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散魔大法
第十八章 散魔大法
凌通眉头一皱,纵身来到蓝袍怪人的身前,此刻的凌通已是虎背熊腰,身材魁梧,可是站在蓝袍怪人身前,仍旧矮了一个头,而且更有一种感觉是来自精神上的。
“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禁地?”凌通叱道,同时身上也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杀气。
五台老人吃了一惊,他似乎估不到凌通如此小的年纪,竟有如此快的身法和这么浓重的杀气。
蓝袍怪人眉头掀动了一下,淡淡地望了凌通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凌通心中一颤,他看到了蓝袍怪人的眼睛,便如天山雪池之水一般清澈而深邃,更透射着无穷的活力和智慧,似乎可以在一刹那之间看透凌通内心的一切。
凌通看到了夜空,那晴朗的夜空,湛蓝湛蓝的,几点璀璨的星光,几片乳白色的云环绕在皎洁的月亮周围,静谧、恬静、深邃而不可揣测,更让人有一种明悟,一丝崇慕向往……而这一切的一切尽数包含在眼前这个蓝袍怪人的眸子里。
那不是一双特别大的眼睛,却是一双十分特殊的眼睛,但凌通并没有退缩……
凌通没有回避蓝袍怪人的双眸,虽然他的心战栗了一下,这也是蓝袍怪人惊讶的原因之一,惊讶的另一个原因,却是凌通竟如此年轻。
“你问我?”蓝袍怪人的汉语有些生硬,淡淡地、平缓而又有些明知故问地问道。
凌通也觉得眼前之人有些意思,不过心中却多了一丝恼怒,沉声嘲弄道:“不,我是在问人,你是吗?”
蓝袍怪人淡然一笑,也不以为意,他也听出了凌通是在绕弯子骂他不是人。
“小孩子的嘴巴真厉害,这是你规定的禁地吗?”蓝袍怪人笑了笑道。
“不错,所以你必须迅速离开这个地方,否则别怪我欺负你年纪大!”凌通厉声道。
剑痴和凌能丽不由得大感好笑,但他们也想看看蓝袍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是我弟弟。”凌能丽向五台老人轻声道。
五台老人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然道:“他不是那人的对手!”
凌能丽望了望蓝袍怪人,除了那身衣服和眼睛之外,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见任何气势,但她深信五台老人不会骗她。
蓝袍怪人笑问道:“小小年纪,嗯,前途无量,你师父是谁?可以告诉我吗?”
凌通大怒,这人如此语调,完全是将他当成一个小娃娃,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不由没好气地道:“我师父就是你师爷!”
蓝袍怪人摇了摇头,坦然地笑了笑,并不怪凌通出言相顶,反而大步向凌能丽所在的阵势中行去。
凌通大怒,剑如苍龙,疾射而出,一出剑就是得自黄海剑谱上的剑招。
凌能丽和剑痴禁不住大感惊叹,五台老人的眸子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之色,凌通的屠魔宝剑所过的弧迹的确精妙绝伦,他已经掌握了剑道的精髓,意随心发,剑随意走。是以,这一剑的确有些看头。
凌通的功力似乎远远超出了他这个年龄的限制,就连五台老人也感到有些意外,凌通功力精纯之处,竟不比他逊色多少。这是他的感觉,凌能丽也看出来了,心中暗忖道:“难道通通这几个月又有什么奇遇不成?”
蓝袍怪人本不想理会凌通,但也为凌通的功力吃了一惊,赞道:“好功力,好小孩!”同时之间轻拂衣袖,如一抹蓝云掩过。
凌通只觉自己的剑似乎陷入了一块泥沼之中,完全无法着力,那奔涌的气旋如泥牛大海,化于无形,禁不住骇然飞退。
凌通一退,蓝袍怪人指着达摩手心的圣舍利对五台老人淡然问道:“那可就是舍利子?”
五台老人并没有否认,冷冷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是为圣舍利而来的吗?”
蓝袍怪人一怔,惊叹了一声,道:“我乃西域蓝日法王,倒不是专程为舍利子而来,也未听说过中土竟有如此大的一颗舍利子,真是奇迹!”
