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不爱听的话

  大雨倾盆一般,敲打着房子,尤其无人说话,那雨声就显得格外刺耳。
  姚清和一步步的走至书案前,看了一眼书案上那些分散摆开的书,他温雅无双的面上挂着清浅的笑意。
  他没有刻意的做任何表情,只是笑着,就恍若春风化雨一般。
  “这些书都看过了?”说着,他单手拖过来一把椅子,在对面坐下。
  他和元极很不同,元极是自带着天生的优越,高洁又冷漠,像是一幅画,只能远观。
  而他,则是温文尔雅到极致,举手投足都让人不禁觉得赏心悦目。看着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更是让人不得不生出仰望之情,怕是自己读一辈子的书,也不会有他这个气质。
  他和元极并称大魏双俊,还真是让人服气,他们的确称得起。
  “姚相煞费苦心给我准备的书,我又怎么能不看呢?”说着,秦栀也在椅子上坐下来。看了他一眼,她将面前的书一本一本的摞在一起,纤长的手指在四周拍了拍,将他们摆正。
  姚清和看着她,那双眸子当真如琥珀一般明亮好看。
  不怯懦的和他对视,秦栀拿起摆在最上面的第一本书,“这是这些书送来时的摆放位置,第一本是《大魏功治》,讲的是开国功勋,大魏这片土地,浸染了他们的鲜血,才成就了今日的国富民强。第二本是《丰功》,史上但凡有过功绩的,皆有无限荣耀,子孙受益,百世不衰。第三本是《窃辈》,这本书就有意思了,虽是民间野史,但上头无不是大魏历史上莫名其妙暴毙身亡的权贵。据这野史中说,他们皆犯了窃国之罪,死的很惨。这第四本较为血腥,是为《白刑》。抽肠,剥皮,针刑,炮烙。诸多不能对外提及的残忍刑罚,皆在其中。姚相的提醒,我都明白了,若犯窃国之罪,会死的很惨,谁也救不了。”这些书,都是有寓意的,在她最初翻看时,瞧见那些书名,她就知道姚清和是什么意思了。
  他果然心思深沉,而且对她仍旧充满了怀疑,就算元极很肯定的说她没问题,他也不会第一时间就相信。
  看着她,姚清和面不改色,仍旧笑意犹在,“你看书的速度倒是很快,这一天下来,所有的书都看完了。”
  “姚相说错了,这些书,我以前都看过。我还看过民间人士写的一本书,叫做《花手》,讲的是朝廷中对待犯人的秘密处罚方式,有一种叫做连衣。听起来很美好,但其实很残忍。一人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族内无人幸免。这时,要手艺纯熟的施刑人操刀,活生生的将所有人的皮剥下来,不准有一处断裂。之后,将这些人皮缝制连接在一起,就会组成一条特别大的被子。而这个时候,所有受刑的人还没有咽气。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皮做成被子,然后被挂起来展览。”秦栀说着,如此残忍,她面不改色,好像真的在谈什么有趣的事情。
  姚清和看着她,“这好像是华帝年间民间一个叫风华十八的书生写得,此人家道中落,记恨朝廷,《花手》一书中,影射开国太祖,最后没得善终。”
  “不是没得善终,是死的很惨。被人发现尸体时,两只手没了踪影,没人找到。”秦栀微微歪头看着他,这种事儿书中都有记录,而且当时民间还盛传,说这事儿是朝廷干的。
  “这种书你也看过?”姚清和是真的很意外,这不只是无聊,而且当年禁了一部分,现在也几乎找不到了。
  “姚相很意外么?我没什么别的嗜好,看书算其中一项。”秦栀双臂环胸,坐在那儿姿势闲散。
  “那不知,秦姑娘喜欢哪方面的书?”姚清和问道。
  “只要是书,我都能看得下去,没有特别的偏好。”秦栀摇摇头,说道。
