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一家人
苏瑞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已认命。
“不需要许诺什么，梵亚，我可以给你任何东西，只是……请你给我时间。”她说。
“好。”他应允，“我也可以给你任何东西，包括时间。”
“乐乐这辈子只能有一个父亲，而那个父亲，是你，莫梵亚。”苏瑞的神情终于变得柔软而认命，“别让他失望。他一直期盼着你。”
有朝一日，即便她真的找到了斯冠群，她已不可能再离开莫梵亚，抛下乐乐，不顾一切和斯冠群走。
可是，在找到斯冠群之前，她也绝对不可能再去接受莫梵亚。
感情又不是挑白菜，这边摊贩卖空了，就去那边买。她已经受够了选择。
也许，为了乐乐，他们会成为最完美的夫妻，而完美这个词，只是做给别人的幻象。
“那么，你答应了？”莫梵亚轻声问。
苏瑞垂眸，“嗯。乐乐会很开心。”
“即便，你只是……为了乐乐。”莫梵亚眸色微痛，又极快地掩饰了过去。
两人转身，带着无可挑剔的淡然与默契，手扣在一起。他们面对着媒体，面对着所有猜测与探寻的目光，面对着，此时正在电视前守着的乐乐，宛如最般配的夫妻。
萧萧则坐在旁边，带着极复杂的表情看着他们两人。
那两人看上去和谐而快乐，想想也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终于能得偿夙愿，这应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萧萧并没有听见莫梵亚与苏瑞两人都交谈了一些什么，可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份和谐有点不自然，他们表现得太完美，以至于……有种假假的感觉。
难道，那只是她的错觉吗？
再看身侧的两人，一个英俊，一个清雅，并肩而立，没有喜极而泣，没有欣喜若狂，可是手指在桌下扣得很紧很紧，几乎要将对方抓痛。
聪明如萧萧，也有点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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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以最皆大欢喜的方式结束了：贵公子在婚礼前戏幡然悔悟、电视表白。多年地下情人被扶正，麻雀变凤凰，这简直是八点档的狗血连续剧。
可是，这出连续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为少女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故事。
莫梵亚也成为真正意义的大众情人，大概是莫梵亚的形象真的太过正面，大家连乐乐是私生子的身份都忽视了，他与苏瑞的故事被一些八卦杂志深度挖掘，然后，他们都得到了一个官方的解释：大学时曾恋爱，无疾而终，女方为爱生子，五年后，莫梵亚表白……
大家将故事处理得干净而顺畅，在这样的保护下，乐乐的存在显得合理而值得认可。
苏瑞与莫梵亚现在有了一个共同的目的：保护乐乐。
接下来的时间，莫梵亚与苏瑞的婚礼，才是大家真正期待的话题。
乐乐已经顺利出院了，出院那天，莫梵亚亲自开车去接。
早在他抵达医院的时候，那些护士医生们便闻讯而来，苏瑞现在成为了真正的话题人物，乐乐也是这间医院的明星，莫梵亚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围观的人不计其数。苏瑞则与莫梵亚一起出现，只是她戴着墨镜，有点疲于应付这幅状况。
莫梵亚倒是习惯了这种生活，他一只手牵着苏瑞，半边身体挡在她的身前，几乎用一种极端保护的姿态，让苏瑞免于干扰。
闪光灯照样亮了一片。
这段日子，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似乎被别人跟踪拍照，被打了鸡血的娱乐版，开始铺天盖地地描绘这出都市童话。在莫梵亚的光环下，苏瑞背后的遗产之事，反而无人挖掘了。
事实上，不知出何原因，斯氏对斯冠群的事情采取了极低调的处理方法。
去接乐乐出院的那天，也是莫梵亚与乐乐第一次见面，之前考虑到乐乐的情况，许少白一直告诫苏瑞，别让乐乐过于激动。这次见面，也是在许少白的陪同下才被许可。
——即便斯冠群已经离开了，许少白依旧看护着乐乐，甚至比以前更加尽心尽力。从前许少白还要迁就自己的行程，而这段时间，他几乎直接驻扎在医院里，随时待命。
到了病房外面，看热闹的人终于被保安挡住了，苏妈妈正在为乐乐换衣服，等衣服换好，他们转过身，便看见了莫梵亚。