五台老人愣了一下,淡然道:“原来是西域来客,但今日本人不能待客,如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哦,你就是那个什么吐蕃国的蓝日法王吗?你手下还有什么五尊者,可对?”凌能丽一惊,立身而起,惊问道,她在葛家庄之时,曾听人提起过蓝日法王这个人,说是什么西域神话。
葛家庄中人对蓝日法王并不陌生,在假蔡念伤桑于的口中便曾经提到过蓝日法王和华轮大喇嘛,最后还是蔡伤才解开这个结,那桑于竟是蓝日法王的弟子。因此,葛家庄中人对蓝日法王的了解极多,游四还专门对华轮和蓝日及域外的高手再进行了一次调查,所以凌能丽一听对方是蓝日法王,立刻想了起来。
“哦,姑娘认识他们吗?”蓝日法王讶然问道。
凌通本想再攻,但听凌能丽如此一说,只好持剑呆立,心中却是老大不服气。
“谁认识他们,你们还到中原来干什么?莫非又有什么阴谋不成?”凌能丽没好气地问道。
蓝日法王遭到凌能丽这一阵抢白并没有生气,反而悠然一笑道:“我此次前来中原,只是想与中土的绝世高人切磋武学,并不是来进行什么阴谋的,蓝日早已看破名利与红尘,唯一无法摒弃的就是对武道的追求,闻说今日中原绝世高手辈出,是以凡心再动,姑娘认为有何不妥吗?”
凌能丽一呆,但的确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今日,你上得北台顶,真的不是为圣舍利而来吗?”五台老人冷然问道。
“我又何必为它而动心?虽然这么大的一颗圣舍利世所罕见,但这乃是中土佛法的产物,乃佛之结晶,如我要夺它,那我九十余年修来的苦禅何用?舍利子,西域也有,不值得为之而动。”蓝日法王平静地道。
“那你前来北台顶所为何事?”五台老人冷然问道。
蓝日法王淡淡地指了指黄海道:“我跟了这位施主六天,直至今日才追上,因此我便来了这里。”
凌能丽和凌通及五台老人全都为之愕然,同声问道:“你跟踪他六天?”
“不错,这位施主叫黄海,可有错?”蓝日法王反问道。
凌能丽点了点头,道:“正是。”
“那我要找的人就没有错,华轮初回西域便来找我,谈到中土的人物,就说过道家有黄海,佛家有蔡伤,而他就是败在黄海和蔡伤的手中,本以为今生已经没有值得我去挑战和做我对手的人,但华轮却说,他与黄海未曾交手,就已先败,与蔡伤交手,一掌见输赢,这才让我寂寞了四十年的心再一次活跃。所以,我来到了中原。”蓝日法王似乎是在讲着一个故事,十分投入,也带着一种欢欣的语调,似乎是为找到了对手而感到欢慰。
凌能丽自然听说过华轮,但却没有想到华轮也曾到过中原,而且分别与蔡伤、黄海比试过,不由得有些讶异。此刻听蓝日法王述说,华轮与黄海之战,不战而败,与蔡伤之战,一招见胜负,心中禁不住神往至极。
“我找了他们俩人一个多月,后来方知蔡伤潜隐海外,真让蓝日惊羡。脱离世俗,远去海外,看来蔡伤真的是个高人没错。在人世间找到一个真正的对手的确很难,直到六天前,我才发现了黄海的踪迹。只是,他一直都不愿与我相见,时时回避,他早就感到我的心意,是以才会回避于我。蓝日一追就是六天,今日终于让我找到了。”顿了顿,蓝日法王又接道:“黄施主的确没让我失望,在这六天之中,我们可算是平手,他没有甩掉我,我也没能追上他。如此对手,天下已经不多,我岂能错过?”