  “那不知,秦姑娘可看过《士论》?”姚清和似乎很感兴趣。
  “一位姓甘的老汉摇身一变走上仕途,治水平匪,之后平步青云,拥有了一切。待权势与富贵都有时,他蓦然想起家乡的结发妻子,虽是目不识丁,但是个极其贤惠的女人,只是样貌奇丑。甘老汉便衣低调回到家乡,却发现家乡中人都不认识他,本是他的结发妻子,与另一男子相携到老,儿女满堂。甘老汉戚戚然,回到帝都便郁郁而终。待得咽气时,却发现这一切都是梦,他依旧是那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老汉,那个奇丑的妇女仍旧是他的结发妻子。黄粱一梦,都是假的。这本书当时被判定为嘲讽开国太祖老年登基,抛弃家乡的结发妻子,而被封禁。但,真正有心之人,却能在其中找到很多仕途之中常有的荒唐事儿。不过,我认为这本书的作者就是在做梦罢了,他真正的身份应该是个芝麻小官,郁郁不得志,无法平步青云,家中还有母老虎。他在书中写了他所幻想的一切,之后才发现,梦就是梦,无法成真,所以写了一个特糟烂的结局。”秦栀侃侃而谈,这就是她看完那本书的结论,一个不得志的屌丝在做梦而已。
  姚清和轻咳了一声,这是他没想到的言论,“这是我最喜欢的书,曾看过三遍。”
  “是么?看来,姚相的品味,很值得商榷。”古人是真没什么多余的消遣,不好声色的话,看书的确是最好的消遣了。
  姚清和微微直起身体,“听秦姑娘一言,实为羞愧难当。”
  “姚相别这么客气,身居高位说这种话,会让听得人觉得毛骨悚然。”秦栀笑,酒窝浅浅,但她这句话还真不是好话。
  “由此看来,秦姑娘今日拜托我传给元世子的那句话,也会让听得元世子毛骨悚然。我此时算明白,为何他脸色如此不好。”姚清和几不可微的摇头,嘴上言论,居然败给了她。
  “反正我也没看见,倒是难为姚相了。这些书一会儿姚相带回去吧,不知姚相有没有什么稀奇的藏书,那种我没看过的,麻烦给我送来。”将那些书推过去,秦栀一边道。
  几不可微的点头,姚清和站起身,将那些书拿过来。他的手很长,而且右手的几根手指上有几处清晰的茧子,长时间握笔写字而形成。
  秦栀的视线从他的手上收回,下颌微扬,毕竟今日一场交涉,她微微占了上风。
  “狗子姑娘好好休息吧。”姚清和拿着书,最后留了一句话,便转身悠然离开了。
  所有的动作卡在那里,看着他离开,秦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儿。该死的元极,占了的那点上风瞬间化成飞灰。
  连续了一天一夜的大雨,终于在清晨时分停下了,窗子半开着,带着雨水气味儿的冷空气钻进来,让躺在两张椅子上睡觉的人也不得安生。
  她依旧被关在这里,没有床没有被子,囚徒不过如此。
  天色转亮,久违的太阳也从天边跳了出来。秦栀扭着身子趴在椅背上,盯着阳光一点点的出现在视线当中,新的一天,不知她能不能从这儿离开。
  还在思虑间,秦栀猛地听见说话声,眸子一动,她听着动静,离这边越来越近了。
  不过,到了近处,说话声便停了。下一刻,房门被打开,她随后转眼看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视线当中。
  看到了他,秦栀也不知怎的心就落了下去,尽管心情并不是有多好,但却无意识的放心了似得。
  进来的人一身银白的华袍,即便今日阳光普照,但他依旧好似昨日的雷雨天似得,冷漠的让人无法靠近,连俊美的五官都拯救不了那份冷漠。
  元极的身上微湿,随着他走进来,带着一股潮湿的冷气。
  后面,随着进来的是姚清和,他依旧温雅,与今日这阳光十分适合,春风一般,分外和谐。
  走到近处,他居高临下的盯着她,视线从她脸上扫过,最后确认了全身没缺少什么,才淡淡开口,“待够了么?”
