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有趣儿的娃儿
溱王这才回神,放下了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掌,头依旧低垂,也不回头的吩咐,“拿到盥洗室去吧。”
这么多的热水,再看之前水玉全身湿透的样子,杜嬷嬷早就已经猜到了这么多热水的用途,小眼睛眯缝了起来,没有立刻答应溱王的话,而是突然将话题转移,“王爷,就让老奴伺候那位清洗吧。”
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也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和性别,杜嬷嬷又对其很是不满,就随口捻了这样一个有些不敬的词汇来对水玉称呼,至于这个要求,自是刚好能让她杜嬷嬷名正言顺的好生检查检查,那位……到底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
几十年的主仆了,溱王听到杜嬷嬷提出这样的要求,自然很快就明白了杜嬷嬷的用意,这让他着实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个老人家,到底是在操什么心。
抬手揉了揉眉心,他现在在刚才验证了太多的事情,他还的需要消化,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情和杜嬷嬷玩口水仗的游戏,语态立刻强硬道:“她不喜欢旁人近身,你们只管把热水拿到盥洗室就行,其余之事,大可不必。”
其实这话倒是也不假,她以前一向不喜欢旁人近身,现而今,恐怕这脾气未必会改了过来。
明明早知道就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可杜嬷嬷偏不死心,现在得到能让自己死心的答案了吧,又是惹得自己不痛快,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知道自己是没那个能耐劝得动自家王爷,杜嬷嬷只好哼哼两声,转身让身后跟随的白茶和桃枝赶紧进去,“没听见咱王爷的吩咐啊?还不赶紧进去!没眼力见儿的小蹄子!”
白茶和桃枝是由杜嬷嬷一手栽培起来的心腹,杜嬷嬷那点心思她们岂会不知,这会子变成了出气筒,两人倒也不觉委屈和苦闷,知道嬷嬷这也只是一时的心中不快,并非真的有意为难自己,两人便是面不改色毫无怨言的乖乖应了一声,一人提着一小桶的热水,依次进了屋子。
毕竟是小丫头,胆气总是小些,再者前头还有两人坏了规矩的心虚之事,故而这会子两人进到屋子后,更是把头垂的很低,看都不敢看屋子里的一切人或事,眼珠都不敢乱动一下。
杜嬷嬷心里别扭,就没打算要再进去的意思,只是也不走,眼巴巴的瞅着两个丫头进去,可以见到两个丫头进去之后竟是那副胆小如鼠的样子,更是气的面皮泛青。
“哼,气死我了,两个指望不上的东西!”站在门口望着两个拐进了盥洗室的丫头背影,杜嬷嬷暗自磨牙,气呼呼的暗骂了几声,最后便狠狠一跺脚,干脆真的离开了。
本来她还想把自己的想法寄托到这两个丫头身上的,可现在看她们胆小怕事的样子,连头不敢抬一下,她哪里还能生的起要指望她们的心?
果不其然,白茶和桃枝将热水一桶桶的提进去,然后将盥洗室中的那只许久没人使用的大木桶灌满以后,根本不用溱王驱赶,便逃也似的自己主动走了,似乎这里就是会吃人的魔窟一样。
待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后,溱王这才有了动静,低垂的头也稍稍抬了起来,一直停留在原地的双脚,也开始向睡榻迈进。
他的脸仍旧埋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是什么表情,抬起的眼睛却让人看的分明,眸色复杂,晦暗难辨,不过眼角处,却有清楚分明的发红,脚下的步伐,也是异常的沉重。
不过离榻上水玉五步之遥的短短距离,却似被他走了好久好久。
到得她近身前,他又静默无声的凝视了她片刻,拽紧了手中那只装了凝香玉露的小瓷瓶,然后塞进了怀中,继而,才俯下身,将空荡荡的双手伸向了她,将她不费吹灰之力的抱起,如同捧着一具水晶娃娃般小心翼翼的,走向了盥洗室。
盥洗室里,此刻已经渐渐被热水蒸腾而出的白雾盈满,衬着一室古色古香,还有浴桶之中飘满的花瓣,倒是颇有一种恍若仙境的错觉。
溱王直接抱着水玉到了浴桶前,没有给她先脱掉衣服,就直接把她动作轻缓的放进了热水之中,然后掏出了怀中的那只小瓷瓶,拔了软木塞子,便滴了几滴到热水中。
他想着是热水虽好,但也有可能刺激到她的伤口,所以想用这凝香玉露给她清洗一下伤口,应该会有很好的止痛效果。
果不其然,仅仅只是几滴凝香玉露滴入水中,很快就从水中飘散出了一种十分奇异的幽幽花香,甚至,这花香味道,顷刻就将热水上洒满的那些茶花花瓣的清香给盖了过去,尤其,水玉原本入水后,那因为伤口触水而身体产生本能的疼痛所以引起的颤栗,没多久就得到了平息。
溱王见之,紧绷的脸色稍缓,甚至还有些愉悦,嘴角有些微翘起的趋势。
他倒是高兴了,可倘若让明了知道自己一滴价值千金的凝香玉露被他如此铺张浪费的使用,只怕是要当场气到吐血三升的吧?