“不过,你可能会失望的!”五台老人有些无可奈何地道。
“施主此话是何意思?”蓝日法王淡然问道。
“因为我正在将他的功力释放出来!”五台老人涩然道。
“什么?”不仅蓝日法王吃惊,就连凌能丽和凌通也大惊失色地问道。
“师父,怎会这样?”凌能丽惊问道。
“师父!”“会主!”凌通和剑痴大惊地向黄海扑去。
“啪啪……”凌通和剑痴俩人似乎撞到了一堵无形的气墙般倒跌而出,俩人不由得吃了一惊。
“好厉害的阵法,中土果然藏龙卧虎!”蓝日法王赞道,不过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丽姐!”凌通惊呼着向凌能丽扑去。
“我必须让他的功力全部释放,因为他已经在入魔的边缘,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潜进他体内的魔性不侵入心脏,到那时,他就只能永远沦为魔道而无法翻身,唯一驱除魔性之法,就是让他的功力排出体外,这样魔性也会随着他功力的失去而消散。”五台老人吸了口气,解释道。
“怎会这样?会主身具的道心已入化境,怎会入魔?”剑痴不敢相信地反问道。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被死灰色的烟雾所缭绕的黄海身上,心中皆生出一种怪异之感。
“正因为他的道心已入化境,这才是最危险的。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将会是第二个被植入魔种之人,这就是‘道心种魔大法’的另外一个秘密,道基越深,其魔毒越深。数百年前,大侠于影道基之深也同样入了化境,终被邪魔所侵,致使其成为一代魔王,无人能制。今日的黄海同样会步于影的后尘,因此,我必须废去他的功力,还其一个空灵之体。至于以后,就要看他的机缘如何了,如果机缘巧至,他还会恢复功力。”五台老人无可奈何地道。
蓝日法王也为之色变,他自然听说过于影的传说,因为当年的冰堡就建在昆仑山一带,紫金双剑更出自昆仑,后来两柄神剑俱毁,也酿就了一个传说,什么南海于影之谈也渐渐被人们所淡忘。蓝日法王乃域外高人,域外自然还留传着一个关于阴山的传说,所以蓝日法王听到五台老人说起这么一段典故,也深明“道心种魔大法”的性质和可怕。同时,也为这次白跑一趟中原而感到有些失望。
凌能丽和凌通可对那什么于影、冰堡之类的一点也不知情,是以也没想到怎么严重。
“于影又是什么人?”凌能丽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曾是道宗的一个奇才,居于南海,后来与他同一个时代的门派全都演化成各种形式,有的没落,有的兴起。现在,江湖中再也不存在那时候的门派。不过,天魔门和域外的邪宗全都是那时候的魔界残余力量所演化出来的,你也不必了解得太过清楚。”五台老人似乎并不想对于影的事情提得太多。
蓝日法王仰天一叹:“天下之大,寻一对手竟如此之难,生命寂寞矣。”旋即一顿,目光再次投向黄海。
五台老人和凌能丽俱是一怔,蓝日法王的目光亮得有些惊人,就像是暗夜里的皓月。
“多一个魔王,将会多一个对手,又有何不好?蓝日正想尝试一下魔道的最高境界为何种境界!”蓝日法王突然之间似乎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沉声道。
凌能丽和五台老人同时吃了一惊,那边忙碌的了愿大师和达摩三人似乎根本就不曾感觉到外界所发生的事一般,全身心地去做他们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蓝日法王大步向阵势之中行去,刚才他在阵外极为仔细地观察了阵势的布局,而五台老人和凌能丽入阵他也清楚地见到,以他的绝世智慧,几乎已经将阵势的格局看出了个大概。
五台老人大惊,见蓝日法王在阵外拨弄了两下,竟然向阵中跨进了一步,显然已基本掌握了阵法的玄奥。
五台老人挺身而起,冷冷地道:“你不觉得这样做是在逆天而行,为了一己之私而可能迫害天下苍生吗?”
蓝日法王只觉得五台老人一站身,就有一股剑意向他逼来,不由得刮目相看,但仍不疾不徐地道:“天意为何?谁又能说清楚,也许你这样做乃是违天而行,让他入魔才是苍天之本意。”
“你若再往前行,老夫只好不客气了!”五台老人冷杀地道,眸子之中闪过一丝怒意。
“如果真是如此,蓝日也不会孤独四十余年,自四十五年前与不拜天交手之后,我已再没有出手过,只可惜不拜天已息隐阴山之背,当年一败竟无法得报,今天我岂能再错过一个对手?”蓝日法王傲然道。
凌能丽和五台老人及剑痴诸人全都吃了一惊,谁也没有想到四十余年前蓝日法王曾与不拜天交过手,蓝日法王能与不拜天交手而不死,看来其武功之高实难估计。
五台老人立刻想起烦难曾说过:“不拜天的武功绝对不只于此,若不是他故意相让,就是身患隐伤,否则我也不可能胜得了不拜天。”五台老人暗忖道:“难道不拜天当年真的有隐伤在身?而这让不拜天留下隐伤之人也许就是蓝日,这很有可能!”
