠状态里醒过来拒绝,影响他的解毒治疗。
  可姬无镜没想到是个这么麻烦的。
  他第一回醒过来是被赵奉贤的“呲尿”论气醒的。赵奉贤之后,左一个送信江学子,右一个地痞赵二旺。如今连他侄子都不要脸不要皮地光明正大跟他要人。
  啧,不就是长了一张祸水脸,有那么抢手吗?
  姬无镜不屑地瞥着顾见骊的脸。有那么好看吗?比他好看吗?
  姬无镜嗤笑了一声,忽地生气了。他直接站了起来,偎在他怀里的顾见骊滑落在地毯上。屁股磕到地面,疼得顾见骊睡眼朦胧醒过来,她半睁着眼,迷茫地望着姬无镜,不知身在何处。
  鸦色云鬓散落,趁得她肤白如雪。哭过的脸上水润莹红,半睁着的凤目迷离如醉。暗白色的小袄向一侧滑落,露出傲横的锁骨,还有些许奶白的肩。
  姬无镜窒了一瞬,重新俯下身来,将她抱了起来,一步步往拔步床走去。
  怀里的顾见骊迷茫呆怔地望着他。
  他垂目,对上她的眼,狠戾地瞪了她一眼,声音沙哑阴翳:“闭眼!”
  顾见骊骇得身子轻颤,惧怕让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姬无镜又瞥了她一眼,将她放上了床。他立在床侧一阵轻咳,胸腹内微微痒痛。他皱眉,狐狸眼里勾勒了几分厌烦。
  顾见骊颤颤睁开眼望着他。
  姬无镜冷声:“睡觉。”
  他转身放下勾起的床幔,沉重床幔放下来,遮了光,架子床里漆如暗夜。
  顾见骊慢慢合上眼,脑袋里很沉,意识也有些迷糊。她隐约看见立在床侧的姬无镜也上了床,他的身影罩了下来,将她揽进了怀里。顾见骊蹙眉,不喜欢被姬无镜当成枕头抱着。可是她又不敢直白拒绝姬无镜。她心里想着等姬无镜睡着了,她再把他推开。然而她没等到姬无镜睡着,自己先睡着了。
  等顾见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是饿醒的。昨儿中午满怀心事吃得很少,下午被姬无镜抱上了床一直睡着没吃上晚饭。此时肚子里叽里咕噜。
  姬无镜并不在身边。
  她起身下床,刚刚站起,屁股好疼。她揉了揉屁股,想起昨天的事儿来,眉头揪了起来。
  后来?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她也只隐约记得自己失了分寸地偎在姬无镜怀里任性哭了一场,再后来被姬无镜抱到了床上去。其他的,倒是不记得了。
  她低下头检查了身上的衣裳,皱皱的,不过仍旧是昨日那身。她匆匆换了身衣服,走出房。推开房门,她不由被外面的大晴天惊艳了一瞬。最近几日阴雪沉沉,难得这么个艳阳天。
  院子里没有人。
  顾见骊诧异地绕过宝葫芦门,走到后院去。
  姬无镜懒洋洋坐在后院正中央晒太阳,姬星澜规规矩矩站在他面前,摇头晃脑地背诗。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姬星漏一边跑着,一边放一排小鞭。
  认真背诗的姬星澜吓了一跳,姬无镜大笑着捂住她的耳朵。姬星澜忽然就不怕了,她仰着小脸望着父亲,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姬星漏没想到吓到了妹妹,停下来,不好意思地看向姬无镜。
  姬无镜点点头,说:“玩你的。”
  姬星漏挠挠头,开心地跑到一旁的石桌又拿了一盘小鞭,噼里啪啦放了起来。
  听着爆竹声,顾见骊慢慢反应过来,原来今天是大年三十,是今岁的最后一天,明日又是一个新岁。
  姬无镜偏过头,望着立在宝葫芦门旁的顾见骊,拖着懒洋洋的腔调:“醒了啊——”
  顾见骊怔了一下,对上姬无镜似笑非笑的狐狸眼,她的屁股又疼了起来。脸上迅速攀上绯红,她扭头就走。
  “父亲……”姬星漏鼓起勇气站在姬无镜面前,“我听说她要跟别人跑了?”
  “她要是敢跑,我敲了她的腿。”姬无镜嬉皮笑脸。
  傍晚,顾见骊慢悠悠地对镜理云鬓。今晚要守岁,肯定又要到堂厅去。不过好在她平时并不需要请安,只过年这两天硬着头皮应付。她由衷希望这个年快些过去。可又一想,过了年,宫里可能将要重新降罪,她又不由担心起父亲。
  因想起父亲,顾见骊的情绪低下去。直到晚上和广平伯府其他人聚在一起吃团圆饭,她的情绪也仍旧是低落的。
  广平伯府请了戏班子,咿咿呀呀地唱戏。
  几房聚在一起听戏,只要是没成家的今日都成了孩子,由着性子嬉闹。小郎君们放着鞭炮,引得小姑娘们娇笑连连。
  顾见骊听着整个永安城几乎没有停过的鞭炮声,不由想家。她并不想留在这里,和一大群陌生人一起守岁。她多想回家去,和家人在一块。旁人越是喧嚣热闹,她心里越是凄苦无依,想念渐浓。
  一阵风吹过,将顾见骊的思绪吹回。她回过神来,侧首望向一侧的姬无镜。姬无镜一直望着远处独自玩鞭炮的姬星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虽然白天暖和,可现在毕竟是夜里,有些凉。顾见骊目光落在姬无镜身上单薄的衣裳,想吩咐人回去拿一件披风来。
  林嬷嬷寸步不离盯着姬星漏。
  季夏跟在姬星澜身边,此时也不在身边。
  顾见骊开口:“五爷,我回去拿件衣裳。”
  姬无镜以为是她冷,随意应了一声,目光仍凝在小小的姬星漏身上。
  顾见骊起身,避开玩闹的孩童,匆匆往回走。她穿过抄手游廊,刚下了台阶,忽然从暗处跳出一道人影。顾见骊吓了一跳,不由向后退了一步。身后是台阶,她险些被台阶绊倒,手腕及时被拉住。
  “当心些。”姬玄恪压低了声音。
  顾见骊一怔,见来人是姬玄恪,忙挣脱着被他握住的手腕。然而姬玄恪牢牢握住她的手腕,没松开。
  “放手!”顾见骊亦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警告。
  姬玄恪看了一眼远处的下人,避开视线,紧紧握住顾见骊的手腕,拉着她走过拐角,进了门房。
  门房是下人夜里守门时住的,如今府里主主仆仆都在外面守岁,里面没人,漆黑一片。
  “请三郎注意些分寸!”顾见骊终于挣脱开姬玄恪的手,疾步往外走。
  “囡囡……”姬玄恪轻声呢喃。
  顾见骊推门的手便僵在那里。
  姬玄恪慢慢转身,望着顾见骊的背影,红了眼眶,他喉间微哽,语气带着祈求:“就几句话……”
  叶云月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外,小心翼翼推上门闩,嘴角露出得逞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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