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账
这几天，梁文都有些魂不守舍，无精打采的。
周双双问他什么事也不说，只是摇摇头，苦大仇深的模样。
梁文这几年虽然没挣到钱，可是只要周双双想买什么东西，他都会大手一挥，买！
然后，又是一堆账单。
每次都免不了被周双双一顿臭骂，也因此，即使周双双想要买什么东西，也只是嘴上念叨念叨，却不会付出实际行动。
这天下午，周双双向往常一样坐在店里，手机里放着电视剧。
周双双并不高，只有一米六的身高，好在身材比较匀称，皮肤白皙，整张脸蛋也不算特别出众，不过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特别迷人。
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梁文就对周双双一见钟情，直到现在已经快七年了。
这七年里，有过争吵，也有温馨。
梁文从外面回来挨着周双双坐下，叹息一声，表情异常沉重。
周双双看他脸色不对劲，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这不还有几天到月底了嘛！手机上的账还不动了！”梁文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周双双，有些羞愧的低下头，不再说话。
梁文手机上的账周双双是知道的，但是也没太在意，毕竟从两人认识后，就知道他差钱。
刚开始是梁文在大学时分期付款买了一个手机，后面毕业后找工作租房子，还有自己生病等等，几年下来差了好几万。
后来又买车，差的账越来越多，周双双也懒得问了。
本来她就是属于焦心比较大的性格，所以干脆不问，账也一直都是梁文在管着。
今天突然听到他这么一提，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连电视剧都不看了，侧头看着梁文，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梁文点燃一根十四块钱一包的烟，见周双双皱着眉头似要发怒，连忙将嘴侧开，将烟雾吐在另一边，这才说道：“之前都是拆东墙补西墙，现在拆不动了！
某宝差了五万左右，信用卡差了六万多。”
说到这儿，梁文脸色暗淡，快速看了一眼周双双难看的表情，又迅速侧过头，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我的打算是直接给客服打电话，就说现在还不起，可不可以不涨利息，我有钱就还上去。”
“不可以呢？”
“那就没办法了，反正没钱还，他爱咋咋地。”梁文一脸无所谓的说道，颇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他也仔细算过，确实还不上，除了手机上的，还有车贷三万多，父母之前借给他还账的有八万，也就是说他现在全部外账有二十多万。
光想一想，他都有些头皮发麻，现在没工作了，就算是之前有工作，一个月也就三千块钱，得何年何月才能还清？
这也是他这几年不断换工作的原因，可也正因为这样，反而这几年高不成低不就，没能搞好一件事。
周双双的眉头皱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瞪得圆圆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这个自己的老公，这个要生活一辈子的到现在仍然一事无成的男人，心底里只有一片绝望，对生活的绝望。
一瞬间，她脑海里浮现出太多太多的事情，好的坏的应有尽有，被他气得要死的，被他逗得开怀大笑的，被他背着撒娇的……
快七年了，这还是周双双第一次在梁文身上看到这种无可奈何的落寞神情。就好像在深井里挣扎着想跳出来的青蛙，终于挣扎不动，等待命运的裁决一般。
周双双深吸一口气，出乎意料的没有大吼大叫，这让她自己都有些诧异，也许是心里早就有所猜测？
“如果不还会有什么影响？”
“就像你同学那样呗，大不了就是爆通讯录，所有亲戚朋友都知道，名声不好而已，其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梁文解释道。
“哎！”
周双双叹息一声，神情颇为落寞，道：“要不把结婚的钱拿来还，暂时不买房子了。”
“不！”
梁文摇摇头，坚决道：“不行，我说过这个钱不能动的，留着买房子的，我不会用这个钱的。”
两人结婚时，彩礼和回礼一共有二十二万，但是刚开始周双双就说过，这个钱拿来买房，说什么也不能动，所以梁文也从来没有动用这笔钱的心思。
突然听到周双双说起，心里也吃了一惊。
对于周双双而言，嫁到这里，与父母姐妹相距远，没有亲人朋友，只有梁文一个人可以依靠，除了买个房子能给她带来一点安全感外，再无其他。
如今却亲口说出把钱拿出来帮忙还账，梁文不仅没有欣喜反而觉得不安。
“不拿来还账，买房子有什么用？到时候被告上法院，还不是会把房子收了去？”周双双单手支撑着脑袋，一小撮斜刘海遮盖住好看的眉毛，呆呆的望着外面。
“算了，不用。我自己想办法！”梁文还是摇摇头。
“你有什么办法？”周双双突然吼道：“你的办法就是刷卡刷卡刷卡，现在连卡都刷不动了，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梁文默默的看着她，轻声道：“我只是不想把钱扯散了！”