蓝日法王正要再次拨开石头,五台老人已经出阵。
出阵一剑,无始无终,如轻风,如闲云,更如惊鸿划过,一道淡淡的光影掠过。
蓝日法王也退了,不知是在何时退的,但他的确退了,那道光影自他的眉梢带过,夹杂着一丝柔风,又如点点细雨,有种说不出的优雅和轻松。
五台老人收剑静立,与蓝日法王对视。
剑未见,如出现时一样,是一个谜。不过,每一个人都感到了剑的存在,那就是五台老人本身。
“好剑!好剑!”蓝日法王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喜悦和赞赏之意。
“你的身法更好,功夫更妙!”五台老人的语调极为平和,有些轻灵之感。
“我已经数十年未见过这般轻灵巧妙无伦的剑势,如云雾中隐现的大山一角,又如万花丛中的半角青石,实难想象这剑却是自你的手中使出。”蓝日法王由衷地道。
五台老人并不为之感到高兴,反而更为冷静,道:“如果你一定要找个对手的话,老夫虽然不才,相信陪你玩几招还是不成问题的。”
凌通和凌能丽的眸子里闪过异样的光彩,刚才五台老人那一剑虽然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但他们为能目睹如此剑势而欢欣,也似乎让他们从中得到一丝丝明悟,也对五台老人的剑道起了一丝崇慕之心。
蓝日法王依然有些感伤地道:“你的剑术虽然不俗,但却并不是我要找的对手,如果你可以作为我的对手,那我也不会寂寞四十余载了!”
五台老人的神色并未变,凌通和凌能丽的脸色却变了,剑痴也为之不屑。
剑痴对剑道极为痴迷,但其资质却非绝佳,又因所学太杂,年轻之时太过任性,而无法达到绝世高手之列,但他却可以看出五台老人的剑道修为实已入化境,他不相信蓝日的武功会比五台老人高明多少。
“但任何人想要破阵,就先要自我剑下闯过!”五台老人的语意极为坚决。
蓝日法王的目光再次扫了一下在浓雾之中若隐若现的黄海一眼,冷然道:“那本法王只好不客气了。”
五台老人脚下迅速向前跨了小半步,在蓝日法王乍动之时再次出剑。
其实,五台老人自身就是一柄绝佳的剑,剑与剑相合、相融,几乎达到了完美之境。
杀意、剑气、光影之中,一抹虚幻的蓝影似乎比太阳更抢眼,更让人心惊。
蓝影吞没了那闪过的亮光,也吞没了凌通和凌能丽的视线,更吞没了这块不大的天地里的阳光。
蓝色,如一汪湖水,片片水藻轻浮于其中,生机勃发于其中,两个人全都虚幻,化成一抹残霞。
凌能丽和凌通及剑痴也不知是在何时惊醒,不过,惊醒他们的是剑——断剑!
断剑, 是五台老人的,窄长而锐利,青幽的光泽如湖水中一条鲫鱼微露的背脊。
剑身份为两截,剑都落在五台老人的脚跟前,而剑柄,在五台老人的手中。
五台老人静立着,如秋风中的高粱,显得有些消瘦,凌能丽似乎还是第一次发现五台老人很瘦,在他那微曲的背上似乎又多添了一些重物,腰更为曲了,那宽大的衫袍在风中轻晃着,他的确显得有些老了。
的确,他老了,五台老人老了,凌能丽从没有这一刻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五台老人的衰老。
蓝日法王的目光之中有一丝怜惜,也有一丝得意,同样也多了一丝内疚。同样是老人,他不该如此去摧毁对方的自信。
五台老人突然之间将腰背一挺,嘴角渗出一缕血丝,他伸过衣袖轻拭之后,仰天吸了口气,目光变得更为坚定和冷漠。
众人又吃了一惊,所有人都感到了五台老人的复活,却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如果你想拿天下苍生做赌注的话,那你必须自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五台老人的话便如冰块击打芭蕉叶,铿锵之中,更带着一股凛然正气,也显出其无比坚决和坚定的信念。
凌通和凌能丽及剑痴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敬意,也明白是什么让五台老人复活,那是正义,浩然正气!
