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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对不起

  外头的秋风渐浓,虽不如冬日的狂风大作,可是在屋子里头仍旧能够听见响彻的秋风。
  两人相默了一会,庄墨问道:“你觉得,我是不是一个特别自私的人?”
  公孙佐不明白庄墨为何会这样问,狐疑的问道:“先生怎么了?为何突然这样问?”
  庄墨觉得自己一向不怎么将别人话放在心中,为何会单单的因为白日的一次吵嘴而一直压在心中,他暗自懊恼自己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实在是不该想太多,便淡然一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之间这么觉得罢了。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还有……”唇角溢出一丝沉重的叹息声,他道:“往后你来府上找我,就从正门走吧。”
  公孙佐虽然不明白庄墨为何会突然间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他也没有反对,而是点头应了下来,在临走的时候,他起身道:“我不知道今日是不是有人说了先生什么,但是先生满腹经纶,自然之道旁人的话若是都放入心里,对自己不好,旁人怎么说先生我管不着,但是在我心中,先生便是圣人。”他说完便开门离去。
  圣人这个词,庄墨觉得自身真的配不上。
  或许就如同陆英所说的一样,自己来到南安城以后,都是在为自己的复仇做打算,从来没有真正的关心去关心过他。
  从思羽一事,高仙庸的反应来看,庄墨是知道的,高仙庸是早已经知道他与思羽的关系是何,一直不说,其实是在等他先开口罢了。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若是有一天,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隐瞒了自己许多的事情,心中怕也是不好受的吧。
  扪心自问,自己能够做到像高仙庸那样淡定吗?
  他们两个之间,是主子与谋士的关联,两人的荣辱皆是为一体,想到这,他站起身子,拿着那装着东西的檀木盒子,去寻了高仙庸。
  才是亥时,高仙庸房间的灯还未熄,他走过去,敲了敲门。
  很快,门便打开了,只着单薄寝衣的高仙庸打开门看到庄墨,先是一怔,而后让庄墨进了屋子,问道:“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庄墨走了进去,站定将拿在手上的檀木盒子递给高仙庸道:“方才公孙佐来了,这个便是他给我寻来的东西。”
  高仙庸听着他的话,却未曾伸手去接,眼光只有那么一刻停留在庄墨手中的檀木盒子上,而后便看向庄墨问道:“你来寻我,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庄墨点头。
  高仙庸凝眉,问道:“为何要给我看这个?”
  庄墨道:“我细细的想过了,我与殿下之间,荣辱皆是在一体的,有许多的事情,我不该瞒着殿下的,这个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串南红与沉香的佛珠,是送与老夫人的寿礼。”
  庄墨说的一本正经,原本他也是觉得自己心思沉重,以前他以为许多的事情不用让高仙庸知道,自己也能在暗中操控着一切,帮助他达成心中的梦想,但是陆英今日的一句话,或许是真正的提醒了他,许多事情自己不说,旁人是看不出来的,也就由此而产生了误会。
  两人敞开心扉,本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然而高仙庸的面色却极其的难看,他盯着庄墨,看也不看他手中的檀木盒子,沉声问道:“你以为我会在意这些?”
  庄墨道:“我知道,但是我想,还是应该告诉殿下一下……”
  “不要再说了。”高仙庸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若是今日陆英的话让你心里不舒服,我替他向你道歉,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这是他替陆英向他的道歉。
  这原本不是他想要的局面,不知为何突然之间转变成了这个样子。
  就连陆英今日说出那样的话,当时都未曾掀起的沉郁痛感,就在那三个字说出来之后,顿时涌上了心头,闷闷的,让他不知该如何去接话。
  良久之后,他才木讷的收回了手,将盒子放入袖中重新收好,而后轻道:“殿下不用说对不起,没有谁错。”
  只是他自己错了吧……
