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
只可惜，方亦文真的是个非常腼腆而又安静的人，从操场回去后，他就没怎么捞到和方亦文说话的机会了，方亦文几乎一直坐在座位上做题，他根本不好意思去打扰人家。
叶雪时也没有很急，他现在正想着万里学长的事。
昨晚被拒绝，对方语气冷冰冰，他是很受伤且伤自尊的，现在他知道原因了。
他想万里学长家里条件不好，应该没有手机，他这么问，万里学长那样冷漠也是应该的，人家没有他还问，这不是往人家心上戳箭么……
叶雪时打算当面跟万里学长说声“对不起”，但是问题又来了，他要怎么找到万里。
万里到底在哪个建筑工地上打工？林渊、陈小东想必知道吧？不知道他们俩又在哪个班级？
他看向身边低头认真写作业的夏妍，再看身前又躲在书后面吃饼干的季琳琳，知道问她们，她们多半又是不搭理他，他的视线瞄向方亦文，可惜方亦文并未与他心有灵犀，没有回头。
下午放学，班里同学全部冲向教室外，叶雪时慢吞吞地收拾纸笔，有人走到他面前。
他抬头一看，立即笑开：“方亦文！”
方亦文戴副眼镜，依旧笑得很腼腆，他小声道：“上午忘记告诉你，我们学校每周都要周考，每个月也都要月考。”
叶雪时大惊：“这么多考试？！”
“嗯。”方亦文点头，告诉他一件更悲伤的事，“今天周五，今晚要周考……”
“…………”叶雪时一脸“天啊”要崩溃的样子。
方亦文也面露不忍，再道：“我们学校这么多年都没有来过转学生，这个规矩存在了十多年，老师们可能也是忘记告诉你了……”
叶雪时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夏妍一直低头在学习了！
“具体考哪几门啊？！”叶雪时刚问完，教室门口又响起匆忙的脚步声，夏妍跑了进来，看到叶雪时还在，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她急急走来：“叶雪时！今晚要考试！对不起，我们都忘记告诉你了！我刚刚碰到成老师！是成老师提醒了我！”
“……班长，我已经知道了。”叶雪时指了指方亦文，顺便问道，“班长，是九门都要考吗？”
夏妍摇头，仔细道：“我们学校高一是语数外、政史地、物生化九门都要学，语数外满分150分，其余六门满分100分，每个月三次周考，一次月考，每次周考考三门，本周考英语、地理和化学，下周正好是月考，月考九门都考，月考考完，我们会放两天的月假。”
“……”叶雪时只觉得眼睛已经成了圈圈，他问，“所以也就是今晚考英语、地理和化学？”
“是的……”夏妍点头。
方亦文看他崩溃得说不了话的呆滞样子，担心问：“叶雪时，你还好吗？”
“……不太好……”叶雪时实话实说，英语，倒是没有问题，他成绩再不好，原先的学校是双语教学，他从小就去国外比赛，英语已经相当于半个母语，教材再不同，他应该也能及格，可是地理和化学！
他连化学公式都不会写！元素周期表也背不全！至于地理，请问地理到底讲的是些什么啊？
这还只是这周，下周的月考，九门都要考，他要怎么办啊？
怎么一来就要考试呢？他一点准备也没有，他会考个全校倒数第一吧？
叶雪时都要急哭了。
方亦文和夏妍看得很不忍心，两人一起劝他。
叶雪时到底是参加过大大小小无数比赛的，心理调控能力堪称一绝，既然没法改变，他也只能临时抱一抱佛脚了！他没有回家吃饭，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就开始打开化学书猛背公式。
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很快同学们就都回来，老师们也带着试卷走进教室。
第一门英语非常顺利地考完，到第二门地理时，叶雪时颤抖着手打开试卷，两眼一黑，他连题目都看不懂。幸好地理试卷选择题多，他一通蒙，好歹是把大半张试卷给写满。
第三门化学时，他已经麻木，蒙完选择题，大题与他互不相识，甚至拒绝被他认识。他写个“解”，把自己背下来的所有公式都写上去，也只能这样了……
他瑟瑟发抖地等着收卷，监考的老师见他这么快就写完，站在他背后看了又看，他悄悄抬头，发现老师的眼神甚至也有茫然。
叶雪时羞愧低头，他想，老师应该也没见过他这样的学渣吧……
终于交完卷，有人高声问：“叶雪时，刘老师站在你身后看很久，你最后一题怎么写的？你是不是会啊？你最后一题选择题选的什么？”
叶雪时也没想到，再被人主动问话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他尴尬地低头快速收拾东西，一句话不答，那人“嘁”了声：“小气！”
叶雪时更崩溃，他真不是小气，他是不会！
他背起书包立马撤，难得没有留到最后，跑下楼后，方亦文在他身后叫他，他回身看去，方亦文气喘吁吁跑到他身边：“你跑得好快啊。”又问，“你考得感觉怎么样啊？”
叶雪时摇头，沮丧道：“不怎么样，这里的教材和我从前学的完全不同。”
方亦文眼露同情，他猜到了，他又小声道：“大家听说你是从城里来的，都猜你成绩很好，刚刚问你话的是我们班的化学课代表，他这个人有点好强，心不坏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来到这里，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么多话的。”