“师父!”凌能丽也冲出了阵外,凌通跃步与五台老人并肩,与凌能丽一左一右,无畏地望着蓝日法王,心中更涌起了无尽的斗志。
蓝日法王心中也为之一震,但四十年的寂寞早已使他的思想走入了偏激,为了能让自己不再寂寞,他已经不再在意其他。
“既然你们执意要阻,那本法王也只好依你们所说了!”说完蓝日法王缓缓抬起手掌,空气突然之间似乎变得无比干燥,让人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火炉之中。
“你们走开!”五台老人向凌通和凌能丽叱道,说话之间,竟咳嗽起来。
“你的手阳三焦经和手太阴肺经已有所损伤,如果不及时疗伤的话,只会使你咳血而亡,这一点相信你也有自知之明。”蓝日法王淡淡地吸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道。
五台老人惨然一笑,道:“求道有二,一是为道护道,二是得道。无法得道,为道而亡,此生亦无憾!”
蓝日法王望着这个倔犟的老者,心中生出一丝敬意,但却并不影响他的决定。
“师父,你去疗伤,让徒儿来对付他!”凌能丽有些义愤填膺地道。
五台老人听着凌能丽这有些傻气的话,心中一阵感慨,露出一丝慈和的笑容,道:“为师也活了七十一个春秋,这条命已经不值得留恋了,如今的江湖与天下,是属于你们的,你们的前途也是无可限量的,不必跟为师一起白搭了性命。你去将今日之事告诉少主,以少主的睿智,相信会做得让我瞑目九泉的。”说话的同时,五台老人伸出那双有些干瘦的手轻抚着凌能丽的秀发和凌通的头,目光却并未离开蓝日法王的面门。
凌通和凌能丽忍不住全都握紧了拳头,也都倔犟地道:“不,今日我们绝对不走!”
“来吧!”凌能丽的手中也多了一柄剑。
剑有两柄。一柄是凌能丽的,一柄却是凌通的,两柄剑全都指向蓝日法王,反而将五台老人夹在中间,战意奔涌,凌通的剑锋之上更隐现出一抹幽暗的剑芒。
蓝日法王心中多了几许赞赏,同时也起了一丝爱才之心,凌通和凌能丽都是那么倔犟,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高的修为,俨然是一个年轻高手,只要有名师悉心教导,将来的成就之高应不会在自己之下。
蓝日法王未曾出手,凌能丽和凌通却已抢先出手,两柄剑,洒起漫天花朵,斑斑点点,稀稀落落,但却有着难以述说的协调和优雅,更有着无与伦比的默契。这两剑,几乎封死了蓝日法王进退的所有角度。
蓝日法王暗赞一声好,身子就被吞没在这点点斑斑的光雨剑花中。
五台老人的眸子之中泛起几乎无可奈何的凄凉,他也出手了,他出手的时候,正是那抹蓝色的影子自那斑斑点点的剑花中升起之时。
凌能丽和凌通的身子几乎不由自主地被甩了出去,他们甚至弄不清楚蓝日法王是如何出手的,这也许有些残酷。
“轰轰!”两声巨大的爆响,蓝日法王在甩出凌通和凌能丽之后,避无可避地挡了五台老人两击。
蓝日法王退了两步,在地上踩出两个深深的脚印,而五台老人却张嘴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竟退入了阵中,胸衣染红,盘膝萎坐于地,咳着鲜血。
“师父!”凌能丽挣扎着要站起身形,但却无能为力,他们的穴道已被蓝日法王所制。
剑痴一声怒号,他即使明知不是蓝日法王的对手,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是以,他出剑,只可惜,他的功力与蓝日法王相差太远,在他的剑尖距蓝日法王一寸之时,蓝日法王的脚已经印在他的胸口上,于是他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
剑痴没有死,但却呕出了一大口鲜血,蓝日法王并没有打算要对方的命,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手沾血腥,四十多年来更未曾动手杀过一个人。
哈不图本是站在崖口看着那些穴道仍未解开的护卫,听到惊呼,忍不住跑了上来,上得崖顶,不由呆住了。