  这么简短的对面之后,庄墨便回去了,那一夜不知为何,他失了眠,直至鸡鸣时刻,才昏昏沉沉入睡,白日里的他睡的极沉,是管家来叫,他才勉强撑着身子坐起,但那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江州一事已经结束,然而那些工程却未曾完结,今日从江州那方递来了折子,称遇到了些困难,高仙庸做为这个工程的总发起人,自然是对这个上了心,在王宫议事,已是子时才归来。
  回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往庄墨的房间,这几乎是已经形成了习惯,是以在他走至庄墨的房间时,却瞧见里面的烛火已经熄灭。
  这么晚了,他怎么可能没有休息。
  低头兀自自嘲一笑,而后正欲离开时,房间门却突然间打开了。
  木门发出的声音,阻断了他正要离去的脚步,他木讷的转过身子,借着月色,他瞧见庄墨那张白皙的脸颊,很奇怪,明明才十几个时辰没有见面,可是现在这一见,却突然有种如隔三秋的感觉。
  “殿下既然来了,今晚就一起睡吧。”
  那一刻,不知为何,就因为这一句话,一整日的疲劳之感全部都一扫而空,他唇角不自觉的仰起一抹笑容,而后便欣喜的接受了庄墨的相邀。
  走进屋子里,庄墨抹黑点燃了蜡烛,屋子里一切亮堂了起来,高仙庸这才发现,庄墨方才是赤脚下床为他开了门。
  秋日夜间凉,房间内没有点燃火炉,地板自然是凉的,庄墨的身子最是受不得凉的,想到这他上前,一把将还在捣弄蜡烛的庄墨打横抱起,略带责备的道:“若是下次再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便不再管你了。”
  庄墨这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没有穿鞋,他没有挣扎,而是任由高仙庸将他放在床上坐下。
  待高仙庸一切都收拾好上了床之后,他为他盖好被子道:“睡吧。”
  两人自始自终,谁都没有提及之前那晚的不愉快,就像是彼此之间有心里感应一样,虽有隔阂,却都小心的去避开这个隔阂。
  这段时间,府上一切都风平浪静,只是自从那一晚之后,庄墨便再也没有瞧见过陆英。
  只是听顾安提及过一次,好像是出城了,至于出城干嘛,庄墨没有问。
  秋日日短夜长,眨眼之间也就到了寿辰这一日。
  寿宴的时辰是设在戌时初。
  酉时刚过,天色已经渐黑,常常的花街上,已经张灯结彩亮起了灯。
  暖春阁内
  紫衣在房间内收拾着自己的行囊,原本预计回商州的日子,已经耽搁了很多天了,也是该走的时候了。
  她决定走,谁也没有告诉,包括欧阳覃,之所以选在今日走,因为今日是相国府老夫人的寿辰,她今日定然会很忙。
  这样也好,不用当面离别。
  她大部分的行礼之前已经收拾好,也已经托人秘密的送往了商州,所以也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简简单单的拿了两件换洗的衣服之后,等着外头客似云来,众人都忙的不可开交时,她便悄悄的从后门走了出去。
  出了暖春阁,转过一条僻静的街道,那里有她事先安排好的马车在等候,她走了过去,可是在她踏入马车时,她的身子顿住了。
  因为那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马车内,此刻正坐着一个少年。
  这个人她自然认得,正是前些时日刚刚见过的郎十三。
  她心中一怔,下一刻也就明白了,郎十三既然来此找她,定然是一早便知道了她的身份。
  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郎十三所识破,但是她没有显露出慌张,而是从容的坐了进去,道了声:“公子别来无恙啊。”
  郎十三依旧露着一脸和善的笑容,道:“看样子,姑娘是要不辞而别了。”
  行动被他看出,紫衣低眉,不再说话。
  她的沉默,已经验证了郎十三方才的话,他挑眉道:“思羽死亡的真相,难道你一点都不想知道?”
  紫衣心中一震,暮然的抬起了头。
  郎十三见自己预想的结果出现,他摇头,惋惜的道:“果然,你的那个好姐妹并未完全的告诉你真相,真相揭开,就在今晚,且你的那位好姐妹,今日可是导了一出好戏,你不去看一看,倒是有些可惜了。”
  “你说什么?什么戏?”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腾然涌现在心中。
  郎十三依旧是一脸和善的笑容,他道:“是什么好戏,自己亲自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郎十三话音一落,马车便缓缓的行驶了起来。
  相国府身份显赫,三公之首,位高权重,如今老夫人八十大寿,自然是让朝堂上许多的人重视。
  酉时过半,已经有人陆续的前来,各个人进来献了礼单,便都各自去找相熟之人去说话。
  濮阳候原本是要回濮州,但是老夫人寿辰将近,相国相邀,他便将行程推辞了一段时间。
  高仙庸与庄墨出府时,庄墨问高仙庸:“今日一宴,会发生什么,都一无所知,殿下准备好了吗?”