原本有二十二万，过年时周双双父母借一万，又花了一万，只有二十万了。
这相当于是两人的所有家当，可是梁文算了算，这所有家当拿来还不够自己还账？
一场极其不愉快的谈话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就说完了，但其话中的情绪却让两人一直沉默到深夜店铺关门。
回到住宅，父母也回家了。
因为平时母亲几乎都不回来，父亲每半个月才放假，所以这次回来有些出乎梁文的意料。
洗漱完后，一家人在客厅坐了下来，梁文的母亲先拉开话题，果然就是因为梁文的账而回家的。
“我记得前面才帮忙从银行贷款给你还的，我们才把银行的贷款还完，你怎么又差这么多了哟！”梁文的母亲一声叹息，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奈。
梁文的母亲并不老，今年也才四十七岁，平日里做事也是雷厉风行，在所有亲戚朋友眼里，这个家在她的操劳下，不在人下。
梁文递给父亲一支烟，自个儿也点燃一支，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当时你们帮我还了后只差几千块钱，可是后面买车，每个月的月供又没钱，都是刷卡来还的，还有结婚时我也花了三万多，又加上平时日常开销，水电费电话费，通通都是用卡刷出来的，不然我哪里有钱。”
梁文的话语里带着深深的无奈以及无力，这个曾经只用一年时间努力就考上大学的男人，在此刻，在父母兄弟媳妇面前，终于卸下所有伪装，露出自己心里最脆弱的一年。
六年来，每时每刻都在思考着如何还账如何挣钱，却总是差强人意。他以为自己只要像高三那年一样，只要拼尽全力就可以像高三一样从倒数到第一名，可是现实反反复复的甩给他大耳巴掌，一甩就是六年。
即使这六年都没有崩溃，可在现在这一刻，和自己最亲的人摊牌后，他反而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微微抽泣。
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此刻坐在沙发上，脑袋埋在腿上，轻轻抽噎，想着这几年的人生落魄不如意，终于声音越来越大……
客厅里罕见的沉默了起来，就连平时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梁贵超都表现的异常安静，只有梁文哽咽的声音。
足足几分钟，梁文止住哽咽，抬起泪眼模糊的双眼，轻声说道：“我已经想开了，差账就差账吧，无所谓了。只不过名声不好而已！”
“这么有用？差十多万就拉黑？年级轻轻的，十多万有什么大不了的？”梁文的母亲罕见的没有生气，却仍然以一种很愤怒，怒其不争的语气大声说道。
转头，又看向周双双：“你看这样可以吗？双双，我们手里暂时没这么多钱，你先拿十万出来给他还账，剩余的一万多块钱我们来出，你另外那十万块钱不动，有合适的房子就拿出来买，差的钱我们来想办法，可以吗？”
说着，又看向梁文：“不过我们出的钱是要还的，不是帮你还了就算了。”
周双双低着头，手指头在白皙的大腿上画圈圈，沉默着。
隔了许久，这才抬头看向梁文：“拿来还账没问题，我只是担心……担心给他把账还了，没过多久他又差账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哦！”
明明很担心严肃的问题，可从周双双嘴里说出来，加上她独特的方言口音，总觉得像唱苏曲儿一样，用梁文母亲的话说，就是没有力度。
“这个你不用担心，把账还了，信用卡我会注销不用，其他软件也不会了，以后上班挣钱了都给你管账，我也算是明白了，我根本不会管账，又爱大吃大喝的，根本存不住钱。”梁文立刻表态，向周双双作出承诺。
“那车贷呢？还有一年多，你又没钱，我开店生意也不好，只够维持生活。”周双双担忧道。
梁文的母亲接过话茬：“这个不用担心，从今天起，房子里的水电费我绑在手机上，由我来付，至于车款，因为是我同意他买的，所以我也帮忙还着，等他找到工作了在还。这样一来就解决了他所有的账。”
“那……好吧！”周双双犹豫道。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梁珂齐问道：“那到时候年底我买车可能还需要你们帮忙筹钱，你们到时候还有钱吗？”
野马是中期目标，短期目标是今年年底买一辆十万左右的代步车。
可即使是这样，梁珂齐算过，等他把技术学出来再去上班，最多也就只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根本凑不到两万多的首付，因此才有这样一问。
梁文不耐烦道：“你那都是小事儿，到时候你先把工作稳定了，确定要买了再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到时候……”
“哎呀，你一直纠结这个干嘛？你到时候需要买，我们没钱，就算借也去给你借。”母亲也不耐烦的说道。
“好好好！”梁珂齐不说话了！
债务缠身六年多的梁文，在这一刻，在母亲和媳妇的承诺下，终于如释重负。
仿佛沉寂于黑暗里的人在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