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就是干你的爹
七月一日那天的省报第三版,以表格的形式公布了一批省管领导干部名单。
表格的第一栏是闫天佑的名字,现任职务郎市市委书记,拟任职务省会城市C市副市长兼郎市市委书记(副厅级);表格的第四栏是张紫金的名字,现任职务郎市市长,拟任职务乡市市委书记(正处级);表格的第九栏是宁仕美的名字,现任职务郎市副市长,拟任职务郎市市长(正处级)——
坐在办公室里,张宝珠捧着报纸,把这个表格特别是与宁仕美相关的那个表格的内容是看了又看。宁副市长即将成为宁市长,那么,张政委成为张局长,不,是郎市公安局局长、党委书记张宝珠同志变为现实,也就不是很遥远的事了。
其实,宁仕美即将扶正的消息在郎市官场早就传开。有人说,这是宁副市长政绩卓著,上级领导提拔重用;有人说,这是宁副市长有个副省长的靠山,上级领导特别提拔任用。但不管怎么说,宁副市长即将变为宁市长,这已经不是什么谣传,不会有什么变数了。
如果要有变数,除非宁副市长没有当正职的命,一命呜呼,不能赴任。
砰砰砰——很有节奏的几声敲门声响起。已调任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担任副大队长的袁兵一脸惶恐地站在门口,等待他进的许可。见是他,张宝珠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去。
袁兵进去,很恭敬地说,张政委,这里有个案子,您看下。
张宝珠放下报纸,接过案卷一看,大吃一惊。因为这个案子和他的铁杆弟兄王四有关。
原来,利用天上人间赚了不少钱的王四想发更大的财,在乌黑镇近北庄附近非法开采了一座煤矿,直接影响了邻近开矿选矿的矿主刘力行的利益。刘力行是老搞矿的,在当地乃至郎市都算是显赫人物,在和王四交涉无果的情况下,他带着手下夜闯王四的矿点,将矿上的鼓风机电闸拉掉,将鼓风机机管砍断,是煤矿被迫停产。
晚上十时许,王四得知情况后怒不可遏。他立即组织十多个打手,携带手枪、猎枪、东洋刀、砍刀等器械,分乘四辆小车赶到刘力行的选矿厂。进矿后,王四举着手枪,一打手持猎枪连开数枪进行威慑,其他打手用木棒、砍刀砍打刘力行和矿上的值班人员。
刘力行身中数刀,致动脉破裂及全身多处创伤引发失血性休克而死亡,其他人员一名重伤,两名轻伤,四名轻微伤。
就在王四他们撤离事发地点后,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接到报警。副大队长袁兵迅速带着刑侦人员赶到现场。现场一片狼籍,血迹斑斑,惨不忍睹。经受害者指认,刑侦人员已经抓住了歹徒王四海。经审讯,王四海交代了这件凶杀案的主谋王四,以及事件的全部经过。
办案人员经过一天的紧张侦查,初步确定此案系王四以报复为目的的制造的故意杀人案。
见自己的铁杆兄弟王四是这起大案的制造者,张宝珠暗暗吃惊,忙说,袁副大队长,这个案子报霍局了吗?
本来,这样的大案要案应该在第一时间报市局局长的,张宝珠作为政委,还没有这个资格在第一时间知道。不过,因为局长霍大山已经到了内退年龄,他不想管事也不愿管事,就把事情推给了政委张宝珠。当然,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市局都在传局长非张宝珠莫属。所以,作为下属的袁兵,他当然了解王四和未来局长的铁杆关系,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主动先把情况报告张政委。
袁兵讨好地说,还没呢,我觉得应该在第一时间报告给您,所以还没来得及报告霍局。
张宝珠点了点头,说你以调查案情为由,先把案子压着,明天再报告给霍局。
这件案子案情重大,又是涉枪犯罪,按要求得马上报C市公安局和省公安厅,以引起省市两级公安机关的关注和重视。必要的时候,上级公安机关还得抽调精干人员成立专案组,负责案件的侦破与督察。这样一来,王四就是本事再大,也难逃法网。为了救这个铁杆兄弟,张宝珠决定先压一天,把善后工作做好再说。
袁兵当然明白他的想法,便说王四现在还在天上人间,您看要不要他出去避下风头?
这个蠢货,犯了这样大的案子,居然还不逃?张宝珠张口就骂,掏出手机拨他的号码。不料,手机打不通,无法联系。张宝珠又气又急,说袁副,你马上带几个人去天上人间,弄出点动静,但不要抓他,让他有时间外逃。
是!袁兵啪地一个立正。走到门口,他又回头,说张局,那个刘玉婷一直在告我们,听说还拿到了中央领导的批示,市检察院已经成立了专案组,您看,这事怎么办啊?