  “你说呢?我头上要长蘑菇了。”说着,秦栀站起身,许久未动,她腰间的骨骼都在响。
  “你的同伙呢?既然是你的同伙,为何没来救你。”他微微皱眉,一边冷冷问道。
  闻言,秦栀愣了愣,随后便明白他所说的是谁了,元烁。
  “我就不信他没去找你,发现我不见了,他比任何人都急。”她对元烁的了解,不是别人三言两语的挑拨离间就能改变的。
  “出事了,他也只会来找我罢了。你的同伙,并不如意。”元极淡淡的语气不免讽刺,他可没忘了那晚两个人骄傲的并肩携手离开的样子,不可一世。
  “所以,我永远也到达不了世子爷的这个高度。无论做事还是交朋友,都要权衡利弊一番。做事总是绞尽脑汁,会谢顶的。”秦栀转脸看向别处,她已经尽力让自己很客气了。
  元极顿了顿,下一刻抬手抓住她肩膀强硬的将她转了一圈。秦栀还未有任何动作,他的手从颈项一侧环绕过来,捂住了她的嘴,“你还是不说话比较好。”说着,他捂着她的嘴,一边将她往外拖。
  秦栀双手抓着他的手腕,但仍旧不是他对手,跟着他往外走,路过姚清和,他正看着他们俩,以一种难以言说的神情。
  走出房门,外面站了不少人。有姚清和的护卫,还有数个甲字卫。
  见这二人架势,他们不由得散开,给他们让路。
  被元极挟裹着走出房间,然后便顺着长廊往外走。
  秦栀抓着他的手腕,想要挣脱,因为她有话要说。
  不过他的手臂恍若铁条,根本扳不开,随后她只能脚下一转,强硬的停在原地,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垂眸看着她,元极停下脚步,“有话要说?”
  仰脸盯着他,秦栀眨了眨眼睛,示意就是如此。
  他漆黑的眼睛盯了她一会儿,随后微微放松了自己的手,秦栀顺势给拽了下来。
  从他臂弯里挣脱出来,秦栀挪开一步看向后面,甲字卫之后,姚清和果然在那里。
  “姚相,请把那块玉佩还给我。”那块玉佩还在他手里呢。
  闻言,姚清和好似也才想起此事似得,“倒是忘记这事儿了。”说着,他举步悠悠的走过来,迎着阳光,他很刺眼。
  抬手,他将那块玉佩递给她,秦栀快速的收了回来,“多谢。”
  姚清和清浅而笑,不知是不是承了她这句谢。
  “姚相,今日之事多谢。谢礼很快就会送达,希望姚相满意。”元极头也未回,冷淡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抬手再次押住了秦栀的后颈,带着她快步离开。
  “多谢世子爷。”走出去几米外,姚清和的声音才传过来,载着笑意,似乎很满意似得。
  秦栀想回头,但是元极的手始终在她后颈上,根本无法回头。
  很快的,一行人顺着一道偏门离开了这偌大的府邸。这府邸很大,但是人很少,这里应当是相府。
  巷子里,停着一辆高大但朴素的马车,另还有几匹马。
  秦栀被元极押着上了马车,这才算解脱了他的禁锢。
  抬手揉了揉后颈,但是全身都没舒坦的地方,秦栀也放弃了,直接靠在了车壁上。
  元极坐在主座,即便什么表情都没有,也依旧压势极强,胆小之人见了他这个模样,怕是会不由自主的匍匐跪地。
  马车前行,速度不快,车轮轧轧,压过青石砖的道路,格外响亮。
  “元烁呢?”看向他,秦栀不由问道。
  闻言,元极的面色又冷了几分,“他在别院。”
  点点头,秦栀一边抬手揉着自己的手腕,仍旧有些疼。
  虽是面色不佳,不过看见她的动作,元极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受伤了?”
  “不算伤,被绳子捆着,有些疼罢了。”和之前相比,这哪里算伤。
  没有再说什么,他反而是直接动手,扣住她的手臂,然后拽了过去。
  秦栀被动的挪了挪位置,看着他把衣袖推上去,手腕上缠绕着几圈红痕。
  静默片刻,他抬眼看向她,“很疼么?”