“怎么会这样?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哈不图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蓝日法王,又望了望凌能丽和五台老人,喃喃自语道。
蓝日法王伸指一弹,哈不图只觉胸前一麻,也不由自主地软倒于地。
“你也先歇歇吧!”蓝日法王有些歉意地道,同时大步向阵中跨去。
“蓝日,枉你研习佛法数十载,却不去普度众生,反而来造魔害世!难道你不觉得惭愧吗?”凌能丽忍不住骂道,只可惜,阵中的达摩、忘尘师太、黄海及了愿大师对外界毫无知觉。
达摩和忘尘师太的额角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了愿大师一刻也不停地调整着水晶,额头也滴下了汗珠,显然事情似乎已到了紧要关头。黄海却显得极为安详,被雾气笼照,若隐若现。凌能丽知道,如果拔出了他百会穴和百虫窝的两枚金针,那黄海唯有坠入魔道。也就是说,黄海的功力也会迅速恢复,成为有史以来第二个由道入魔的人,也将成为魔中之魔的魔王。
蓝日法王跨出第二步,他发现了五台老人再一次撑起了上身,并颤巍地立了起来,神形显得极为凄惨。
蓝日法王禁不住心中暗骇,他体内气息的波动也在此时才得以平复,目光有些诧异地望着五台老人。
五台老人再次伸出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冷冷地望着蓝日法王,轻轻地咳了几声,森然道:“我说过,唯有自我的尸体上走过,你才能够去做这有逆天意之事!”说话之间,五台老人再次跨出阵外,与蓝日法王对峙。
蓝日法王的心中也不知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禁不住深深望了五台老人一眼。
“出招吧,你不必有所顾忌,我永远都是你的阻碍!”五台老人的声音居然显得十分冷静,同时也咳了几声,左手反捏出一个剑诀。但在蓝日法王的眼中,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剑诀,因为五台老人已是强弩之末。
“中华武源,源远流长,神州大地,人才辈出!阁下何必如此呢?”一声苍老的声音划破虚空,飘入众人的耳鼓。
蓝日法王一震,凌能丽也为之一震,却见一老一少如云烟般掠至。
蓝日法王感到一股强大而霸烈的气势已如暴风骤雨般将他笼罩。
五台老人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异彩,有些诧异而又虚弱地道了声:“叔孙怒雷!”
来者正是叔孙怒雷和叔孙凤,他们赶到恒山,但恒山上的几位师太却说忘尘师太去了北台顶,于是他们又抽身赶至北台顶,却没想到竟碰上了这样一出戏。
“师父!”叔孙凤一眼就发现忘尘师太,忍不住惊呼出声,同时飞速闪身向阵中步入。
“姑娘请留步,令师可是忘尘师太?”五台老人又咳出了一小口鲜血,挡住叔孙凤问道。
“不错!”叔孙凤回应道。
“令师正处于行功的紧要关头,千万别打扰,否则只会前功尽弃,还会走火入魔!”五台老人道。
“我师父在干什么?”叔孙凤望了望阵中的情景,禁不住奇问道,不过她一看这阵势就知是师父所设,而且行功者全是佛门中人,她自然不加怀疑。
五台老人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咳得弯下了腰,其伤势的确很重,看来他真的老了。
叔孙怒雷也似乎想起了那唤出他名字的老者身份,心神为之一动,让他心神浮动的却是那静坐于阵中的忘尘师太。
蓝日法王眼中闪出一丝讶异,但依然没有小看这龙行虎步赶来的老头。
叔孙怒雷似乎一下子忘了还有蓝日法王的存在,也忘了五台老人和其他所有人的存在,步子也缓得不能再缓,似乎怕惊碎了眼前这个不真实的梦。
五台老人并没有看到叔孙怒雷的表情,但他却知道叔孙怒雷与忘尘的关系,因为他已经知晓忘尘就是琼飞,所以他不担心叔孙怒雷会对忘尘不利。
“琼……”叔孙怒雷来到阵边,语调有些颤抖地唤了一声,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和愧疚感如同一柄利刃,狠狠刺扎着他的心。