“妈妈，这是梵亚。乐乐，叫爸爸。”苏瑞取下墨镜，微笑着迎了过去，一把将乐乐从床上抱了下来，指着莫梵亚，向两人介绍到。
苏妈妈已经做足了准备，不过，在看到莫梵亚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地高兴。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况且，莫梵亚确实是一个好看的家伙。
“妈。”他竟然忸怩了一下，这才将一个‘妈’字叫出口。
苏妈妈心花怒放。
苏瑞则有点怔然。
她没料到，莫梵亚会真的叫‘妈’，那种奇异的感觉，让她心口发暖。
从今往后，是一家人了。
乐乐也雀跃了起来，展开双臂，在床上吵着让莫梵亚抱，也许真的是血浓于水吧，他们虽是第一次见面，却一点隔阂的感觉都没有，莫梵亚并没有抱小孩的经验，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乐乐的伤口，用一种极认真极正式的姿势抱起乐乐。
乐乐伸手去抓莫梵亚的脸，莫梵亚的脸躲了躲，又笑了，用自己的大手捂住此时正覆在他脸颊上的小手。
那两父子，几乎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好想就是双方的镜子一般，看上去那么赏心悦目，苏瑞在旁边看着，突然意识到：也许，莫梵亚才是真正的、最适合的父亲吧。
她有点无法想象，斯冠群抱起乐乐时的模样，当然，斯冠群大概是死都不会叫苏妈妈为“妈”的。
苏瑞的走神，让她又觉伤感。许少白将常备的药物交给苏瑞，最后一次交代道：“一定要注意，别让乐乐感染上其他的病，尤其是流感之类的常见病。那会很致命。”
苏瑞忙忙点头，她明白许少白的顾虑。
“还有一句话，虽然难听，但我还是有必要说一下。”许少白停了停，继续道：“虽然斯先生一再嘱咐我抱住乐乐，但是，做过心脏移植手术的人，寿命都不会很长，你们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苏瑞心中咯噔一下，她转过头，看着此时正与莫梵亚打得火热的乐乐，始终无法将乐乐与“短寿”两字联系在一起。
“如果没事，我先走了，真的遇见了紧急的事情，你可以拨打我的电话。”许少白突然大发慈悲地将手机号码留给了苏瑞。从前他只留办公室的号码。
“好。”苏瑞点头，将号码紧紧地拽在了手中。
“他说什么？”许少白离开后，莫梵亚见苏瑞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忍不住过来多问了一句。
乐乐已经被他外婆接了过去，外婆想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因为，从病房里出去后，乐乐也将成为大家关注的小明星，苏妈妈可不希望这么漂亮的小宝贝拍出来不好看。
莫梵亚于是腾出手，拎着乐乐的小包，走到苏瑞这边来。
“许少白说，乐乐……可能不长命。”苏瑞有点艰难地说，“他说，做过心脏手术的人，都活不长……”
虽然并不想将这一句话说出来，可是莫梵亚现在是乐乐的父亲，他有知情权。
“没关系，我外公也做过心脏手术，现在已经十多年了，他很健康。”莫梵亚轻声宽慰道：“乐乐一定是随他外公，他们都会很长寿的，即便我们不在了，他们也会过得好好的，我坚信。”
苏瑞眸光微抬，近乎感激地看了莫梵亚一眼。
那么，从今天开始，有两个人坚信着乐乐的健康。
他的坚信，对她意义重大。
乐乐出院的时候，仍然是万众瞩目，苏瑞之前的住址已经曝光了，而且，保安系统并不太好，虽然还没有正式举行婚礼，可是，苏瑞已经答应先在莫梵亚的别墅里小住。
房间已经布置一新，乐乐也有了自己专属的房间，看护全部到位，莫家的条件显然比苏瑞自己的家不知道好了多少，他们可以暂时不用操心乐乐的情况。等一切安顿好后，苏瑞与莫梵亚坐在客厅里，客厅前的茶几上，有一本书正摊开着，上面是各式的婚礼现场。
他正在挑选合适的婚礼地址。
虽然在一起的方式很局促，莫梵亚却并不想让苏瑞受委屈。
苏瑞对婚礼却没有那般期待，可是，也并未反驳。
因为，或许，那场婚礼，那个人也能看见……
他会出席么？
会隐藏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着自己么？
这样的想法，其实对莫梵亚是很不公平的，可是，苏瑞并不想骗他，正如莫梵亚自己所说，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留在他的身边，为了乐乐，也为了辟谣。
而从前的爱意，他们全部避而不谈，现在谈论，不过是互伤而已。
“后天，我的父母会来，他想见见你，还有乐乐。苏瑞，有一件事情，我想让你知道。”等坐定后，莫梵亚开始说一个较为严肃的话题。