  “还好,只是不太舒服。”也看着他,虽是冷漠,不过对上他的眼睛,她无端的几分动容。
  “再有下次,我不会管你,任你自生自灭。”说着,他将她衣袖拽下来,然后松开了手。
  “多谢世子爷了,没有你,怕是元烁得大费周章才能找到我,把我救出来。不过,也算开了眼界,见识到了大魏双俊中的另外一位。”靠着车壁,她揉着手腕,一边说道。
  “见到了姚相,有何感想?”元极盯着她,问道。
  闻言,秦栀看向他,一边和脑子里的姚清和做对比,然后开口,“在我看来,还是世子爷比较俊美。不过,姚相的脖子长得很好看,作为一个男人来说,他的脖子美的过分。”
  元极几不可微的眯起眸子,“你还是闭嘴吧。”
  秦栀挑了挑眉尾,不再说话。不过,心里却是觉得十分好笑,居然因为这个生气了?
  马车匀速的前行,这个时辰,街上已经有不少人来来往往了。街边的商铺都开了门,能听到洒水的声音。
  秦栀依靠着车壁,视线从元极的锦靴和袍角上掠过,都是湿的。
  “你昨晚做什么去了?”他这个样子,显然整晚都没休息,毕竟雨是今早才停的。
  眸子微动,元极随后淡淡开口,“杀人。”
  听到这答案,秦栀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既然你那么忙,何必非要亲自过来带我离开?完全可以要元烁过来,领了你的命令,我就不信姚相会不放人。”
  “你被关在相府,最起码我知道你身在何处。若是与元烁在一处,指不定又跑到哪里胡闹去了。”元极自是有理由,即便她是被关着,但他知道她在哪儿。
  这种理由秦栀也是服气的,“我和元烁才没有胡闹。我们只是在帝都闲逛而已,我凑巧戴了那块玉佩在身上,之后就有人主动找上门了。谁又想到姚相居然也盯着呢,这事儿不是归你们天机甲管么?”也不知姚清和这样做算不算越俎代庖。
  “这是帝都,谁又规定帝都是天机甲的地盘了?没摸清情况就擅自行动,你应该庆幸抓你的人是姚相。若是被西棠的奸细识破你的伎俩,多长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元极冷声的训斥着,听起来对她有诸多的不满。
  “放心吧,他们可没有那么聪明。而且根据我的分析和判断,潜伏在帝都的西棠奸细应该都不是公冶峥的直属下人。兴许,他们大多数人都没见过他,也不是大越族。不过,他们很怕公冶峥,我只是稍稍表现出一丝不满来,就把那胖子吓得够呛。”秦栀说着,眉头却又拧了起来,“姚相坏了我的事儿,不然那天肯定还会有收获。而且,元极,我有名有姓,你干嘛要告诉别人我叫狗子?”想起这事儿,秦栀就气不打一处来。
  元极缓缓地弯起薄唇,“你这不是也承认自己叫狗子了么?”
  “我能有什么办法?姚相非得说只承认那个叫狗子的姑娘,不认姓秦的。”瞪了他一眼,秦栀忽然觉得全身都疼,这才是怒急攻心,继而散布全身。
  “我还是觉得,这个名字更适合你。与你内在的张狂气质,能产生强烈的共鸣。”元极看着她那要炸毛又不得不忍住的样子,一边轻声道。
  暗暗咬住下嘴唇,秦栀已无话可说。早知道,她说什么也不会跟他说这小名的事儿。
  马车很快的驶到了南郊,这里异常安静,即便此时太阳悬在天上,这里也好像还在沉睡中似得。
  在别院门前停下,元极和秦栀一前一后的下了马车。
  迎着阳光,秦栀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出狱了似得,心里一片光明。
  “小栀,你还好吧?”蓦地,元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下一刻,他便快步的跑了下来。
