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痛心疾首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也是叫人预料未及啊。今次查起来竟然占了大半的地方,若是不将这些蛀虫从国会里驱逐出去,恐怕大厦将倾啊。”说话的是那个被唤作是戴先生的人。
庄叔颐和俞向晚两个人相视,压住了呼吸,调整了一个姿势,将影子也好好藏在了阳台里面。
“是啊。驱逐虫子还是要趁早啊。戴先生来此有何指教呢?”这时说话的应当是传说中的杜先生。
明明是个温和的男声,温文尔雅,但是庄叔颐听见他的声音竟然忍不住浑身一颤。因为他的传闻实在是太多,多得能叫夜里小孩止啼。
居然能让这位杜老板称呼为戴先生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呢?庄叔颐正在疑惑,里面又继续传出声音来了。
“不必唤我戴先生这么生疏,唤我季陶就行了。”里面的人是戴季陶,居然是戴季陶!《民权报》的创办人,孙中山先生的秘书,国立中山大学的校长,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曾在国民党一届三中全会上发表《民生哲学系统表》。
这个人曾提出过所谓以“纯正三民主义”为中心思想的国民党“最高原则”的建议,旨在反对三大政策。这三大政策正是孙中山先生在去世之前制定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
这样特殊的身份,加上躲在这外面偷听的俞向晚,庄叔颐已经可以判定里面的这帮人是在谋划些什么了。反正不是好事。
庄叔颐想得出神,半点没有注意到俞向晚焦急的神情。俞向晚当然是猜到里面的人要谋划与党有异的事情才会到这里来的,他着急的是庄叔颐听了这等事情,恐怕会有危险。
俞向晚很想将庄叔颐送出去,若是里面的人发现了,可就要给她招大祸了。但是这样的情况他也不能出声劝阻,只能不停地用眼角的余光去扫她的神情。
“人手还是有些不足。不知您这边能否再……”里面的声音已经低下去了,几乎弱不可闻了。
以庄叔颐的耳力也已经听不大清楚了。俞向晚只比她好一点,但为了能更清楚地了解内幕,他冒险往门那边挪过去。
“季陶不必担心,我将这一位带来,正是为了弥补这一点呢。”杜先生说的话叫庄叔颐起了好奇心。看来在场应当还有第三人。
不知道会是谁呢?
庄叔颐正猜着呢,不想里面再传出来的话叫她大惊失色。
“你说呢,万先生。”
万先生?怎么会如此之巧呢。要知道庄叔颐在永宁也是多亏了这位万先生照拂呢。虽然不曾谋面,但是庄叔颐曾帮过那万先生一个大忙,找回了他很重要的东西,虽然真正出大力气的是阿年啦。
他们俩照例去街上溜达,结果捡到个巨大的包袱,以为很值钱,所以庄叔颐千辛万苦去找原主想还回去。但是最后她没找到,阿年找到了。
后来名扬整个永宁的大半个地下世界的主人万先生找上门来,她才知道那包袱里的竟然是万先生的东西。就此结缘,庄叔颐在那永宁也就正式横着走啦。
虽然如此,但是庄叔颐从来没有正面见过那万先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相遇。庄叔颐忍不住提高注意力,想听一听他的声音。
“您这般唤我实在是担不起。我无字称呼我的名字扬波便好了。”
扬波?!
庄叔颐瞪大了双眼,内里如有一股寒流叫她浑身战栗。扬波,扬波,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可是偏偏,偏偏就是叫她遇上了。
她急促地喘息,突然明了了许多事情。
为什么阿爹一提到万先生就会发火,为什么她只不过是帮人家找了个东西就能够享受那么多年的庇护……此番种种,皆不由地涌上她的心头。
可是就算他是万先生,也没有关系。他不过是用了另一种方式守护她吧了,这样的良苦用心,她再傻也知道感激啊。
何况她爱的就是这一个阿年,不管他姓郑也好姓万也好,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更戳庄叔颐痛楚的是,他在这里。
阿年曾答应过她的事情,从来没有食言过。然而这仿佛是第一次啊。庄叔颐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决堤。
他骗了她。
他居然骗她。
他明明知道她内心最在乎的事情,他明明知道她为了守护心中的这条线付出了多少,他明明知道她会多痛苦。可是他还是在这里了,在这个阴诡之地,与他人同谋。
屋子里谋划的事情,她哪怕只是听到了一丁半点,也已经知道其危险性。不管他们想出手对付的,是不是她猜想的,都意味着许多人的性命要因此受害。
任何人做这样的事情,她只会感到愤怒,绝不肯原谅他们的。她平生最恨便是草菅人命。那些人说的大义凌然,其实却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然而庄叔颐最无法接受的一点,只存在于那个将她全副身心寄托了的青年。她最无法面对的,便是阿年与他们是一丘之貉。
那个叫她觉得是世上所有光明和希望的集合的青年,竟然会在和她再三保证之后,依然做出这般狠毒的举措。
庄叔颐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剧烈的刺痛起来,像被万针刺入,再一根一根地拔出来一般。没有流出一滴血,可是却太疼了,疼得她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俞向晚发觉立时伸手过去,想将她稳住,却已经晚了一步。
“是谁!”
“阳台有动静。我去看看。”
“不必劳动您,我来吧。”
几句话的时间便如同电光火石一般。俞向晚便是想带庄叔颐逃跑也来不及,只能将失魂落魄的庄叔颐挡在后面,握住自己腰间的刀,蓄势待发。
先是窗帘抖动,再是门,开了!
俞向晚的腿部如同一个弹簧一般,只等一瞬间的空隙,便要飞扑上去了。就在这个时候,一张意想不到的脸展露在了两人的眼前。
庄叔颐先是眼前一亮,接着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弱下去。她的惊喜和痛苦全都集中在了这个突然出现的身影之上,如此矛盾,她几乎要被自己心底的两个声音撕裂了。
这是阿年啊!
这竟是阿年!
俞向晚不知道庄叔颐想了什么,他现在全身心的力量都集中于一点,连半点也分不了神。他当然认识郑杨波,他知道这是庄叔颐的丈夫,但是他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对方会如何行事。
是杀,是逃,还是静待呢?
似乎每一个都不可避免地要暴露他们的踪迹。现在唯一的一丝转机便存在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