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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 帝城乱象

  秦山城,十三公子就在城门口的柱子下支了张长凳,端着手臂眯起眼来睡了一个白天,为了珺王殿下的安全,身边立了几排官兵看着,百姓今日是别想再出入城门了。
  渐渐临近黄昏的时候,城里还不见有什么动静,安康凑近了低声地问,“殿下,秦山王会派兵吗?”
  十三公子并未睁眼,懒慢地回答,“如果我是他,我会。”
  “可如果他不来呢?”
  “不来便说明他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还小,那咱们便直接杀进秦山王府,夺他狗命,抢他帅印。”
  但秦山王毕竟是个曾经还未上位就敢以葬父名义在造反的边缘试探的人,狗胆还是有一些的,黄昏快要结束的时候,秦山城的那一头便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未几,秦山王带兵姗姗而来,自己身上却没有披挂战甲。
  十三公子仍将双腿都搭在长凳上倚着栏杆坐着,端着手臂冷眼看他,秦山王上前一拜,“珺王殿下,秦山城内的五千精锐良骑都在此了。”
  是不是精锐看不出来,但安康好歹还看得出,那些大头兵身下跨着的,确实都是些好马,看来即便是做戏,秦山王这戏做的也算是有些诚意。
  “五千。”十三公子自是有些不屑的口气。
  秦山王道:“珺王殿下莫急,本王已吩咐各部加紧清点兵马,这五千精锐乃是为救雁城之急,其余兵马随后便会调集,自行赶往雁城。不过……”
  秦山王话到此停下,十三公子便缓缓下了长凳站起来,“秦山王有什么要求,直说吧。”
  “秦山地处边陲之地,护我南朝国土乃分内之事,怎会有要求,不过,敢问殿下,此番前来可携带兵符?”
  屁话,若是有兵符,怎还会是现在这副态度。
  十三公子懒得接话,秦山王便又念起了经来,“周崇受陛下蒙荫恩授,长居秦山,守南朝国土安危,时刻紧记朝廷律法,遵陛下旨意,若无陛下圣令,一刻也不敢放松管教善做主张,然事有轻重缓急,雁城军急,殿下主动前来借兵,岂有不应之理,然朝廷律法严谨……”
  “行了,别绕弯子。”十三公子打断,看了一眼秦山王身旁的随侍,“把酒拿来。”
  秦山王便也看了一眼身旁的随侍,随侍手中拖一方木盘,盘上两碗清酒,秦山王取了一碗在手中,随侍便上前给十三公子端了另一碗,秦山王道:“殿下此番前来秦山,本王理应妥善招待,可惜时机不待,秦山乃好客之地,就请殿下饮下这碗酒,便算是与秦山交了朋友,秦山为义出征,若他日陛下怪罪下来,也请殿下记得这浊酒之义,力保我秦山百姓儿郎周全。周崇先干为敬。”
  秦山王说罢,便将手中酒碗举起,不遮不挡仰头饮尽,而后将酒碗翻覆,不余一滴。
  一番礼数做的诚意十足,十三公子若是不饮,便显有些推脱责任之嫌,诚意不足了。
  秦山王身后五千精锐齐刷刷地将十三公子看着,正如他早上时候对秦山王的一番教训,也是让许多百姓看着。军中有很严备的层层管令制度,下一级只听上一级的发号施令,所谓兵符或者遣将令,怎么也不可能挨个拿去给每一位将士过目,秦山王故意摆开阵势了才说这番话,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十三公子没有兵符,秦山也不曾收到遣将令,此次调兵于法理不合。
  若非要给秦山一个出兵理由,便是出于情理,而只有十三公子当众饮下这碗酒,才算是应了这份情理。
  原来周崇花了一天的时间,想出来的法子,就只都在这一碗酒里了。
  十三公子伸手将酒碗取了过来,安康警觉不对,想要阻止,或者代十三公子饮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十三公子推了回去。
  他没说什么,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那么一仰头,亦是不遮不挡,唇与碗之间余了些距离,离得近的人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碗中的清酿流淌过空气落入他的口中,他的喉头几次起伏滚动,将一碗酒饮得干干净净,不曾洒落一滴。
  确认那酒已经全数滚入十三公子的腹中,秦山王于是摔碎手中酒碗,大呼道:“殿下好爽快,今日秦山便交了珺王殿下这个朋友,就请殿下带这五千精锐先行,其余兵马随后便往。开城门,秦山儿郎,随殿下出征!”