  “我没事。”看见他,秦栀不由得笑,这小子胡子拉碴的,这两天都没收拾自己,显然是也没去见汪蓓蓓。
  “没事就好,你忽然不见了,吓死我了。你以前跟我说过,有什么外星人,把人抓走无声无息,还能清洗四周人的记忆。我当时就想,你是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幸好问了一圈,有人看见你被抓走了,急的我赶紧就去找大哥了。”元烁看着秦栀,一边和她往宅子里走。
  “亏你想得出来。”外星人这事儿,多少年前她跟他说的了,还记得呢。
  “那时候,我什么可能性都想出来了。我还想去找汪统领,还想进宫去找我姐呢。被大哥拦住了,他派人在城里找,一个下午,几乎要把帝都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之后,我们就真的急了,大哥本来都打算去调禁军搜城了,然后相府的人就来了。我一听,气的我够呛,什么人啊都,胡乱抓人,自作聪明。”元烁边说,边一副要去干架的姿态。
  听他说,秦栀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距离他们几米开外,元极的步子不疾不徐,他看起来依旧是那般六亲不认的冷漠姿态。
  元烁会着急找她,在她意料之中。
  而元极、、、她没设想过。
  走进大厅,元烁拉着秦栀要她坐下,一边倒满一杯水递给她,“饿不饿?我叫厨房做饭。”
  “好,这两天也没怎么吃东西。”点点头,在那个地方关着,她是真吃不下去。
  元烁随即离开大厅,而元极也缓步走了进来,于主座上坐下。
  随后跟进来的甲字卫快速的翻找出煮茶的工具,放在他身边的桌子上,点火,动作麻利。
  看着他们,秦栀不太明白他们这是要做什么,也不像是要煮茶。
  很快的,那边飘过来一股奇异的气味儿来,像酒,但是又有什么药材的气味儿,很难闻。
  “过来。”元极发话,显然是在命令她。
  微微皱眉,秦栀起身,一步步走过去。
  甲字卫也在这时熄了火,随后退到了一边。
  看着那小铜锅里的液体,黑褐色的,鬼知道是什么东西。
  元极动手将旁边一把椅子扯过来放在他对面,一边看向她,“坐下。”
  走过去坐下,她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元极缓缓的挽起两个衣袖的袖口,露出一截肌理分明的小臂。他虽是看着瘦,但是这么一瞧,那可不是瘦。
  而且,血管很清晰,印在皮肤下,居然还挺好看的。
  动手,元极将那小铜锅拿下来,里面的液体还在冒着热气。
  看了她一眼,元极蓦地抓住她的一只手,将衣袖推上去,露出手腕来。许是因为她太白了,所以那几圈红印也显得特别的扎眼。
  看着他,秦栀条件反射的身体向后退,但后面就是椅背,她也退无可退。而且手还在他控制之中,挣扎不得。
  “别动。”低斥了一声,他另一手沾了些小铜锅里的东西,然后涂抹到她的手腕上,随后揉动。
  “疼疼疼。”秦栀挣扎,那液体很烫,他的劲儿又很大,很疼。
  看了她一眼,元极随后放松了手上的劲儿,“想快些好转的话,就不要乱动。”
  “这是什么?”随着他轻揉,她也皱紧了眉头,还是不太舒服。
  “药酒。”元极淡淡回答。
  “我闻着这气味儿,怎么那么像我受内伤时喝的那种药?不会又长胡子吧?”特别像,很难闻。
  似乎很无言,元极看向她,视线在她的脸上过多停留了一阵儿,“你是不是傻?”
