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我和他做过了

  李艾没有去医院陪苏瑞，她一直在家里和苏妈妈一起看电视。
  这场闹剧已经演变得越来越大，起先不过是揭露商氏的内幕，到后来，与商氏有所勾结的政府官员，相关企业，那些从中获取了猫腻的大项目……这种种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其中那些藏污纳垢的事情，全部浮出了水面。
  这种质变，让举国上下顿时哗然。
  如果这件事继续闹下去，那要洗牌的，可不是一个企业，而是一整个行业，甚至于一整个领导班子。
  斯冠群坐在那间大得几乎可以当高尔夫球场的办公室里，看着面前的投影屏幕，非常快速地浏览完黑帝老A新一轮的冲击，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有点倦意道：“把这些新闻炒起来，炒得越大越好。”
  安雅吃了一惊，有点不解地望向他，“斯总？”
  他不是要帮商天南，杀一杀老A的锐气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反而想帮老A一把了？
  “他虽然是个神，可到底不懂人间的规矩，底下的人怎么闹，闹得鸡飞狗跳，上面的人都不会管，可是，这几则内幕，已经将上面的人扯下水了，你以为，他们还会坐得住？”斯冠群嘲弄地笑了笑，道：“不用我出面，就能让他们为我所用。这一招，是老A的败棋。”
  布这么大一个棋盘，任何一个棋子的失误，都会导致满盘萧索。
  这位老A……应该还是年轻了点。
  他真想知道，黑帝老A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查到他的身份没有？”吩咐完毕，斯冠群又转头问安雅。
  安雅扶了扶耳机，仔细地听着部下的汇报，然后，她很抱歉地回答道：“对不起，斯总，还没有查出来，所有的线索都是死路，他很谨慎，而且，除了在网络里出现外，现实里的他也从不与人沟通。不过，有一点倒是挺有意思。”
  “嗯？”
  “其实FREESU有两个黑帝老A。”安雅公事公办地回答道：“第一位老A才是创办者，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而第二位明显是继任者，是四年前才正式入主的。”
  老A，只是一个代号，代号后面的面容，都是模糊的，也将拥有持久的、永生的生命力。
  斯冠群略微沉吟，然后，身体往后微仰，换了个话题。淡声问道：“她那边怎么样？”
  安雅先是一愣，很快意识到：斯冠群口中的她，便是苏瑞了。
  她也是渐渐从老陈那里知道，原来斯冠群对苏瑞的关注已经到了如斯地步，可是，对安雅来说，这同样是一份工作，她不能拒绝。闻言，她也是公事公办地拨通了老陈的电话，捂着耳机，倾听了许久，才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汇报道：“手术很成功，苏小姐一直在医院里守夜，暂时没有遇到什么其他问题……她的男友何先生陪了她一整晚，不过，这位何先生应该不是真的男友，而是普通朋友。”
  “嗯。”斯冠群对Alex的存在并不吃惊，他对苏瑞的情况，似乎一直在掌控当中。
  “斯总需要见一见许少白医生吗？”安雅继续道。
  手术的具体事宜，还是专门请教许少白来得靠谱一些，如果斯冠群想了解得更多更深入，找许少白，显然是应该的。
  斯冠群却摇了摇头。手曲起来，抵着桌沿，仍然将食指靠在嘴唇上——这似乎是斯冠群的习惯性动作，大概鲜少人知道，雷厉风行的斯冠群，竟然会有如此孩子气的习惯。不过，对于安雅来说，这个习惯，却是最让她动心的模样。
  此时的斯冠群，让人察觉不到他身上凌人的压迫力，甚至有点惘然。
  安雅很快垂下眼眸，她的心跳开始变得毫无规律。
  也许，她也应该找许少白好好地检查检查了……不过，许少白一向有杀人医生的花名，找他诊治，其实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那个家伙从不把人命当人命看。
  安雅正胡思乱想，努力让自己的心跳速度平稳下来，斯冠群终于放下手指，淡淡开口道：“算了，你告诉老陈，让他将人撤回来吧，苏瑞的事情，都不要管了。也不要查了。”
  安雅一愣。
  撤回来？
  难道斯冠群已经对苏瑞没有兴趣了吗？
  这个结论让安雅暗暗地松了口气，她原本以为，这个苏瑞可能会是一个棘手的女伴，不过，她一直这样倔强着，一直这样不肯接受对方，还是会让男人觉得疲乏吧。斯冠群还从没被人，特别是女人，如此坚决地拒绝过。
  “好。”安雅很快低下头，掩饰住自己喜悦的情绪。她转过身，给老陈下了一个很简单的指令，发完后，还是有点不放心地追问道：“斯总的意思就是说，以后再也不用管苏瑞的事情了？即便她遇见困难……”
  “嗯。”他轻轻地应着，不过，他又浅浅抬眸，似若无其事地宣布道：“让老陈把这句话传出去。”
  “什么话？”安雅好奇地问。
  总不至于是因爱生恨，从此封杀苏瑞吧？不过，照理说，斯冠群的胸襟不至于那么小，他对女人一向大方而包容，如果他的女人犯了错，只要不太无理取闹，斯冠群都会成全。
  甚至于那位在外面怀了孕，还用肚子里的孩子敲诈他的杨小姐。斯冠群也给了一笔不小的赡养费，所提出的要求，不过是别让他们再出现在他面前而已。
  可又听说，杨小姐过得并不开心，与那个小白脸，也就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虽然因为当时的处境，在一起结婚了，也搬到了美国小镇养老，可是，过得却并不好。
