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那些蛰伏在冬天的爱情

  不想回家。
  尤琪对王教授的恐惧，烙印在血脉深处；纵然她积蓄好了力量要飞了，可这回的事她心虚，不敢直面。
  和新晋男朋友周臾从机场回海城大后，两人虽然堆了满肚子话要说，可老人家的追踪短信已经不客气地抵达周臾手机了。
  “什么时候到家？”
  “回海城大后马上回家。”
  “我已经到家了，等着她。”
  没有前后称谓，但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臾收了第一条短信后，干脆将手机交给尤琪，连带自己的开机密码。
  尤琪接了，面色为难，其实心里有点小爽。
  这算不算是掌握了男人的命根子？许多男人愿意交银行卡，也不愿意交开机密码，怎么周臾那么爽快了？这是他没秘密，还是在考验她？
  没等她激烈的心理斗争完毕，周臾已经将车停在教工舍门口。他侧头看她，“一起上去？”
  “不！”她马上叫出来，觉得声音过大太没形象，赶紧压着嗓子道，“我一个人就好，你先回家吧。”
  “你好像很害怕。”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
  “我在楼下等你吧。”他伸手摸摸她的脸，“开心点，有需要我随时上去。”
  “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尤琪百思不得其解，这男人就刚机场里拉她的时候不正常了一下。
  “阿姨不会吃人，只是不知道事情怎么发生的。你好好告诉她不就行了吗？”
  小伙子，还是太天真了。王教授要是这么好打发的人，能被称呼为母老虎么？再有一个，尤琪苦着脸，“想知道事情怎么发生的？你猜猜我要说你写了俩莫名其妙的情书来，你猜她老人家会干啥？什么男朋友，赶紧死远点好不好？”
  周臾失笑，“那不是，我没有——”
  “不是什么？没有什么？总之，都是因为你我才会遇上这种怪事。”
  甜蜜的烦恼。
  尤琪突然感觉自己变得矫情了，难道说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
  周臾下车，转到副驾边帮她拉开车门，“下车吧，早晚要面对。”
  她有点撒娇地看着他，他笑一下，低头帮她解开安全带扣子。尤琪被他刺刺的头发还有手上轻柔的动作弄得痒痒的，再加上人在面前，侧脸实在好看，睫毛卷翘得不像真的一样。鬼使神差一般，她在他脸颊上啃了一口。他一点也不吃惊，起身的时候在她额头上也亲了一口。
  “抱我出去。”尤琪瘫在座位上，冲他张开双臂。
  内心是吃惊的，这行为，过于幼稚了。
  周臾还是看着她笑，接了她的手臂便要抱。
  我去，这要真被抱下去，像什么样子？
  尤琪赶紧坐直，推开他手，“跟你开玩笑的，还当真呢？”
  “小事而已。”他没放，道，“来吧。”
  有点害羞，怎么办？
  尤琪悄悄看看前面，再看看侧面，教工区出入人员不多，但都是熟人，要是被撞见了才丢人？幸好此刻天色有点晚了，人流聚集去几个食堂，没人关注路边小车里的人。要不，就抱一下？
  周臾没错过她脸上的动摇，干脆地俯身，两手圈着她的肩背，略用力，抱了出去。
  她下巴搭在他肩上，躲在他后背偷偷地笑。下车后，即刻见有行人路过，她忙挣了两下，自行站稳，强装冷静清了清嗓子，道，“我先回去了。”
  他放开，又伸手拉了下她散乱的头发，“去吧。”
  尤琪一路咧着嘴上楼，站到自家门口才稍微清醒了点。
  王教授不是好打发的人，得找个什么说法呢？
  没等她想好，门开了，王教授的狮吼传出来，“给我滚进来。”
  尤教授站门口，有点小担忧地看着她，小声道，“快进来。”
  她伸了伸舌头，“很生气吗？”
  尤教授点头，“好好说。”
  “站门口嘀咕什么？给我进来！”王教授站主卧门口，脸上青得能挂霜了。
  尤琪有点讨好地笑道，“哎呀王教授，你们回得好快。”
  王教授看她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来气，冲上来一把拽着她耳朵，拉到主卧后甩上门。尤教授想跟上，鼻子差点被撞，往后缩了缩后，只好站门口偷听。
  尤琪被甩到小沙发上，温顺道，“王教授，小点声，平时不都说要淑女吗？你现在可一点也不——”
  “少跟我来这套。赶紧！”
  “就是，你看，之前不是相亲吗？”她吞了吞口水，“不就这样那样，然后就谈上了嘛！哎呀，难道还要听细节？”
  “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个坏习惯？”
  她脸微红，当然知道。