  高仙庸点头:“宴会上,你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再看吧,殿下不必管我。”庄墨语气稍顿,而后又道:“还有,今日不管宴会上发生何事,殿下尽管坐着就是。”
  高仙庸虽然不知庄墨此时说出这话是何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行至相国府前时,恰巧碰到了濮阳候与司空落青。
  四人在府前说了客套的话,行了规矩的礼数,便两前两后的朝府内走去。
  濮阳候是长辈,落青为司空也算是长辈,所以是走在前头,高仙庸与庄墨走在后头。
  四人刚才的寒暄,欧阳覃站在门外瞧的清清楚楚,待四人上台阶时,她已经笑着迎了上去,说了许多客套的好听话,对于庄墨和高仙庸也是笑意盈盈,就像是之前所做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进入府内约莫有半个时辰,高仙钰来了,和欧阳覃碰头时,欧阳覃的视线有意无意的指向府内庄墨一行人时,高仙钰冷冷一笑,便与她擦肩而过,走至濮阳候与司空落青面前,见了礼。
  对于庄墨,自始自终,他都未曾给过一个好脸色。
  戌时刚到,前来参加宴会的人已经按照事先排好的位置落了座,庄墨因着身份,便坐在了席间的最末位。
  因着是按照朝堂官职的大小所排的位置,与庄墨相邻的一个,是一个托关系才得以进来一睹相国尊荣,顺便在相国身旁谋个差事的谋士,姑且先叫他谋士,因为他也是一个书生,满腹雄心壮志想要在朝堂上一展身手,可是却苦无门路。
  今日老夫人寿诞,他便托了很久的关系,才进来的。
  因着无人肯与自己说话,他侧头看了看庄墨,但见庄墨全身上下气质不凡,又听闻他是一个琴师,油然生出相惜之感。
  他先是朝庄墨礼貌的一颔首,而后笑道:“我叫袁晁,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庄墨。”庄墨淡淡的转身,礼貌的回了一句。
  袁晁朝他庄墨又做的近了近,在庄墨的身前小声的道:“实不相瞒,我花了好多的银两才得以进来贺寿,就单单这个最末的席位,可是我花了毕生的积蓄才买来的,你呢?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花了多少钱?”
  还未等庄墨说话,今日的寿星老夫人便由人搀扶着笑着走了过来,打断了他们两个的谈话。
  众人慌忙的从位置上站起。
  而王宫内,王上的寿礼也恰在这时送过来,王上所送的,是亲手所写的一个寿字,寿字在夜光下,隐隐的发光,据说这些墨汁都是用萤火虫的汁液研磨而成。
  果然,在烛火都全部熄灭的时刻,那龙飞凤舞的寿字,在黑夜中发出了光芒,让在场众人惊奇不已。
  圣上所赐墨宝,自然是无上的尊容,老夫人心中乐开了花,慌忙欢喜的谢了恩。
  而庄墨,坐在末端,看着年迈的老夫人颤巍巍的笑着,心中顿觉不是滋味。
  老夫人他年幼的时候见过一次,那是一次宫中的宴会上,他因为贪玩在宫内迷了路,正苦于无人问路时,便遇到了同样去赴宴的老夫人。
  那时的她还没有这么的老,但是也是如现在一样笑得十分的和蔼,那时她见到他,便牵着他的手,带他一起去了宴会。
  两人虽然只是见过那么一次面,但是庄墨却一直没有忘却过那张慈善和眉的脸。
  怕是今晚过后,她的脸上再也不会浮现出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了吧。
  可是,早已经狠心的谋划了,又何必在这个时候生出无畏的动摇呢,既然对于老夫人的同情与怜惜,不足以让他去取消这个计划,那么他现在突然升出的同情,是廉价而又虚伪的,不管是对任何人,都已经是毫无意义的。
  庄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灯光恢复的霎那,他脸上也恢复了以往神色,只专注在桌上的菜,不再去看老夫人一眼。
  王上的寿礼,打开了献贺礼的时辰。
  待陈公公送完贺礼回宫复明后,欧阳覃从两列宾客的中间,盈盈的走至最顶端老夫人的身前,跪下。
  她身后跟着的小丫头,手中捧着的是一个用红布盖着的,小丫头样子十分的紧张,像是手上捧着一个无价之宝一样,这让众人都忍不住的好奇起来。
  欧阳覃行完跪礼之后,而后道:“孙儿恭祝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虽说欧阳覃是个养女,但是到底还是改了姓姓欧阳,既然以后生的孩子是为欧阳家续香火,老夫人对待她也格外的关爱些。
  老夫人笑道:“是覃儿啊,快快请起。”
  欧阳覃依言站了起来,而后转身掀开小丫头手中捧着的红布,霎时,一尊精巧的观音像便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欧阳覃道:“这是孙儿用上等的和田玉打造的观音像,是找大师开过光的。”
  老夫人信佛,见这么精美的观音像,又是诵经开过光的,自然是乐呵呵的夸了她几句,而后欣喜的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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