蓝日法王和凌能丽诸人全都有些莫名其妙,凌能丽和剑痴等人更知叔孙怒雷的身份超然,乃是叔孙家族的老祖宗,但此刻竟没有半点前辈样子。
阵内的忘尘师太禁不住轻颤了一下,连带着达摩也颤了一下,圣舍利的佛光忽暗。
“物空色空,佛在其中!”了愿大师忙以梵音轻喧,所有人顿时心中一片空明,似乎天地霎时变得无比祥和。
忘尘师太和达摩停止了颤抖,再次恢复平静,只是额角又多了几颗汗珠。
叔孙怒雷被梵音一呼,顿时心中一片清明,明白刚才自己险些害了他们,暗呼好险,但也为这四十多年来空缺的情感而愧疚、心痛。
“爷爷!”叔孙凤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没有想到叔孙怒雷一声呼唤,竟险些引出祸来。
叔孙怒雷转身与蓝日法王相对,在回转目光之时,他扫视了黄海一眼,只是在烟雾隐绕之中,并未看清黄海的面貌。
“前辈,你伤得怎样?”叔孙凤忙自袖中掏出几颗药丸递给五台老人服下,关心地问道。
五台老人只觉药丸入口便化为甘流通往四肢百骸,咳嗽也稍顿,只是仍然感到全身乏力。
“我没事,你去帮我解开他们的穴道!”五台老人轻轻摇了摇头道。
叔孙凤忙扶着五台老人入阵,又把被蓝日法王拨开的几块石头摆正,这才向凌通和凌能丽等人行去。
萧宝寅和崔延伯在剿灭莫折念生的残余力量后,迅速挥军泾源、华亭,他们得到的消息并不坏,也许是叶虚故意透露出胡琛和万俟丑奴的情况。
但不管如何,高平的义军他们必须平定,此际洛阳事变,而他们并没有受到多大的牵连,其时元融兵败,北魏也只剩下他们与尔朱荣两大军系与两朝边界之处的守将。而萧宝寅与崔延伯所领之军不会比尔朱荣逊色,因此,他们在北朝有绝对的说话权利,甚至一跃之间比叔孙家族、刘家和元家自身更有权威,这是他们的筹码。
萧宝寅和崔延伯有自己的打算和想法,绝不会听从尔朱荣的摆布和吩咐。尔朱荣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是以,只能出言慰勉,孝庄帝数次传出圣旨召他们回去,但萧宝寅和崔延伯拒不接旨,这才使尔朱荣开始重视起他们来了。
孝庄帝再也不让萧宝寅和崔延伯回京,只是传旨赐封萧宝寅为平西上将军,而崔延伯则为秦城王。
崔延伯和萧宝寅相互暗笑,他们深知,乱世之中兵权的重要性,更明白自己如果返回洛阳,其结果只会有一个,那就是被尔朱荣设计迫害,兵权被夺。那时,北魏的整个天下也许真的成了尔朱荣的天下了。是以,他们并不怕得罪尔朱荣和孝庄帝,大不了拥兵自立,谁还会怕谁来着?
另外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如果萧宝寅和崔延伯不死,就成了一支可以与尔朱荣抗衡的力量,也成了孝庄帝的一种安全保障,至少到目前为止,萧宝寅和崔延伯承认孝庄帝的合法性,尔朱荣便可以做到挟天子以令诸侯,尽管尔朱荣这样一举动对崔延伯和萧宝寅来说并无效,也不会使萧宝寅和崔延伯另立新帝来威胁洛阳。
如果尔朱荣敢对孝庄帝有所不利的话,萧宝寅和崔延伯立刻可再立新帝,任意选一个口号,都可以让北魏的各路守将归心,那时候尔朱荣只会陷入一种绝对的困境之中。因此,只要萧宝寅和崔延伯继续牢握着北魏的兵权,孝庄帝就仍然是安全的。
对于这一点孝庄帝自然清楚,崔延伯和萧宝寅也同样心中清楚。是以,他们很珍惜手中的兵权,也很懂得利用手中的兵权,尔朱荣却无法真正地放开手脚,一切都有所顾忌。
元融的死,只是对孝庄帝最为不利,但对萧宝寅和崔延伯及尔朱荣都有着极大的好处,至少使他们的角色变得更重要,他们的力量显得更为强大,权力也大增。
崔延伯和萧宝寅北上攻打胡琛的大军,所想的并不是为朝廷,而是自己的私下打算。
如果不趁胡琛之死和万俟丑奴的重伤攻击这一群义军的话,也许会再生突变,而难以收拾场面。如果此刻一举控制了高平义军,那他们完全可以安心地守住西北半角江山,割地称雄,那时候尔朱荣将面对东北部最强的义军葛荣,和关中的侯莫,而他们则可袖手旁观,在最精彩的时候去收拾残局,那岂不是快哉?