  哽了哽,秦栀叹口气,“你才傻。”
  没有再理会她,元极又沾了些热烫的药酒涂抹在她手腕上,轻揉了一阵儿,换了另外一只手。
  “你们在做什么?”元烁从外面回来,进了大厅便瞧见那俩人架势独特,不由问道。
  看向他,秦栀抬起已经被揉搓的彻底变成红色的手腕,“世子爷在给我擦药。”
  “这些人,真是粗鲁又无礼。我见过那个姚相,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谁知道暗地里不干人事儿。”站在一边儿,元烁一边盯着元极给秦栀擦药,一边骂道。
  他的确是不高兴,秦栀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抓走了,他居然一点都没发现。这么多年的武功,算是白练了,让他觉得特别没面子。
  “你这些日子在帝都,见过的人倒是不少。”如果元极能够让他放开了交朋友,没准儿这些人就都混熟了。
  “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不是见着了明珠郡主嘛,那时她就和姚相在一起。别的不说,就明珠郡主那下巴,人山人海我也能一眼就看见。不过倒是也神奇了,她那时不是说要嫁给大哥嘛,这怎么转眼间就和姚相凑一块去了?响当当的大魏双俊,都被她沾了个边儿,捡了大便宜。”说起这个,元烁就扬起下巴笑,不是他不厚道,就是觉得这事儿好笑。
  若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倒是能传为一段佳话,主要那明珠郡主长得太抱歉。
  不过,民间普通百姓倒是都觉得有意思,毕竟这三个人皆位高权重。但在元烁眼里,就是一桩笑话。
  元极淡淡的扫了元烁一眼,瞧他那脸色,明显是不太高兴。
  不过元烁只顾着扬下巴乐去了,根本没瞧见元极的眼色。
  秦栀几不可微的摇头,这小子总是得罪人不自知。
  “诶,这回你也见着姚相了,你觉得他和大哥比如何?大魏双俊,名声响当当,人人都好奇到底谁胜谁负,你说说。”元烁是好奇的,在他看来,这俩人完全没有可比性。而且,他也不觉得他们俩长得特别出色,反而自己也不差啊,怎么也能排的上大魏三俊了。
  奈何世人没眼光,根本没把他算里头。
  秦栀看了一眼元极,不由得弯起唇角,“各有风采,不可相提并论。姚相心机深沉,虽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但那却只是表象。如果只论外形,世子爷更胜一筹。姚相嘛,他的脖子很好看。”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脖子,她这辈子怕是也忘不了了。
  话音落下,她手腕就一痛,轻呼一声,她看向元极,“很疼的,轻点儿。”
  元极不冷不热的看着她,“再口不择言,你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元烁反倒很不解,“小栀在夸你啊大哥,怎么就口不择言了?难不成,得说你比不过姚相你才开心?”他是弄不明白元极所想,莫名其妙。
  “你的舌头也不想要了?”元极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威慑力十足。
  元烁咽了咽口水,“那你轻点儿,小栀没武功,很容易受伤的。”
  元极冷冷的看着他,元烁想了想,最后闭紧了嘴巴,表示自己不会再说话了。
  最后揉了两下,元极松开手,“可以了。”
  看着自己的双腕,被他一顿揉搓,眼下通红的,连之前的红痕都看不出来了。
  不过,倒是没那么疼了,这药酒好像很管用。
  “谢谢。”放下衣袖,秦栀说了一句,不过元极没搭理她。
  站起身,秦栀看向元烁,他脸色几分奇怪的盯着她。
  知道他什么意思,秦栀懒得理会,本想这就回去休息,不过却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转身,她看向元极,“有件事我很好奇,离开相府的时候,世子爷说会给姚相谢礼。我想知道,这谢礼指的是什么?”听起来,并不是一般寻常的东西,其中大有文章。
  若是因为她,而让元极付出些什么的话,她觉得她还是提前知道的好,免得到时他忽然拿这个威胁她。
  用丝绢擦拭着自己的手,元极缓缓抬眼看向她,那边元烁也睁大了眼睛,想听听到底是什么。
  “姚相想要关于屠郡王的贪赃罪证,他自是不容易调查,但这种事之于天机甲来说,小事一桩。”他看着她,解答了她的疑惑。
  缓缓眨眼,秦栀了然,原来是这样。
  “什么意思?是说,姚相准备要对屠郡王出手了?不太好做吧,屠郡王祖上有功的。”元烁皱起眉头,觉得这事儿有难度。
  秦栀摇摇头,“不是。姚相只是想拿到屠郡王贪赃的罪证,然后要挟他不准再提嫁女之事。这做法,倒是似曾相识。”说着,她看向元极,她怎么记得他当时也是说屠郡王圈地自用目无法纪之类的。
  元烁恍然,“弄了半天,姚相也不想娶这明珠郡主啊。真有意思,如此尊贵的身份,怎么如今弄成了谁也不待见了。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屠郡王这老头手脚不老实,和他搭上关系,难保以后不会被连累。”
  秦栀看着他,一边笑,“说得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被夸,元烁自是高兴,扬起下颌,他脑子转的也没那么慢,这不挺快的么?