张宝珠鼻子一哼,说慌什么,他们又没什么证据。
袁兵怯怯地说,昨天张万春搬在城关派出所搬走了两个花盆。
张宝珠说,什么两个花盆?
袁兵说,张局长来调查的——
张宝珠一横眼,说什么张局长?
袁兵急忙改口,说张万春去所里调查,问死者刘姝婷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我们民警说是她跳楼的时候拌了窗户上的花盆,花盆掉下去砸在她的身上留下的。姓张的说了一句既然是花盆砸的,花盆碎了,花的叶子怎么还是完好无缺呢?然后,他就没有继续问,把两盆花带走了。听说,他把两盆花放在办公桌上研究。
张宝珠说,袁副大队长,你好歹也是警察出身,什么世面没见过,他玩刑侦这个方面,还会赛过你?你要好好琢磨,把那些不利于你们的证据毁掉?好了,你放心,局里为你们做主的。七个警察,还对付不了一个女同志,这不是天大的笑话?
吃了定心丸,袁兵放心多了,脸带笑容地出了政委办公室。
等袁兵离开,张宝珠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地说,运气怎么这么好,发财的机会来了。没小偷,要警察干什么?没案子,要公安局局长干什么?宁仕美那里虽然送了二十万,可还不够多。为了挣到那个市公安局局长的位子,还得多投资。一个小小的警察,能有多少钱去投资?收钱帮人消灾,就是他们的生财之道!
不出所料,第二天上午张宝珠刚进办公室,手机响了。电话是他的高中老同学、现任经开区工委副书记谢阳辉打来的。张宝珠和谢阳辉是高中上下铺同学,情谊很深,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个人关系。他们和王四的联系自然也密切,经常在天上人间一起吃饭唱歌娱乐,甚至一起享用小姐。
谢阳辉在手机直言不讳地说,老同学,乌黑镇那边出了个大案子,是不是四哥干的?
张宝珠猜到谢阳辉是受王四的委托前来打探案情的,便对老同学毫无避讳如实相告,说跟着四哥去打架的王四海已经被抓了,他供出是四哥组织人干的,现在案子已经上报市局,正在全力抓捕。这回他捅的篓子太大了,不好收场啊!
谢阳辉明白他的想法,说老同学了,不遮遮掩掩的,四哥委托我来交涉,一百万能不能搞定?
张宝珠点拨说,现在案子定的是故意杀人,现场发现了弹壳,但没有找到枪支。四哥是不是带着枪支跑了?如果警方找不到枪就会发通缉令,事情会闹得更大。你马上告诉王四,要他们想法子吧枪交了。现在,凡是涉枪的案子,省厅都要派督导组,如果枪收回了,省厅就不会派督导组了,这样一来,省里的督导力量就弱了,我就好办事了。
张宝珠知道,只要把枪追回来,省厅就不会太关注这个案子,事情就好办多了。收到王四打来的一百万后,他开始着手为他消灾。为了应付上级对案件的督查和被害者亲属的苦恼,张宝珠随便安排了几名警察去追捕王四等涉案人员。
一天后,刑警大队办案人员回来报告,说涉案的枪支已由王四的爱妇章娟交出。
章娟?她不是宁仕美的爱妇吗,怎么也是王四的爱妇?张宝珠惊了一下,要是让宁仕美知道这个情况,还不借机把王四整死?王四那里是钱袋子,宁仕美那里是印把子,两方都不能得罪,得建立和虾关系,才能共存。他不动声色地把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李小兵和刑侦大队的副大队长袁兵召集到办公室,说王四是我市致富带头人,上面领导的意思还是要注意保护,不把事情闹到。这个案子定故意杀人有点重了,你们再去问问到案的犯罪嫌疑人,能不能从主观找点理由,弄成故意伤害。
张宝珠虽然只是政委,可现在是实际上的一把手,日后肯定是局长,甚至还兼党委书记。他作风霸道,喜欢说一不二,许多民警对他是敬而远之。现在他对如何处理王四的案子发了话,并且意图非常明显,二位属下怎敢不从?再说了,其中一位还是言听计从的袁兵,两个人自然是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几天后,副局长李小兵向张宝珠汇报,说张政委,笔录改好了,加上了有吓唬吓唬、别把人打死了的意思,这样就可以改成伤害致死。只是,只是需要给上级市局汇报一下。
张宝珠赞许地点了下头,说做得不错!我给市局的谢副局长打声招呼,告诉他我的想法。你马上去市局汇报,如果谢副局长同意就把材料留下,不同意就把材料带回来,别留下把柄。
下午四点,李副局长从省里头回来,高兴地向张宝珠汇报说,市局领导同意把案子改成故意伤害致死。
看着市局领导已经同意自己的意见,张宝珠心头窃喜。为了把事情做得严密一致,不出现任何纰漏,他把谢阳辉约到办公室,面授机宜,说你暗地里告诉王四,案子已经改成了故意伤害致死,要他们将来到案后说上“打架前王四在矿口曾说过吓唬吓唬一下,别把人弄死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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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宁仕美终于当上了郎市市长,由副变正了!得知这个任命,很多人是弹冠相庆,觉得升官的发财的机会更大了。这当中,就有袁丹夫妇。于是,夫妇俩决定一同去表示庆贺。
宁仕美能够当上市长,离不开那个拍卖会上的古铜印。自然而然,龚殷文夫妇功不可没。在天上人间的四楼豪华包厢,宁仕美接见了他们夫妇。因为高兴,他喝了很多酒,醉眼离地说,好好干,小龚!好好照顾丹丹,她是我干女儿,我就是她干爹。哈哈哈,说起来,你也得叫我干爹呢!
