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证据

  周臾回了自己的住处，开电脑，发了一封邮件。
  “之前发给你的网址和ID，如何？”
  那边回得很快，“这种没有一点技术含量的事情，自己就可以搞定，干嘛浪费我时间？”
  “要求第三方冷静看待。”
  “其实是炫耀吧？回来没多久就又是腥风血雨一片？”
  “少废话，快点。”
  “数据打包了，你自己看呗。”
  周臾收到了一个压缩包，打开，里面十来份资料。一个是学校论坛的后台数据，包括注册用户和游客用户的浏览时间、地点和IP。他圈出来的三个ID被重点标识出来，其中一个小号是在学校内上网，IP地址是某间宿舍；另一个则是在校外的某个网吧上网，并且附了网吧刷身份证的几位和上网时间表。这俩号都是在海城使用，并且身份信息已经出来，使用人是‘姚夏’。
  他舒了一口气，然而并没放松。姚夏在网络上的发现，大多是发泄下语言和表达对他的恋慕，比较过分的地方是进行人身攻击，但并没有透露任何尤琪的身份信息。也就是说，她在单纯发泄情绪。
  最开始发他照片的ID‘ainiyou’的ip地址在杭城，很巧了，正好是杭大，学生宿舍。那边很贴心地上了宿舍楼号对照，他只要找韩振去核实就能知道这宗麻烦的发起人是谁。
  比较麻烦的是使用了代理的‘kanbuguan’这ID，虽然破解了地址也是在杭城，但是IP显示是一家临街的小铺面，打印店，人来人往非常多。店主免费提供电脑和网络，供客人使用，因此根本没办法确定到底是谁干了这事。
  ‘kanbuguan’ID背后的主人，给自己加了双重保险。
  周臾抽了一根烟含在口中，没点燃。到底是谁，转着弯儿对付自己，绕了一圈，把许多人都拉下水？又或者说，单纯点考虑，他是被反拉下水的？
  不管怎么说，先找到杭大的发起者是正经。
  他给对面又发了一个邮件，“谣言和人肉的事情算你了了，之前问你的呢？我的邮箱和电脑，找到问题了吗？”
  “没有。”对方发过来一个嘲笑的表情，“你说这事儿给我听，我就觉得可笑。怎么可能有人对付你，想这么不靠谱的办法了？你小子从小桃花旺盛得不行，刚去海大就是一片腥风血雨。那个叫尤琪的小姑娘，其实是给你下了个套吧？”
  “一开始用情书套路你，见你不上当后，又绕个弯儿用网络流言的方式。”
  “别瞎说。”
  “怎么是瞎说了？你不觉得我想得挺对的吗？这姑娘段位高啊，情节也设计得好，不是一般人。”
  周臾道，“她不是这样的人，你再乱说的话——”
  “哎呀，这不就被套路上了吗？”对方发过来一个耻笑的表情，“行了。我不说了，总之，你的邮箱和尤琪的邮箱我都会监控，有情况再告诉你。如果连我这么厉害的人都找不出问题来，不妨想想其它可能性。”
  “阿宽，谢了。”
  “别客气，科学家。”
  周臾将烟拿下来，放在书桌边上，摸出手机来打给韩振。
  韩振依然咋咋呼呼，“啥事啊？干啥呢？我忙着呢！”
  “帮我查个东西。”
  “天呐，你居然有需要人帮忙的时候？”韩振惊呼，“我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笑一下，说了一个宿舍号，“你帮我查住这间宿舍的都有哪些人。名字，学号——”
  韩振不是很明白，“你找我们学校学生干嘛？要这些东西？怎么，你看上谁拉？也不对啊，你跟上次带过来的那谁，尤琪，不是在搞暧昧吗？”
  “那么明显？”
  “简直不要太明显，连郑师姐都看出来了。”
  “郑师姐？”
  “对，郑蔚蓝。她和尤琪好像是认识的，本来我说陪尤琪逛学校，后来是学姐去的。两人还聊了许久——”
  “那麻烦你了，等回杭城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韩振回了一个‘OK’，周臾却隐约有了点儿预感。
  没一刻钟，那边回了短信，道，“郑师姐就住那舍，你说巧不巧？”
  还真是，太巧了。
  “事情到此为止，别对人提起。”他叮嘱。
  韩振再回了一个‘OK’，并且道，“真想看到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为情所困是什么样子，到那时候，我给你放一车烟花庆祝。”
  “你等不到那一天了。”周臾微微一笑，脑子里印出尤琪有点害羞的脸来。
  郑蔚蓝研三，临近毕业，导师在收了她的论文后给介绍了好几个相关单位。常人眼里的好工作，稳定，收入高，工作环境体面，在社会中算中高层次。她去单位面试了几回，收到好几个录取通知书，然而却一直定不下来。
  导师催问了好几次，有没有拿定主意，她得回话了。
  她拿起手机好几次，短信却始终没发出去，直到跳出来一个陌生来电。她惊了一下，估摸着是骚扰电话，直接挂断。
