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非人

  人之所有称之为人，就是拥有丰富而又复杂的感情。这种感情不但付诸于人，同时也会对其他的动物、植物，甚至脑中的某个想法概念而产生。
  比如汤够那个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饭盘，从价值的角度来说，根本一文不值。但那个饭盘却附着了汤够对剑仙门的所有感情，对他而言又成了一件无价之宝。
  经过反复的权衡，汤够还是放不下它，决定回去马车里找找。
  沐堂堂建议道：“还是大家一起回去看看吧，这样更安全点。”
  汤够拒绝道：“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汤不够：“你一个人都不够一锅汤的，我陪你走一趟吧。”
  李幕遮：“大家一起回去看看吧，东西什么的无所谓，要是马车能拿回来就最好的。”
  宁小鱼觉得无所谓。
  顾青瓷神情有些犹豫，不过并出声没有反对。
  万能客栈一行人沿着原路返回，不过这次走得很慢，目光也都不断留意着周围的环镜，生怕忽然又跑出一群灾民来了。
  大概半个小时后，李幕遮他们再次回到之前宿营做饭的地方。
  地面果然一片狼藉，食物果然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好在锅碗瓢盘没人感兴趣，都被零乱地丢弃在地上。
  汤够一眼就看到了他的饭盘，上前就把它抱在怀里：“老伙计，你还在就好。”
  马车还在，不过两匹老马不见了。
  车厢被翻了个底朝天，能拿走的东西都被拿走了，连木板都被人拆了几块，估计是拿去生火了。
  李幕遮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那些灾民应该是不在附近了。
  沐堂堂和宁小鱼已经开始收拾这残局了。
  “尽快收拾好还能用的东西，这里不能久留。”
  李幕遮看了一眼汤够，然后冲汤不够道：“你出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把马匹找回来，注意安全。”
  宁小鱼举手道：“我轻功好，我去找。”
  李幕遮道：“你们两个一起去，五分钟内没找到就立刻回来。”
  汤不够迟疑道：“那你们的安全怎么办？”
  李幕遮道：“有汤够在呢。”
  宁小鱼点点头，身形一动就走了。
  汤不够则选了一个相反的方向。
  过了没多久，宁小鱼和汤不够就先后回来了，确实没找到那两匹老马的踪迹。
  李幕遮看着刚修好的马车，挠了挠头：“这就难办了，接下来的路，没有马车可不好走。”
  沐堂堂道：“没有马，这车留着也没用，反而是个累赘。”
  宁小鱼：“捡回来了一些能用的衣物碗碟，锅什么的就带不了了。”
  顾青瓷：“只能都扔了，还是轻装上阵吧。”
  汤够忽然说道：“不用扔，都搁车上，我们就坐马车走。”
  “你有什么办法？”大家有些不解的问道。
  汤够笑着说道：“没有马，那就人车拉呗。我跟师兄两个人轮着来拉车，未必就比马拉得慢。”
  李幕遮：“离鱼鳞镇还要六天呢，你受得了吗？”
  沐堂堂也道：“而且我们没有草料了。”
  汤够有些生气了：“你们真当我是马啊，就拉到下一个城镇，然后买头牛或者驴顶上。”
  李幕遮点点头：“这个方法可以试试，就是你们会很辛苦。”
  汤不够：“就这么办了，好容易我们这膀子力气能派得上用场。”
  汤够也道：“这算什么，以前在剑仙门，我还拉过牲口上山呢。”
  这话说出来，李幕遮他们几人刚涌上来的感激之情瞬间消失殆尽，相反还赠送了他一对对的白眼。
  汤够将缰绳套在自己身上，忽然想起来以前也这么拉过车，于是问道：“这回不会遇到城管或者巡警了吧？”
  李幕遮道：“这里是乡下，而且周围诸县都有遭水灾的，不会有人查这个的。”
  汤够安心不少，拉起车子就转上官道，简直健步如飞，真的不比马拉差多少。
  一路上畅通无阻，就是入目的景象有些凄凉，人烟甚少。
  道路两旁的稻谷早被啃食得干干净净，只余下秃秃的稻秆。路两旁的小渠早已涨满，估计只要再下一场雨，必然会泛滥成灾。
  顾青瓷边看边摇：“太惨了，这些灾民竟然连稻谷都吃了，那是在饮鸠止渴啊，等秋收的时候怎么办？”
  李幕遮说道：“这都不是最严峻的问题。”
  顾青瓷疑惑地看着李幕遮。
  李幕遮神情有些严肃，解释道：“自古以来，大水过后必有疫病，这个要是没防治好，估计死得人会更多。”
  沐堂堂道：“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帮灾民渡过难关，好在赈灾粮马上就到了。”
  宁小鱼插嘴道：“就怕这次的粮食跟前面几次一样，都莫明其妙地变成了石头。”
  李幕遮：“应该不至于，这次运粮队我们一路跟随，可以确定他们没有换粮的时机。而且金陵的钦差也肯定会接受前面几次的经验教训，不会再让粮食再这么丢了的。”
  “但愿如此。”
  沐堂堂对此不怎么乐观，因为他父亲的原因她见识了无数的官员，其实算得上好官的少之又少。
  进入一个小镇后，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汤够掀开车帘：“当家的，前面躺着一位小姑娘，要不要救？”
  李幕遮果然看到正前方不远处躺着一个人影，立即说道：“快，救人。”
  躺在那里的是一位饿得已经脱相了的小姑娘，看上去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已经气息奄奄，眼看大限将至。
  李幕遮大喊：“快，把清水拿过来。”
  一点点水灌进去之后，那小姑娘缓缓睁开眼睛，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惜只能发出无意识的低吟。
  李幕遮忙道：“小妹妹你别急，有话先别说，等我们弄点东西给你吃。”
  沐堂堂：“大家快找找，有什么能吃的。”
  可惜他们储备的干粮已经都被之前的灾民给抢食一空，现在身上连块饼都没有。
  顾青瓷想起来：“刚才我看到粮袋里还剩有一小撮米，不过完全不够吧？”
  李幕遮道：“先弄过来，汤不够，把米捏成粉洒进水里。
  汤不够立即照做。
  掺了点米沫的水流入小姑娘的嘴里之后，她才真正有了点人色。
  李幕遮几人竭尽所能，用残余的调料给煮了点热汤，慢慢把小姑娘的命给勾回来了。
  小姑娘张嘴说话了：“快、快……”
  “快什么？”
  小姑娘：“快跑。他、他们要吃……。”
  李幕遮立即想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可能性，惊得浑身发颤，眼睛瞪得极大。
  “当家的，不好了，前面有一大帮人朝这边过来了。”
  汤够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前面黑压压，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一个个都行止怪异，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眼睛里满是吃人的绿光，跟食腐的野狗没什么两样。
  那怎么可能是人，李幕遮只看见一大帮行尸走肉。
  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