  ……
  金都里,这大约是许多年来,金阳城的百姓感到最昏暗无光的一天,各家各院都呼号着同一个声音,“还有没有王法。”
  官兵公然冲进百姓家中抢夺粮米,这是天子脚下从不曾发生过的乱事。
  户部尚书自知自己是个心软的人,听不得百姓哭喊,便索性叫去抢粮的官兵们心软的都堵起了耳朵,冲进去二话不说就是抢,有抵抗的,就拿绳子五花大绑起来,米缸掏空,留他两日的食水便罢。
  街里到处都是奔出来呼喊鸣冤的百姓,几乎每条人流充足的街上,都有那么一两个被打残了半边身子的人在抹着眼泪爬行,身后拖出长长的一丈血痕,着实惹人触目惊心。这一天金阳城里真正无辜而亡的,足有几百只鸡。
  这番掳掠足足进行了两日,有脑子的百姓渐渐清醒下来,渐渐地察觉,连天子脚下都会公然犯下此等劣事,这个国家怕是就要亡了,要么是皇帝不管他们的死活要去救自己的孙子,要么是皇帝手中已经没有权利,管不了下面这些横行无忌的官臣了。
  另一边慕容羽亲自带人,去抢了长公主府,可那长公主府不是寻常百姓家,不是那么好抢的,两边到底是真刀真枪地打了一架,后以慕容羽一方败北而告终。
  凡与长公主府沾点亲带点故的,也无一例外遭到了蛮横掳掠,但是像珺王府这般的亲王府邸,却仍是一片安详。
  百姓终于找到了可以出头的方向,纷纷齐聚到长公主府外,跪求长公主为他们做主,安仪长公主也看不懂这是什么阵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狗急跳墙么?
  可凡与长公主府有关系的,大到高门贵邸,小到青楼酒肆都遭了秧,却唯独高华秀所居之处无人踏入问津,安仪长公主看不懂这是什么套路,招了高华秀前来议论,高华秀只认为,此事颇为蹊跷,长公主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不如还是先去告知与陛下。
  安仪长公主一番哭诉,将城中的乱象添油加醋地便告到了南帝面前,南帝自是怒不可遏,无论原由,户部尚书与慕容羽之行都已触犯了南朝王法底线,罪不可恕。为抚百姓心意,南帝当即便是一道圣旨,将户部尚书与慕容羽及其手下的一干主事者抓了,先拉去游街示众整日,而后送去大理寺严加查办,安仪长公主协审。
  安仪长公主一边心里暗自欢喜,还有这种自掘坟墓的好事?一边又暗自犹疑,沈云间怎么会犯这种原则性的错误。
  但提及这事情之中沈云间实际起了个带头作用,南帝却甚有些网开一面的意思,只说让安仪长公主连夜将她抓进宫来,不许她继续在外兴风作浪。
  可是安仪长公主去了珺王府,那沈云间早趁乱逃了。
  不单沈云间逃了,连带东宫里的几位有些身份的娘娘,太子妃和莲夫人等,都在一夕之间不翼而飞,既没看到他们出城,在城中又找不到活人。
  珺王府里,只余下一个与整件事情看起来一点关联也没有的师子归。
  安仪长公主只能将师子归招来审问,师子归倒是也不隐瞒,将沈云间什么时候走的,都带了些什么人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然,像孙家那种可以被安仪长公主抓去当把柄的都带走了,就连被关在天牢由金枭阁看管着的绣儿,都被金枭阁少府杜若亲自给带出来了。
  “走的这样干净,难道是不打算回来了么?”安仪长公主蹙眉。
  师子归小声地说,“女儿想,是的。”
  安仪长公主转头看她,师子归使了眼色让安仪长公主屏退了左右,从袖中取出一幅粗布血书。
  “她临走之前,将此物托付给女儿,让女儿择时将它交予陛下。”
  安仪长公主将那血书拿过来展开,上面正是沈玉眉的字迹,是沈玉眉在火烧醉月楼打算逃之夭夭之前,随着槐夫人一起送入宫中交予尹福海时所携带之物,安仪长公主就算不能明确辨别这到底是不是沈玉眉的字迹,也可以明确辨别出,书上所写的关于这些年,沈玉眉和槐夫人种种的遭遇事迹,只有她安仪长公主和沈玉眉两人知道。
  “此物她从何处得来?”安仪长公主紧张地问。
  “女儿不知。”
  “她让你教给陛下?”
  “是这么说的。”
  “呵,”安仪长公主冷笑,“她哪里是让你交给陛下,她是分明让你教给本宫!”
  师子归紧绷着脸不敢说话,安仪长公主深吸着气平复着面上的抖动,“沈云间何其聪明之人,她分明可以直接将此物交给陛下,何须假你之手,她早已知道你是为本宫所用,让你将这东西交给本宫,不过是要警告本宫,不要管她的闲事!”
  师子归依然温顺地立在一侧,不敢多说话,就像她所有时候留给人的印象一样。
  房门便也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安仪长公主吩咐了人在外面看着,看不住的人当然就是师子钰了。
  师子钰只走进来半个身位,用从没有过的紧张和关心的眼神看着安仪长公主,“母亲,收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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