莫梵亚已经见过苏瑞的父母了，可是，苏瑞却还没有见过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远比苏妈妈难缠得多。
“嗯，你是想说，其实你的家人并不想接受我吗？”苏瑞言语淡淡，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情况。
倘若不是莫梵亚被萧萧退婚，莫家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苏瑞的。
他们勉为其难地接受苏瑞，不过是为了儿子的名誉，为了保证儿子的继承权和其在莫氏的口碑。并不是想接受这个媳妇。
甚至于乐乐，这个凭空出现的外孙，其实他们也不喜欢。——天知道是从那里冒出来的种。
可是，形势所逼，他们只能接受。
“是。可是，我会照顾好你们。”莫梵亚轻声道。
声音不高，但是异常淡定，那是他的决定，他的态度。
苏瑞看了莫梵亚一眼，“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的。我会保护好乐乐。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我很强悍的，可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小媳妇。大不了就是婆媳过招呗。”她开起了玩笑，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和以往一样的笑容，明媚，随意，颇有点没心没肺。
莫梵亚怔了怔，手几乎无意识地伸出来，抚着苏瑞扬起的嘴角。
指尖轻轻摩挲着，轻柔的，毫无意义的。
苏瑞没有动，就这样莹然地望着他。
“梵亚。”
“嗯？”
“对不起。”
手指于是放了下来，莫梵亚站了起来，“别说傻话，好了，准备一下，我们去看看婚纱。”
苏瑞“哦”了一声，随之站了起来。
这是他们的婚姻，在兜兜转转了多年，走过哭笑过爱过放手后，才终于争取到的婚姻，却只是一层契约而已。
契约第一条：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维持完美的婚姻形象。
契约第二条：
一切为了乐乐。
契约第三条：
……永远不说爱。
苏瑞在两天后见到了莫梵亚的父母。
莫梵亚的母亲是一个极美丽的女子，也难怪，儿子的容貌一般与母亲相似，莫梵亚的长相已是不俗，他的母亲上官雅芯更是绝色。
相比之下，莫梵亚的父亲看上去不过是个沉默威严的商人，但是，他的气度会让人忘记他容貌上的平淡，乍一看，确实是很般配的一对，郎才女貌，大抵如此了。
第一次见面是尴尬的，考虑到乐乐的情况，他们并没有马上让乐乐见爷爷奶奶，所以，大厅里只有苏瑞与莫梵亚两个人接受家长的注目礼。
莫梵亚坐在苏瑞的身侧，他坐得很靠前，有意无意地挡在苏瑞与雅芯之间，显然，他是想保护妻子的，而是，面前的人是自己的母亲，莫梵亚也不好明着表明态度。
“梵亚，我和苏小姐有点私房话要说，你和你爸先去看乐乐吧，我们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孙子，好歹也要让爷爷先看看吧。如果你爸不喜欢，他可是进不来莫家的门的……”雅芯的声音淡淡的，并不咄咄逼人，连这样尖锐的话，也能说得云淡风轻，毫无涟漪。
莫梵亚脸色微变，不悦道：“妈，乐乐是我儿子，无论您承不承认，他都姓莫。”
“你就那么肯定？做过DNA测试了？”雅芯瞟了儿子一眼，毫无烟火气地将莫梵亚的话堵了回去。
苏瑞也怔了怔，她怎么没想到，也许莫家人是想看DNA结果的，可是，她却不想做这个测试。这个测试本身，对乐乐而已，就是侮辱。
她不需要靠着乐乐做筹码，乐乐的爸爸是谁，到了今时今日，对苏瑞来讲，其实是不重要的。他是她的儿子，唯一的儿子，这就够了。
如果莫梵亚此时答应雅芯，要给乐乐做DNA测试……
“他就是我的儿子。”莫梵亚的回答却异常坚定，他笔直地望着自己的父母，一字一句道：“我也不希望他做任何测试。”
“阿亚，你就不怕当这个冤大头吗——”雅芯有点急了。
“雅芯。”一直没有开口的莫爸爸突然插了一句话，他站了起来，招呼自己的儿子道：“先陪我去看看他吧。我也急着想看看自己的孙子。中午顺便安排一个时间，我们想和亲家母吃一顿饭，说说你们的婚事。妈妈的意思，是想举行一个隆重的婚礼，毕竟……萧萧的事情，还是给你很大的影响。”
“好。”莫梵亚本来已经绷得很紧，爸爸一番心平气和的话，又让他缓过劲来，他随之站了起来，招呼父亲道：“乐乐可能在楼上睡觉，我们轻一点。”
“好。”
莫爸爸是一个很可爱的人，闻言，真的将脚步放得很轻，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的。