  ——那已经不是因为钱的问题了。
  跟过斯冠群的女人，最后能心安理得，安之若素，重新回归平民生涯的，着实不多。
  享受过呼风唤雨的权力，又如何甘于柴米油盐的平淡？
  从这一方面来讲，斯冠群也确实造孽无数。堪称毒药。
  安雅最近似乎总在走神，她几乎要同情苏瑞即将遭受的景况了，可是，斯冠群的下一句话，却让安雅整个人发蒙，呆在了当场。
  斯冠群道：“苏瑞是斯冠群喜欢的女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非常非常无关紧要的平常事。可是，恰恰是因为他的脱口而出，才让安雅心脏一紧，愕然回望。
  “斯总的意思是……”她努力站直，很职业地确认了一句。
  “告诉他们，苏瑞是我喜欢的女人。剩下的该怎么做，那些人应该知道。”斯冠群的回答，仍然笃定而自然，没有一点犹豫。
  安雅忙忙地低下头，拿起纸笔，似乎在记录这句话，然而拿笔的手，却忍不住，微微地颤了起来。
  斯冠群的女人，从一开始到现在，似乎也有过七八个，大家对斯冠群的女人都很给面子，即便她们自己想做什么事业，也会一帆风顺。可是，大家都知道那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关系罢了，给面子是给面子，再进一步的巴结讨好，却是完全没有的。
  从女人身上，是绝对不可能真正能打动斯冠群。
  可是，这次他要传出去的话，却迥然不同。
  斯冠群……喜欢的女人。
  他自己承认了，他当着全世界人的面承认了，他是喜欢苏瑞的。不是逢场作戏，他们之间甚至还没有缔结相互间的关系和羁绊，只是单纯的喜欢。
  天知道这一句话，会给苏瑞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多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许她自己还不知晓，可是，只是因为这一句话，他已将世界拱手在了她面前。
  安雅觉得自己的指尖发冷，她倍感绝望，真正的绝望。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苏瑞？
  平平无奇，什么都没有，不特别漂亮，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才气。安雅宁愿接受，斯冠群喜欢的人是李艾，毕竟李艾是美丽的，那种宫廷式的华美雅丽，便是女人也是愿意折服。
  苏瑞太普通太普通了，安雅怎肯甘心。
  “好了，你先出去吧。”交代完这些事后，斯冠群淡淡地结束道。
  安雅垂下手，很端庄得体地欠了欠身，然后退出那间大得吓人，也空得吓人的办公室。
  全景落地窗户，从玻璃窗内侧俯望下去，整座城市的纵横阡陌，万家灯火，一览无遗。
  这仿佛是一个权力的具象化，斯冠群将椅子转过来，便能看见这片他握于手心的世界。
  那么，老A呢？
  当他从高处俯下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种君临一切的感觉？
  四海八荒，唯谁独尊？
  ～～～～～～～
  早晨将Alex送走之后，Alex也一直没有再露面。苏瑞忙着照顾乐乐，和乐乐说话，为乐乐擦拭棉签……也根本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又有人将晚餐送到了苏瑞的面前，苏瑞才觉得自己应该给Alex打个电话了。
  至少，也先谢谢他的中餐和午餐啊，这些饭食都是Alex提前预定好，让别人送来了，丰盛而营养，而且，考虑到她的心情，特意将味道弄得很淡。
  不过，苏瑞还是最怀念Alex煲的那锅粥，那才是真正的美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苏瑞刚一想到Alex，手机便响了起来，她信手一按，信口便道：“Alex……”这个名字冲出口后，才醒悟，对方未必就是他，“请问？”她很快改口。
  “苏瑞，是我。”对面却是一个极意想不到的人。
  胡娟。
  没想到胡娟居然会在周末的时候，主动给自己打电话。
  苏瑞满心狐疑，很快调整了心情，先看了看又沉沉昏睡过去的乐乐，疾步走到了走廊外，“什么事？”
  总不至于是乐乐做手术的事情被大家知道了，所以委托胡娟过来慰问吧。
  可是，苏瑞原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你刚才叫Alex……难道你正在等何先生的电话？”胡娟并没有马上回答苏瑞的问题，反而揪住了苏瑞之前的失言，好奇地问。
  苏瑞不想讨论私事，她有点冷淡地回答道：“也没有特意等。胡助理找我，总不是来唠嗑家常吧？”
  她可记得，她与胡娟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要好。
  虽然因为一起举办宴会的事情，她对胡娟的见解多少有点改变，可是，这样太有心机，太过功利性的女人，始终不是苏瑞喜欢的类型。人与人之间，有时是要辨认气场。苏瑞要强，但绝对不好强，更不擅斗。这与胡娟截然相反，她们两人，也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朋友。
  性格决定命运，就是这么一回事。
  “没有，就是随口关心你一下，何先生真的是个不错的男人，苏瑞，这样的好男人，世上并不多见了，你别轻易放过去。”胡娟的这番话，听着倒还蛮真诚。