等水玉的身子完全安静了,完全不再颤抖了,溱王这才呼出一口气,伸手开始去解开她的衣服,动作比起之前还要轻缓和温柔,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她碰碎了似地。
这良久之后,那外袍的完全剥下,就已经令他满头大汗,好似这是一件多么吃力的事情一样,再去剥掉里衣时,他一直就没有再舒展过的眉头,又紧紧的拧了起来,“既然身子不好,怎的还穿的这般单薄?”
言语之中,虽然充满了责怪的意思,可他此时瞥向水玉的眼睛里,眼神却是不含半点的责备,只有满满的心疼,和无数的自责。
他已经是完全的得到认知,如今她成了这副模样,所有的罪责都该由他来背,即便只是她这样不照顾她自己的小事,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认为,这都是因为他这个始作俑者的关系,才会造成后来一系列的蝴蝶效应,于是,理所当然的把任何错误,都归咎到他这个罪魁祸首的身上。
可惜,因为失血过多,又被冰冷的湖水浸泡了那么久,身子本就已经薄弱的水玉这会子,算是彻底的进入了重度昏迷的状态,对外面的所发生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
如若不然,知道明了居然又出卖自己,看到秦放现在是这样对待自己,真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反应。
秦放呢喃完以后,并没有因此而得到解脱,眉心不但没有舒展一点,甚至拧的越发厉害了起来,至于理由,当然不再是因为水玉穿衣太少的这点小事,而是因为她里衣刚一剥下,他此刻的目光却看到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无数伤口赫然明显的呈现了出来——
那伤口的数目,那殷红的痕迹,都足以刺痛他的眼睛。
“该死,本王一定不会饶了那些刺客。”溱王咬牙切齿的低咒,剥除的动作又轻了几分,面目之中虽聚满了杀气,可他此刻把脸和薄唇凑了过去,心疼的为她伤口吹拂冷风的动作,却是那样完全颠覆性的温柔。
因为这样,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为她脱掉衣物的小事情,却因为这样一来二去的原因,不知慢了多少倍都还没有完成。
届时,温子若在小桑榆一路催命似地的催促下,从远远的北苑赶到南苑,竟然只花了一盏茶的工夫。
到得南苑时,小桑榆还是活蹦乱跳精神头十足,温子若却是气喘吁吁舌头伸长,活像一条被累的不轻的花花大狗。
缘由不做他想,只因他温子若就是那条驮着桑榆这小姑奶奶的坐骑……
温子若呜呼哀哉的翻起两眼,想要去看骑在自己脖子上的小恶魔,他这动作自己是没发现有多像一直吊死鬼,上气不接下气的对小恶魔央求道:“小姑奶奶……这大马骑够了……也该下来了吧?”
幸好他脑子活络,打着走捷径的旗号忽悠这小魔女,才能正大光明的走了那些僻静的小道,这才没让王府里的人见着,不然让别人瞅见他花少现在却像狗,啊不……是像马一样,被个小毛丫头吆五喝六的使唤来去,他这颜面还要不要了?
现在终于好不容易到了南苑,他当然就更不能继续做这可怜的坐骑了,在下面人面前丢脸丢面子倒也罢了,要是让自家王爷见着了,那他这个给王爷丢脸丢大发的手下,怕是以后都别想在王爷面前混了!
小桑榆已经很久没有骑过大马了,现在好不容易骑上了,还没过瘾呢,哪里是说能下去就下去的?何况,别以为她不知道花蜀黍之前耍的什么把戏。
哼哼,所以她要惩罚惩罚他……
想到这,小恶魔阴险一笑,从怀里立刻扯出了一条白花花的似软鞭的东西,然后就是当着鞭子使,一个劲儿的往温子若的身上甩着,“驾——驾驾——”
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有意还是无意,嚷嚷的声音比平日大了何止一倍,就这没什么人又空荡寂静的南苑被她那脆生生的兴奋一声一嚷,简直就跟平地惊雷一样的效果。
温子若那个欲哭无泪啊,不仅要边躲着小恶魔手里的软鞭伺候,还得一个劲儿的祈求这小祖宗,“我的姑奶奶啊,咱能不能小点声儿,能不能啊——”
也不知道小家伙甩到他背上的到底是什么鞭子,他总感觉怪怪的,还疼得很!