苏瑞看在眼里，刚才心中的无明业火也莫名消弭了，血浓于水，他们到底还是会喜欢乐乐的。
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等莫梵亚与他爸爸一起离开后，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苏瑞与上官雅芯两个人。
“博石很喜欢小孩，即便乐乐真的不是莫家的，他也会很喜欢，你不要以为他的热心是一种信号。”望着那父子两在楼上的身影，雅芯淡淡地提醒苏瑞。
博石是莫梵亚父亲的名字。莫博石。
苏瑞“哦”了一声，不卑不亢地坐在原地，“我没有任何想法，事实上，乐乐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
雅芯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她现在只是不太确定乐乐到底是不是自己真正的孙子，也不好说什么。
万一是呢？
只是，莫梵亚的这一招真的让大家都猝不及防，与萧萧接触婚事，莫梵亚是耍了点手段的，这一点，雅芯都能接受，她也不能勉强自己的儿子去娶一个不再喜欢的女人，虽然雅芯很喜欢萧萧，萧萧才是最完美的媳妇。
可是，真正给雅芯打击的，却是儿子如此高调地向另外一个女人求爱，还是一个不名一文，有一个四岁儿子的单身妈妈！如果她的消息没有错，这个单身妈妈，之前与斯冠群之间的关系也很不清不楚。据说还接受了斯冠群的馈赠，具体金额，雅芯还没有查到，可是，这种行文本身就与妓—女或者被包养的女人没什么区别了。
她真的没办法尊重苏瑞，即便那个女人有可能是自己孙子的母亲。
她希望萧萧能回心转意。
“你知道，其实我不想接受你。”雅芯直接开门见山，其实她说话的方式一向尖锐而直接，奈何人实在太漂亮，就算说这样的话，也显得温婉大方，让人哭笑不得。
苏瑞仍然坐得很端正，她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立领衬衣，袖口处绣着浅纹，剪裁极好，但确实低调得像一张素白的纸，和雅芯坐在一起，在容貌上，苏瑞是略逊一筹的，可是，如果此时有人从大门走进来，他们第一眼看到的人，必然是苏瑞。
苏瑞有一双太明亮的眼睛，笔挺的坐姿端庄而随意，她的气度是那种真正意义的气定神闲，好像能与周围的景致融合在一起，又泯然超脱之上。
苏瑞渐渐意识到一件事，也许，财富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斯冠群赠送给她的城堡，原来，真是是为了她成为豌豆公主。
真正的公主，都有城堡，没有城堡的公主，又怎么会有此时的心境？
倘若是以前，苏瑞去见莫梵亚的母亲，多少是有点惴惴的，他们是不同的阶层，苏瑞会觉得局促，甚至于自卑……这并不是很可耻的情绪，即便在面对斯冠群的时候，她也有种对方高高在上的感觉。
可是，现在，很奇怪，非常奇怪，苏瑞看着面前这位美丽的女子，却只能将她当一名普通的女人与母亲看。即便她终身不会动用斯冠群留给她的财产，可是，对苏瑞来说，财产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抛却财富，抛却身份，抛却教育。她们用彼此独立的人格，站在这里，却不过是同样的女子。关心着自己的家人与儿子。她为她的儿子，她也为她的儿子。没有区别。
……真正的公主，只不过是一颗高贵的灵魂。
苏瑞突然感伤，她往后略靠了一些，淡淡地回应着雅芯的话。
“没关系，你可以一直不接受我，不过，我还是会尽职做好自己的事情。接受与否，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在意。”
上官雅芯听到了苏瑞的回答，非但不觉得开心，反而有点出离愤怒。
她有什么资格，用这么平等或者平淡的语气与自己说话？
不过是一个乞怜的灰姑娘而已，当年生下乐乐的举动，雅芯想来想去，也不觉得是一件单纯的事情。
正常的十八岁女孩，会自己生个不知道父亲在哪里的孩子吗！
“梵亚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他知道乐乐的存在，选择为你，为孩子负责，那是他的道义，身为母亲，我为这样懂得负责任的儿子感到骄傲，可是，苏小姐，你也千万不要以为，一旦梵亚与你结婚了，你就能安然地享受少奶奶的生活，你该知道，莫家是一个大家族，莫梵亚的位置，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如果是萧萧，她可以帮他很多，可是，如果是你——”她上下打量了苏瑞一眼，颇为遗憾道：“大概只能是累赘吧。”
苏瑞没有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