  “我去休息了,这两天脑子要炸了。”说完,秦栀又看了一眼元极,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返回住处,秦栀才彻底放松下来。
  侍女协助她换了衣服,正好饭菜也被送了上来。
  填饱了肚子,她也没心思做别的,关上窗子,然后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睡觉。
  这一睡便是夜幕降临时,睁着眼睛盯着床顶,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白天睡觉,黑白颠倒,她的眼皮格外沉重,估计是浮肿了。
  下床,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不远处的荷池,她终于清醒了些。
  散乱着长发,她转身下楼,随着她走下来,一直候在楼下的侍女听到动静,也陆续的走到楼梯下。
  “我没什么事儿,你们无需一直候在这儿。元烁呢?”这个时辰,元烁也不知在做什么。
  “回秦小姐,二爷他在前厅呢。刚刚还派人过来说,秦小姐若是醒了,就去前厅。今晚就不用府里的厨子做菜了,想吃什么,去买来吃。”侍女轻声的说着,那声音语调很是好听。
  点点头,秦栀缓步走出小楼,却没有去前厅,反而是走到荷池边,站在鹅卵石的小路上,盯着那荷池一动不动。
  盯着荷池,秦栀的大脑处于放空状态,眼皮沉重。作息被打乱,她又得好一阵儿才能缓过来。
  蹲下,她拿起一块白色的鹅卵石,长得真圆润。
  在手里掂了掂,她随后一个用劲儿扔到了荷池里,发出噗通的一声。
  笑了一声,她又拿起来一块,微微歪头瞄准某处,随后又扔了出去。
  不过,这块鹅卵石快要掉下去的时候,却不知何处飞来另一块小石子,轻松的将鹅卵石打飞。
  秦栀眼睁睁的瞧着那鹅卵石被打飞到别处,然后啪叽一声落在了一片硕大的荷叶上。
  荷叶很结实,鹅卵石也老老实实的待在上面,就好像它们以前就那么和谐似得。
  视线顺着刚刚另外一个小石子飞来的方向看过去,另一侧岸边,一个人长身而立。微暗的灯火中,他的确是一抹亮眼的风景。
  依旧蹲在那儿,秦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抬手拂了拂落在眼前的发丝,“世子爷,你怎么在这儿?”
  尽管隔着一些距离,但元极也能清楚的听到她说什么。
  “元烁几日没去见汪小姐,她找上门了。二人在前厅独处,我在那儿合适么?”他清冷的声音飘过来,甚至还有着那么一抹若有似无的嫌弃。
  “汪小姐来了?诶,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为什么还在这别院,不是应该在你那个死人无数的宅子里么?”她以为,他会回去的。
  “这别院里有标明我不能在这里么?”元极的声调明显带着冷意。
  秦栀歪头想了想,“那倒是,我都忘了这是王府的别院了。”
  那边,元极缓步的朝这边走过来,最后,于她身边停下。
  她歪头看着他,不知忽然走过来干嘛。他站在刚刚那个位置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元极几不可微的摇头,“脸肿的像个包子,你做什么了?”
  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白天睡得太久了,所以才会这样。”
  撩起袍子,元极也蹲下,近距离的看着她的脸,“还疼么?”
  缓了一会儿,秦栀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抬手,将衣袖挽上去一些,“已经不红了,摸着也不疼,那药酒很管用,谢了。”
  看了看她的手腕,元极随后又看向她的脸,“看你蹲在这儿好像迷路了似得,是在想接下来的打算么?”
  抬手,托腮,秦栀转眼看着荷池,“虽是被姚相破坏了,不过,他手不够长。那天那个胖子和我说,此次所有的据点都不互相联系,那么联系他们的就应该另有中间人,专门负责此项。既然如此,接下来可以继续,当然了,希望这次世子爷能提前和姚相说一声,不要破坏我的行事,他简直像个扫把星。”脖子好看的扫把星。
  闻言,元极缓缓地弯起薄唇,她这种说法,很得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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