其实,从相貌上看,龚殷文秃,皮肤又显苍老,旁人看去,他比宁仕美还要老。而且实际年龄龚殷文只比宁仕美小四岁,要叫干爹,还是要几分勇气的。既然老婆与市长的渊源这么深,龚殷文大喜过望之下,一声干爹自然叫得爽快无比。他想,只要有利可图,管他叫什么,我都愿意。
见干爹高兴,袁丹趁机娇滴滴地说,干爹,我和殷文研发了一种榴叶茶,是采集石榴树上的嫩芽烤制而成,能祛火、养神、保肝、护肾,效果很好,准备在经开区建厂大批生产,特意请干爹品尝,鉴定一下。
说完,袁丹扬起纤纤手,从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里拿出一盒茶叶似的东西,倒进杯子,又冲进开水。然后,她恭恭敬敬地把所谓榴叶茶水递给宁仕美。
所谓榴叶茶,其实不过是以前农民大哥买不起的茶叶而发明的替代品。把石榴叶子放在火上烤得半糊后泡水,它本身就有一种特别的香味,龚殷文只不过加了些化学香料,让味道更足而已。山东一带有许多万亩石榴园,石榴树多得很,石榴叶随便采,成本极低。
龚殷文精心包装了一番说辞,袁丹再用她的殷殷红唇说出来,竟然把宁仕美蒙的结结实实。他接过茶杯,品了一口,连称是个好东西。
见宁仕美认可,龚殷文欣喜了,悄悄地用手捅了一下老婆的腰,示意她接着说。
袁丹会意,给宁仕美续上榴叶茶,撒娇地说,干爹,您也尝了,榴叶茶是个好东西,我们两个也想大干一场,只是由于原料比较稀少,成本高,需要大量资金支持——
宁仕美明白了,他们是想让他帮助弄钱。现在他是市长了,这个问题不难解决。他大手一挥,说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让小龚去找找企良同志吧,他一定能帮你们忙的。
宁仕美口中的这个企良同志,就是市财政局局长万企良同志。袁丹不知道,可龚殷文是道上混的人,当然知道他是郎市的财神爷。只要能找上他,不愁没钱花。
想到这,龚殷文提醒说,干爹,您喝高了一点,要不要我找个人来服侍您?在天上人间这个地方,只要肯花钱,可以随时找到漂亮姑娘服侍,而且是高学历高素质的。
宁仕美摇了摇头,说我才不要那些姑娘来服侍呢,脏,脏——说完,他把目光留在了袁丹身上。
袁丹喝了几口酒,已经是一脸绯红,娇态可掬了。见宁仕美当着自己打老婆的主意,龚殷文还是很不舒服。即便是一头雄性动物,见别的雄性动物打自己的性伴侣的主意,还是会奋起抗争的。当然,此时此刻的龚殷文还不敢当面抗争,只能装聋作哑,假装没有明白干爹的意思。
见龚殷文没有会意,宁仕美有些不乐,涩涩地对袁丹说,丹丹,干爹的真正含义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看?
袁丹已经听明白了宁仕美的意思,见老公装傻,虽然有些高兴,可又有担忧。要是这个时候把姓宁的得罪了,以往的付出就白费了。忍一时之气,可得万贯家财,老娘豁出去了!想到这,袁丹媚笑道,干爹的真正意思就是gan你的爹!
哈哈哈——宁仕美一阵狞笑,说丹丹,那干女儿的真正含义又是什么呢?
袁丹又媚笑道,干女儿的意思,就是干女儿!说干字的时候,她读成了四声,为动词。干女儿,就成了一个极其荡的词眼。宁仕美听了,又是一阵狂笑。然后,他伸出手,说干女儿,走,我得好好歇息歇息了!
袁丹很顺从地过去,搀扶着宁仕美,站起身来,踉跄着拥着朝包厢里面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