  刘子昂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声音，笑了一下，没想到居然会被郑蔚蓝挂了。他转而发短信，“我，刘子昂。”
  郑蔚蓝刚关手机，来了短信，打开，嚣张的四个字喷薄而出。
  是刘子昂，只有他才这么理所当然无所顾忌，就仿佛天下人都该知道他是谁一样。虽然觉得不公平，可她的心却忍不住跳起来。多少年了，等了多少个日夜，连做梦的时候都在想，如果他主动联系自己会怎么样？现在知道了，心在跳，手在抖，身体在涨潮，甚至无法将手机拿稳。
  她深吸一口气，摩挲着手机，考虑是主动回拨还是等他再打一次。
  没等想好，他拨过来了。
  他急了，一向从容的刘子昂，急了。
  “蔚蓝？”刘子昂问。
  “是我。”她慢慢道，“没想到你居然会打电话来，有点吃惊。”
  “有空吗？聊聊呗——”
  “说吧。”
  “我在你宿舍楼下。”他道。
  郑蔚蓝更吃惊了，半晌道，“你——”
  “等了好一会儿，你赶紧下来吧。”
  手机断了，笃定她一定会下去。
  郑蔚蓝起身，撩开窗帘，下面一条小道，果然见刘子昂站在一棵银杏树下抽烟。他穿着修身的风衣，神情落拓，身后是金黄色铺满地的落叶，一如她的梦境一般。仿佛心有灵犀，他抬头看见了她，冲她勾了勾手指。
  她放下窗帘，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捏着手机便冲了下去，扑向自己期待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梦。
  冲到了楼门口，不想显得过于急切，停下脚步平复呼吸，之后缓缓走出去。
  树叶堆得太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刘子昂转身冲她笑。
  “嗨——”她道。
  刘子昂走过来，“运气挺好，你在宿舍，一找就找着了。”
  “周末没事，就呆宿舍看书。你呢？怎么有空来了？”
  楼门口人来人往，有熟悉的同学冲她暧昧地笑。她微红着脸，无法掩饰眼中的光芒。
  “这儿人还挺多，咱们找个人少的地方说会儿话。”刘子昂左右看了看，冲一条小路过去，路边指示牌指向了镜湖。
  郑蔚蓝从善如流，跟在他身后。
  他人高，腿长，每一步的步幅很大。她踩着他的脚印前进，有点困难。然而，蜜糖的滋味从心底泛开。她想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两人独处，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刘子昂停步，两手揣在衣兜里。
  郑蔚蓝跟着挺下来，看他脑后短短的头发茬子。
  “你看看这个——”他没转身，抽出手来，捏了一页薄薄的纸张。
  她不太明白，他反手递给她，“看看吧。”
  郑蔚蓝接了，上面一些乱七八糟的英文和符号，后面却是一些挑衅意味非常重的话。中间出现了周臾和尤琪的名字，各种人肉和猜测，带着浓厚的恶意。她从懵懂到恍然，最后粉色的脸变白，整个人如坠冰水一般。
  原来如此，又是为了她。
  “是你做的吧？”刘子昂的声音有点冷酷，“在海大的论坛上发周臾的照片，挑动学生情绪，再转身把尤琪拉进去，包括我，包括你自己。”
  “怎么可能？”
  他终于转身，带着冷酷和满不在乎的表情，“不用狡辩了，发帖的IP地址就在这里。”
  “不是我，你不能冤枉人。”
  “我不冤枉你，你也别否认。杭大除了你还有谁会干这种事？我来只是想说，就此收手，不追究你责任，否则——”
  否则的后果没说，因为他直接走了。
  擦身而过的时候，他身上的冰霜将她冻得发抖。
  郑蔚蓝转身，“你不公平，怎么什么都不查清楚就把我判刑了？”
  刘子昂没再停步，消失在一片金黄里。
  她低头看那些纸张，用力扯成碎片丢垃圾桶里。是的，这世界没有公平，如果等不来想要的结果，那就只有自己去争取了。她摸出手机，给导师发了短信，“抱歉，我决定去海城面试的单位，我喜欢那个城市，也许会有好的发展。”
  导师发来恭喜的短信，希望以后保持联系。
  她漠然地在湖边站了很久，直到太阳下山，寒风渐起。学校里的小情侣们，被夜色勾起的热情，环绕着一池湖水，那些嬉笑和娇嗔，如同利箭穿透她的心脏。
  她缓缓离开，坐校车进市区，随便找了条小街下车。街边有打字复印店，她摸出一个装了资料的盘要求打印，顺势占了一个机位。
  海城大的论坛上依然在热烈地讨论，关于周臾，关于尤琪。虽然有许多的号在号召尊重他人的隐私，但帅哥的桃色新闻总是令人激动。
  她没有注册，随机选了游客的身份，发出一封私信给之前联络过她的小号。
  刘子昂不爱她，践踏她，既然如此，她得不到的爱，他凭什么去追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