  她突然的示好，让苏瑞云里雾里，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难道，竟然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其实人家胡娟，本来是个好人不成？
  苏瑞哂然，只能耐着头皮，说着“谢谢”，心里则暗暗揣测，胡娟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苏瑞。”果不其然，胡娟的声音顿时慎重起来。
  苏瑞按着电话，静静地等着后文。
  她有直觉，胡娟接下来的话，才是她这次打电话来的真正目的。
  又有什么把戏？
  总不至于，她已经知道自己要重回销售部，所以故意来打电话劝阻自己打消这个念头吧……
  她正在揣测着胡娟此行的种种目的，胡娟的声音，已经从电话那头幽幽地传来，伴随着电话里，电流的滋滋声。
  “我和莫总上—床了。”
  胡娟说。
  “我和莫总上—床了。”
  苏瑞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好像一个空荡荡的回音壁，只是来来回回地播放着刚才那个不啻于地震海啸般的内容。
  胡娟与莫梵亚上—床了。
  这两个她决计联系不到一起的人，居然——可是，大家都已经是成年男女，她是不该惊讶的，最得体的反应，大概只是一声轻笑，两句反问，“哦，是吗？”
  可，莫梵亚……也不过如此而已吗？
  苏瑞第一次有种五味杂陈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能如何反应，甚至连是悲是喜是恼是怒，居然也分不清楚。
  “苏瑞？”胡娟叫了她一声，强迫着苏瑞从震惊里回神。
  “哦。”苏瑞紧紧地扣着话筒，手指因为太用力，有点发青，“为什么要告诉我？”
  这种事情，难道也要拿出来到处炫耀吗？
  ……也对，那是应该炫耀的，她胡娟对男人真是了如指掌，莫梵亚不过才刚刚过来，胡娟便已经将他搞定了，以后照样有后台有靠山，在公司里作威作福，飞黄腾达，多好。
  苏瑞想笑，笑容浮到了唇边，很快又变成了苦笑。
  她笑不出来。
  “不为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一声。莫总还抱着我说，他喜欢我，他一点都不喜欢萧萧小姐，他娶萧萧小姐，只是因为习惯而已。”胡娟在那边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苏瑞还是淡淡的一句“哦”。
  从最初的震惊里回神后， 苏瑞的理智也慢慢回归了，她突然意识到：也许胡娟在说谎。
  她想用说谎来打击自己？
  虽然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但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如果对方是胡娟的话，她是能做出这件事的。
  “话又说回来，莫总真的好生—涩啊，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只会乱撞，偏偏精力又好得出奇，差点累死我了。”胡娟在那边娇嗲地感叹。
  苏瑞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是啊，那确实是莫梵亚的风格，出于本能的律—动。也更加没什么技巧可言，如果这只是胡娟的猜测，这件事也未免太巧了。
  她沉默了下来，她已经了无想法。
  “哦。你打这通电话来，到底有什么目的？”苏瑞终于开始强硬了，胡娟如果继续炫耀下去，她一定会忍不住砸电话。
  “哪有什么目的，不过就是告诉你一声而已，你不是说莫总只喜欢萧萧小姐吗？事实证明啊，人是会变的。感情这东西，尤其变得最快。不管在你的眼里，莫总是什么样的人，或者，曾经对你……表示过好感，现在，你要记住，莫总已经是我的人了，他的身他的心，全部是我的了。苏瑞，别再打他的主意。”胡娟一字一句，生冷而严肃地警告着苏瑞。
  苏瑞这次是真的笑了起来，满是嘲讽的笑。
  这算怎么回事？任何一个阿猫阿狗，都在提醒她，别让她接触莫梵亚吗？
  她被正室嘲讽训斥还不够，还要被小三在这里侮辱警告么？
  “你和他的事情，只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想胡助理弄错了，我和莫总只是简单的校友关系，他的事情，我不会干涉。胡助理与其来我这里示威，不如好好想一想，如何向萧萧小姐解释吧。当然，如果胡助理愿意当一名地下情—人，我也无话可说。另外，我明天就回销售部，今后的工作，还请胡助理多多包涵。”苏瑞极冷静地回答着她的话，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她淡然地挂断了电话。
  她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莫梵亚的事情，也与她彻底无关了。
  她只想赚钱，再找个靠谱的男人嫁掉，可是，在嫁给靠谱男人之前，又得先摆脱与斯冠群之间的联系。不能还情，就把人还过去，如果他坚持不肯在她不开口的情况下要了她，她就还钱。
  还得干干净净，还到心安理得，还到她可以自由自在地选择自己的人生。情债钱债，统统不欠。
  心无挂碍，再无牵挂！
  那么，莫梵亚……
  我只当你从未在我生命里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