尔朱荣即使知道崔延伯和萧宝寅的意图,也是无可奈何,他总不能派兵北上攻打崔延伯和萧宝寅吧?
崔延伯和萧宝寅的另一个担心,也就是域外的吐谷浑和吐蕃联军,自玉门关和星星峡两路进军,已经在渊泉会师,虽然未抵嘉峪关,可也不能不让人担心。官兵与域外联军交战,那只是迟早的事,如果不在域外联军到来之前将西北地区的义军剿灭,那后果将难以想象。只要在域外联军攻下嘉峪关之前,以大军驻守嘉峪关,那域外大军的铁骑也难奈何。除非他们自祁连山翻过,但那时应说是冬季,又岂是行军之时?因此,崔延伯和萧宝寅要跟域外联军打时间和速度仗。
此刻的崔延伯和萧宝寅已拥有大军三十余万,可谓兵力确已占了北魏朝廷兵力的近三分之一,不过,为守各座重镇,只能调足十八万精兵去攻打万俟丑奴,但十八万精兵比胡琛的军容更盛了。
胡琛所辖地处西北,地理位置没有葛荣优越,虽然是敕勒首长,但其财力、声望都无法与葛荣相比,葛荣为今日之事准备了二十年,几乎将每一个细节都仔细想好了,所以其兵力发展之迅速和兵源之足,根本就不是胡琛所能相比的。
葛荣又巧妙地利用了破六韩拔陵的残余部众,与杜洛周及鲜于修礼这两路义军,这才形成了足以覆盖一方的实力。
胡琛虽然拥兵二十余万,但其军费的开支和士卒的生活却极为艰苦,又处于黄土高原之上,加之大部分士卒是没有经过太多训练的农民和穷人,在军纪和组织配合上与经过艰苦训练的官兵相比,的确还差了一个级别,所以在军容声势方面反而比崔延伯和萧宝寅所领之兵差了一些,这是很正常的。
叔孙怒雷的目光与蓝日法王的目光相交,擦起了一溜幽暗的火花。
叔孙怒雷并不认识蓝日法王,蓝日法王也同样不认识叔孙怒雷,但他们却深深感受到了对方存于暗处的澎湃力量,那是不必用任何语言去阐述的力量。
蓝日法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至少眼前之人并不会是一个很差的角色。
“你叫叔孙怒雷?”蓝日法王记下了刚才五台老人所呼出的名字。
“不错,我叫叔孙怒雷。”叔孙怒雷有些机械性地重复着蓝日法王的问话。
“我叫蓝日,今日能目睹中土高手的风貌,也算是不虚此行了。看来,五台山可真是藏龙卧虎之地,竟有如此多的高手。”说到这里,蓝日法王却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语道:“如果四十年前你们就有这般功力该多好!”
“为何要四十年前?”叔孙怒雷有些诧异地问道,他感到眼前这怪异的喇嘛有些捉摸不透。
“因为,如果在四十年前你们就有这般功力,那我也不会寂寞四十载了。”蓝日法王有些感慨地道,同时也略带稍许失望。
叔孙怒雷禁不住笑了笑,道:“那是四十年前你没有见到我。”
蓝日法王也笑了笑,道:“见了你也没用,四十年前你也不会有今日之成就。唉,你为何不早生四十年?”
叔孙怒雷心中暗怒,他立刻知道蓝日之意是说此刻他的成就只有对方四十年前的水准,试问叔孙怒雷怎会服气?不由冷声道:“你何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