方亦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都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大家都有点不敢跟你说话……”
叶雪时很怀疑：“是这样吗？”
“嗯。”方亦文认真道，“时间久了，习惯就好了，你别难过。”
叶雪时觉得方亦文真的太好了，他收起沮丧，问他：“你手机号码多少？你qq号多少？”
方亦文愣了愣，再笑：“我怎么可能会有手机，qq更没可能有了。”
叶雪时若有所思，方亦文坦荡道：“我们这里，和城里不同的。”
“……对不起。”
“没关系的。”方亦文和他一起往外走，边走边温声道，“都要慢慢适应的，这次周考的成绩下周一出来，叶雪时，你以后有不知道的，可以随时问我。”
“你真的太好了！”
方亦文羞涩地笑了笑，两人走到学校门口，他指指左侧几栋楼：“我爸妈都是学校老师，我家在那里，是教师公寓。”
叶雪时立即道：“我住在古镇里！我——”
“雪时。”有人叫他的名字。
叶雪时侧脸看去，一位高大英俊的男人正在走来，他脸上灿烂笑开：“爸爸！！”
叶川笑着走来，和善地看向方亦文，问道：“这是你的新朋友？不给爸爸介绍一下？”
“这是方亦文，和我一个班，他人可好可好了！”叶雪时赶紧介绍。
方亦文不好意思地直摆手：“没有没有……”
叶川揉揉叶雪时的脑袋，揽住他，笑着与方亦文说了几句，最后邀请他去家里玩，这才带着叶雪时上车离开。
方亦文松了口气，回身看到一群盯着他看的人。
他很不能适应大家的注视，偏偏叶雪时走到哪里都一堆人盯着，他原本不好意思上前打招呼，可是看叶雪时没人理睬，实在可怜，才鼓起勇气上前。方亦文暗自好笑摇头，叶雪时还担心大家是在讨厌他，明明就是大家都不敢靠近他。
叶雪时太与众不同了，他们镇上，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不过几天不见，叶雪时再见到爸爸也是兴奋不已，他一上车就说自己考试的事，他瘪嘴道：“我真的完全不会，怎么办，这里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每周都要考试啊！星期天还要上课！一个月只放两天的假！星期一出成绩，我会不会考全校倒数第一啊，怎么办啊爸爸？丢死人了啊！不过我也不能轻言放弃啊，我……”
叶川开车，笑着听他说，到巷子门口，两人并肩往家走，他才道：“你今天没有回来吃晚饭，你妈妈急坏了，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在学校食堂吃晚饭？”
“嘿嘿……”
“待会儿见到你妈妈，别说漏了嘴。”
“我知道我知道！”
到家后，苏暄已等得心急如焚，顾不得问他考试的事，先催着他坐下吃饭。
叶雪时一晚上精神高度紧绷，倒也察觉不到饿，这会儿闻到饭菜的香味，才知饥饿，立即埋头吃起来，吃到一半想到空调的事，赶紧告诉爸妈。
叶川点头：“也是我没有提前想到，我明天去找你们校长，所有教室、办公室都装上空调。”
叶雪时高兴笑道：“太好了！大家以后都不冷了！夏天也不会热了！”
妈妈苏暄坐在他身边看他吃饭，念叨：“我说周末不去上学，这孩子非要去上，这学校也太严厉了，什么周考，考试太多了，不能这么压榨孩子们呀……”
叶雪时吃完将碗一推：“我去洗澡啦！”他立马跑了。
苏暄嗔道：“你看看这孩子。”
叶川却是叫上苏暄去卧室，苏暄脸色变冷，到底还是跟着去了。
果然卧室门一关上，叶川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道：“今天我从王局长那里拿到的结果，这就是在东安镇落户口、出生的所有跟雪时同年同日出生的孩子，不多，只有八个人，其中七个人都还在本市，另外一人跟着父母外出打工，目前也不知道在哪里。这七人，有两个孩子和雪时同校，还在镇上，下周我打算借着装空调的事去学校看看——”
苏暄生气地转身过去，不想看那张纸。
叶川叹气：“你这又闹什么脾气。”
苏暄抹泪：“我说不来，非要来，你看看宝宝在这里过的什么日子，这么辛苦！”
叶川无奈：“你这是逃避现实，我说了，两个孩子我们都要，花多少钱，花多少精力，哪怕打官司，雪时也是咱们家的孩子，他姓叶。”
苏暄低头流眼泪。
叶川再道：“那个孩子接回家，我们难道就不爱雪时了？你说得不错，这里多清苦，你就忍心他在这里吃苦？我们找到他，两个孩子一起带走，不好吗？”
道理，苏暄都懂。
她期盼能早点找到亲生儿子，她也希望她的孩子回到他们身边，能够过上好日子。可是早点找到，也就意味着，叶雪时也会被对方的家长找到。
都是为人父母，孩子不是物品，是心血，是骨肉，没有哪个父母会轻易送出自己的孩子。
要用雪宝换回他们的亲生孩子？
不论是哪种结果，都是在戳她的心窝子。
苏暄也希望是两个孩子都带走，皆大欢喜，可是世事从来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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