小桑榆根本不予理会,依然自顾自兴奋的甩着手里的‘软鞭’,嘴里还不停嚷嚷着十分童真的叫嚷,“驾——大花狗拿出点气魄来撒,驾驾——”
“……。”温子若觉得心好累,有带这么侮辱人的么?还让他拿出点气魄,试问他到底哪里还有那种奢侈的东西可供拿出来的?
“吵什么吵什么——”老远就听到了动静的杜嬷嬷,气呼呼的就从厨房里大步出了来,一手拿着一只油汪汪的鸡腿,一手抄着一把菜刀,因为之前和溱王闹得不愉快的关系,现在更添暴力,怎么看都是凶神恶煞的,“也不瞅瞅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敢到这里来撒野,啊?!”
温子若见状,心里立刻暗叫不好,赶紧一转身,就想脚底抹油开溜。
开玩笑,连丁叔都怕杜嬷嬷这脾气火爆的老太婆,甚至连王爷有时都得忍让三分,他温子若不过溱王手底下一个芝麻绿豆点大的小小手下人,哪里招惹的起这尊大佛?
而且这老太婆武功还挺有两把刷子,这要是惹着了她,别说没好果子吃便罢,这倒是要被她老人家给治了,就连王爷和丁叔都不会来替他打抱不平的!
那现在不走,还更待何时——
“蜀黍蜀黍——桑桑饿了,桑桑要吃大鸡腿!”眼见温子若要跑,小桑榆立刻不管三七二十一,小手蓦地一把捂住了温子若的两只眼睛,还不停地摇晃对方的脑袋,“大鸡腿大鸡腿——”
温子若一时只顾得逃命,压根就忘了自己的脖子上还骑着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恶魔,这会子根本就没有丝毫的防备,两只眼睛登时就被小恶魔给捂了个严实,正好这会子他刚出长廊走道,这转身要跑跑得急,眼睛又被遮了住,一时根本就没看见前方是长廊屹立的花岗岩廊柱,这砰的一下,当即就给撞了上去。
好家伙,好悬没差点撞的他脑浆子崩裂,头盖骨碎掉,顿时就觉眼花缭乱,眼前金星乱转,脚下踉跄的都要站不稳了。
这脖子上的小桑榆又是个不安分的小恶魔,见到花蜀黍都被撞懵了,非但不安安分分的呆着不动,反而一个劲儿的揪着花蜀黍的领子不放,肉嘟嘟的小身板也是不安分的左摇右晃,完全就没有任何的危机意识,反倒像把这当成了一件很有趣儿的事情一样,还乐得咯咯直笑。
这不,已经眼前金星乱冒的温子若被她这么一嘞脖子,又是这样好一番的晃来晃去,终于禁不住翻了白眼,因为差点窒息和头昏眼花的关系,没支持多久,人就往后栽倒了下去。
眼见两人就要这样栽到地上去了,幸而风风火火疾步走来的杜嬷嬷见状,眼疾手快的扔了手里的菜刀和鸡腿,一个飞扑纵身,恰好就把与地面已经没差多少距离就要碰撞到一起的小桑榆给接到了双手之中。
没有的突如其来的疼痛,反倒是软绵绵的触感,令小桑榆惊奇的张大了眼睛,眨巴两下,才看清自己,原来被胖乎乎的老奶奶抱在了怀里。
“谢天谢地,好悬没让你这小娃娃掉到了地上,不然非得摔坏了不可!”见怀里的小家伙安然无恙,杜嬷嬷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奶奶奶奶——你好腻害哦!”若是换了旁的小孩,现在指不定因为惊魂未定而不是大哭大闹就是尿了裤子,可小桑榆她总是个异于旁人的反骨模式,充斥满了兴奋之色的小脸上,哪里有刚刚才经历过一场危险的样子?
小家伙声音软糯好听,加上这样一番赞美,又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了十分崇拜的眼神,杜嬷嬷那当时那个心里,是说不出的甜,这满意的低头一看小家伙,又觉得这小家伙倍加眼熟亲切,就下意识的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小娃娃,你是打哪来的?”
小桑榆天真无邪的一偏头,露齿一笑,两颊梨涡立现,“娘亲肚子里来滴呀!”
杜嬷嬷被惹得大笑,“哈哈——你这娃娃真有意思!”