  “说谎的时候不敢正眼看人，心虚的吧？相亲？相亲的时候人没看上你，你回来摔门，忘记了？后来去上班，是不是还追求过人家？再后来呢？刘子昂跑来套近乎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呢？谈上了？怕不是刚才？”说着说着，王教授便上手了，戳着她眉心，“下车就下车，干嘛拉拉扯扯的？这是家属院，不怕被人看见？”
  尤琪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主卧窗户正对门口，可不是被看得一清二楚吗？
  她有点不满道，“反正你别管，就那么回事。还有，我和他正大光明，怕什么来了？”
  “要好就好了，要不好呢？被人说一辈子呢？”
  “那你之前还让我和他相亲？”尤琪好想翻个白眼，“王教授，不带你这样双标的。”
  “那能一样吗？我安排相亲主要是认识认识，你们这——”
  “我们算是自由恋爱呀！”
  “那你还读书不了？”
  “读啊。”
  王教授受不了了，“要读为什么还要和他拉拉扯扯——”
  尤琪想不明白了，“我读书跟谈恋爱有什么关系？谁说读书就不许谈了？”
  “你去法国，他在海城大，异地，谈个屁？”
  “哦——”她拉长了声调，“王教授，你这就落伍了吧？现在飞机高铁交通发达，异地算什么？”
  “别跟我东拉西扯，赶紧老实交代——”
  “到底要我交待什么？”
  “人家要问，你家尤琪和周臾怎么回事？我怎么回答？难道说，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你这死丫头，也为我考虑考虑。”
  “周臾丢人吗？”尤琪很不服气，“还是我丢人了？正经谈个恋爱，为什么要在意别人怎么看？王教授，你这样说有点不对吧？”
  王教授抬手，又想戳人。
  尤教授推门而入，支持道，“对啊，我家小尤说的对。谈恋爱而已，又不是乱搞，没什么不对的。”
  “爸，我爱死你了。”
  王教授半是生气，半是嫉妒，“一向我做坏人，你来当好人，你这个爸爸倒是轻松了？”
  尤教授拍拍王教授的肩膀，“小周这么好的小伙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就是！”尤琪赶紧给友军声援。
  “以前吧，那个子昂——”
  母女两人同时清喉咙，威胁性地看着他。
  尤教授立刻闭嘴，“好好好，我不说——”
  王教授这才放平了心态，道，“小周当然好，妈主要是担心你。好不容易下决定做设计，后面要申请学校出国，要是为他放弃了怎么办？你从小就死心眼，认准了什么不会变，可他呢？工作那么忙，级别管着呢，说飞机高铁来往自由，真能自由了？”
  尤琪拉着王教授的肩膀开始撒娇，“妈妈，你女儿今年二十二岁，不是两岁，不是十二岁。人家好不容易找个大帅哥谈恋爱，特别是帅哥那么有诚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看看，我像是能吃亏的人吗？”
  王教授被说中了担心，想再反对却没有任何立场，只好重重叹了口气。
  “小周还在下面等着呢？”尤教授立刻道，“快让他回家休息呗——”
  尤琪和他刚确定关系，正是心潮澎湃的时候，马上起身道，“我下楼跟他说去。”
  一阵旋风，人跑了。
  王教授郁闷道，“打个电话就说了，干嘛跑下去？”
  尤教授忍不住笑，“当年我给你送菜，你收了后又故意送我回宿舍。我自己就能回，你说你干啥特别送呢？”
  王教授被气得发笑，那能一样吗？
  尤琪拉开家大门，正要冲出去，却见刘子昂靠在楼道口吞云吐雾。
  冬天黑得比较早，还没到晚七点已经不见光，只一团红火星随着呼吸闪烁。他听见响动，拿下烟，扭头道，“要出门？”
  她点点头，往楼下跑，“对啊。子昂哥，再见——”
  刘子昂立刻‘哎’了一声。
  她停住，转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圆眼睛，仿佛暗夜里最纯粹的黑色珍珠一般。
  他揉了揉眉心，“没什么，注意安全。”
  她笑了，“子昂哥别也抽太多烟，赶紧回去吃晚饭吧。”
  他点点头，看着她蝴蝶一样轻快地飞下去，离开他的手掌心，再回不来。他将烟头用力按在墙壁上，摸出手机给方晓玥发了个短信，“他们在一起了——”
  打完后一直没发送，将字消掉了，重新输入，“出来喝酒呀。”
  方晓玥则是窝在自己的小宿舍里，面前摆着已经吃了一半的热粥和小菜。窗外天色已暗，路灯半明半暗。
  喝酒？一个是失恋的男人，一个是心怀不轨的女人，根本是凑奸情。
  然而，她搓了搓手指，几天前抽他那一巴掌的手感还在。
  她想了想，回了三个字，“失恋了？”
  回来六个点点，相当无语，但是默认了。
  “果然失恋了，在哪儿呢？”
  老天爷给的机会，必须把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