小桑榆立刻地下小脑袋,做出害羞的腼腆样子,“谢谢奶奶夸奖啦~”
一番憨态可掬做的是相当可人,杜嬷嬷又是忍不住好一番大笑,心情说不出的舒畅,似乎之前与溱王之间的不愉快,就根本没有发生过似地。
等笑完了,老人家这才一边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一边开始奇怪的询问起来,语气十分的和蔼,“诶,小娃娃,你是怎么到了这儿的,来这里做什么呢?”
杜嬷嬷多时都是和直肠子的人,拐弯抹角的事情向来不喜欢做,这面对一个粉团子似地小娃娃,一时也没联想到别的,就是单纯好奇的问桑榆怎么会出现在南苑这个多年没什么人进出的禁地,完全就没考虑过,这桑榆她是怎么到了这溱王府的。
是以,杜嬷嬷不知道小家伙的存在也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小家伙一直都在前院和温子若闹腾,基本就没怎么来过后院,所以一直呆在后院的杜嬷嬷并不知道府里多了这样一个小家伙,另一方面则是溱王勒令过前院的人都不许声张桑榆在溱王府,就连丁管家也被提醒过,这自然就没人敢把桑榆的事情在王府里传来传去了。
小桑榆肉嘟嘟的小食指戳在粉嫩的小嘴上,歪着脑袋想了想,“嗯……好像是来看艳王蜀黍滴~”
“艳王?”杜嬷嬷不知道这什么时候府上多了这么一个称呼花里胡哨的王爷,愣了一下,而后才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呵呵笑着去捏小家伙肉嘟嘟的小脸蛋,“小娃娃说的是溱王吧?怎么,你认识我们王爷呀?”
小桑榆点头跟捣蒜似地,然后又做害羞状,“嗯嗯,就系艳王蜀黍啦,伦家……伦家跟蜀黍有不可描述滴大大关系啦~”
“是吗?”杜嬷嬷又是一乐,因为小家伙这话,目光不由得又多看了这小家伙两眼,这一看之下,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一时惊讶的嘴巴张了老大。
见杜嬷嬷露出如此惊奇的表情,小桑榆理所当然的以为杜嬷嬷相信了自己的鬼话,这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然后,双手巴巴的就拽上了杜嬷嬷的衣袖,可怜的小模样又露了出来,“桑桑听花蜀黍说艳王蜀黍被人欺负啦,伦家好想看看蜀黍肿么样了……奶奶,阔以让桑桑见见艳王蜀黍不?”
“当然可以!”杜嬷嬷一拍大腿,义愤填膺的一副正义之师的样子,“你要是不可以,谁还能可以?屋里那不男不女的狐狸精吗?!”
这溱王小时候起,杜嬷嬷就已经跟随在侧了,可以说是溱王的乳娘,这溱王小时候长得什么模样,再没人比她更清楚的了,于是一看小桑榆这幅分明就是和溱王小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模样,当下心中就已经笃定,这孩子八成就是王爷什么时候在外面花花而留下的种。
要不然,这孩子怎么开口闭口的称呼自家王爷为艳王?指不定就是这孩子那可怜的生母埋怨所致,所以八成经常在孩子面前数落自家王爷这个花花肠子的负心汉,这不,孩子耳濡目染,不久得了个这样的称呼吗?
唉,这种事情,她杜嬷嬷这么些年真是见得多了,倒是从来没想过居然会有一天发生在自家王爷身上,一时心里千头万绪五味杂陈,不过更多的当然是愤怒了,尤其一想到屋子还有的那个狐狸精,又看到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已经这样大的孩子,就愈发的火冒三丈起来——
“诶?”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顺利,惊喜来得实在是太快,小桑榆几乎都有些不敢相信了,对着杜嬷嬷瞪大了眼睛。
杜嬷嬷瞅着小家伙那无辜可怜的大眼睛,心里那个心疼,当即一把抱起小家伙,从某软绵绵的物体上蹦了起来,俨然一副要大义灭清的样子,“走,奶奶现在就陪你找王爷去!”
什么叫幸福来得实在是太突然,小桑榆现在是体会了个彻底,一下一下的袭击而来,她根本就应接不暇好不好,脑袋完全就是懵的有没有,“哈?”
本来她都以为没个九九八十一难,少说也得有个三阻五挠的呢!
在杜嬷嬷眼里,小桑榆现在懵圈的样子在她觉得,那完全就是给吓的,想想也是,孩子小小年纪就要从小承受没父亲疼爱的生活,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吧,嘿,居然又是个满肚子花花肠子还位高权重的王爷爹,这甭说会不会认她了,就是想见一面那都是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