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降爵
御书房之中一片安静。
皇帝沉默了很久。
他许久之后，疲倦地坐在龙椅里，淡淡地说道，“滚。”
“父皇，韩宁他……”
“韩宁谋害亲王妃，谋害皇家血脉……”
“求父皇开恩，一切都是儿臣心怀怨恨，与韩宁无关。儿臣愿领首罪。”此刻，一切的抱负，对未来前程，皇位的觊觎，还有一切曾经那样满怀心机明哲保身全都远去。康王跪在皇帝的面前苦苦哀求，那一刻，他突然想到婠婠曾经笑着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所谓没有真心，不过是没有遇到真正叫自己放在心里的人”。那时候康王本以为自己听了什么有趣的话，可是如今才全都明白。
原来为了自己放在心里的人，他真的愿意连自己的前程都搭进去。
韩宁和他做了十几年的伴读，情同兄弟。
比亲兄弟，这皇家的兄弟之间的情分还要重。
重到他愿意为了韩宁出言，承担本韩宁不该背负的一切。
“你要想清楚，若是朕降罪于你，你的身上便背负污点。”皇帝冷冷淡淡地说道，“你觊觎皇位不是一天两天。”见康王浑身颤抖，震惊地仰头，俊美的脸苍白一片，皇帝哼笑了一声平静地说道，“你们兄弟每个人的心思，都在朕的眼中。你以为自己隐藏得好，不过是朕懒得揭穿你。只是这一次，你的确令朕对你刮目相看。”早年虚伪心机的康王，竟然会有这样真实的一面，皇帝却露出了淡淡的满意。
“如今的你，倒是还有些承担。”
婠婠这件事与康王脱不了干系。
韩宁就算再胆大包天，也绝不敢不知会康王就做这样的事。
若是韩宁被降罪康王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那与宁王有什么分别？
皇帝只怕日后绝不会再理睬他。
可是如今康王愿意承认一切，他倒是对康王多了几分重视。
“韩宁谋害皇子妃，本罪不容诛。只不过他是你的伴读，他做下这样的恶事，乃是你管教不力，首恶在你。”皇帝目光越发冷静，在康王紧张的目光里继续说道，“降为郡王，去燕王妃面前负荆请罪。至于韩宁，发配边关。”他的声音冷冷的，康王却仿佛得到了救赎，哪怕自己的王位被降，然而却依旧流下了眼泪，哽咽地伏在地上恭敬地说道，“儿臣，多谢父皇开恩。”
“滚吧。”皇帝闭目淡淡地说道，“朕不想看见你。”
“儿臣令父皇这样费心，都是儿臣的过错。”康王泪流满面，慢慢地从地上起身，看了皇帝一眼转身走了。他走得仓促，然而这皇帝的旨意却很快就传到了后宫去。婠婠本证在与太后说话，听外面匆匆而来的宫女的禀告顿时微微一愣。继而面色复杂了起来。
她本以为康王会明哲保身。
没有想到他竟然当真会有这样不顾一切的一面。
这件事皇帝这样惩治，其实已经顾全了所有人。
婠婠作为苦主，皇帝已经叫人赏赐自己无数赏赐，不仅如此，还在刚刚命人盛赞燕王妃来给自己撑腰，显示虽然燕王妃有一些不好的传闻，可是在帝王的眼中依旧荣宠不衰。皇帝保全韩宁只不过是发配边关，看起来对婠婠不公平没有将谋害婠婠之人重罪，可是皇帝转头就以这件事罪过全都在康王的名义将康王降了爵位。堂堂亲王一转眼因这件事成了郡王，这可比要了一个韩宁的命要命多了。
为了婠婠一个亲王妃，降爵另一个亲王皇子，这正说明皇帝对婠婠的看重。
这样的责罚，对婠婠来说甚至远远地超过了期待。
要一个韩宁的命有什么用。
把正在风光得意，在前朝呼风唤雨的康王给打击到才是最强悍的。
皇帝给了婠婠这样的一个公平的结果，又保住韩宁的性命，只不过是康王比较倒霉被降爵而已。
“这样的结果，也就勉强吧。”太后听了也想明白了，拍着婠婠的手轻声说道，“也好。不然你三姐日后的日子怎么过。”她恼火韩宁行事狠毒，然而若是皇帝砍了韩宁的脑袋，楚兰这孤儿寡母的怎么过日子？如今虽然韩宁被发配边关依旧不能照顾楚兰母子，可是只要他活着，楚兰到底是有夫君的人，不会被人欺凌，不然一个寡妇好听不成？太后想到这里，便叹息了一声说道，“都是这皇位闹的。”
“如今这决断，我觉得十分公允了。”
“公允？韩宁害了你，你怎么反倒为他说话。”楚贵妃恨不能把韩宁碎尸万段，此刻不由拧着帕子含恨说道，“必定是康王说了什么。”
“姑母不必为我恼怒，”婠婠声音柔和地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也好。不然时间久了，不过是叫人看咱们的笑话。至于那血玉手镯之事……”她笑了笑。平和地说道，“也都过去了。”她既然愿意相信燕王对自己的一片真心，那有儿女与没有儿女又有什么叫她担心的？他们夫妻俩日后随缘，守着属于他们的家，无论外面如何风雨交加，只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
外头谁爱争皇位就叫他们争去。
她这份已经看透一切的平和叫太后微微颔首。
“都说荣辱不惊，荣耀是依旧平和不算什么，遇到叫自己无法解脱的绝境时已经平和才见人真心。婠婠，我不再劝你什么。你有这份心胸，总是会过得很好。”她露出几分温和，楚贵妃抿了抿嘴角低声对太后说道，“楚玉那丫头怎么办？”楚贵妃眼底露出几分厌恶，太后突然冷笑了一声说道，“什么怎么办？用血玉手镯害了婠婠的又不是她，她在这件事里无辜得很，唯一的错处不过是在三丫头面前说漏了嘴，你还能怎么惩治她？”
楚玉简直拿准了自己除了犯了口舌，没有别的罪过。
楚贵妃若是恨韩宁七分，那厌恶楚玉就是十分。
她还是不肯放过楚玉，轻声说道，“她这心也太狠毒了。这是明摆着想叫三丫头死，想叫五丫头从此活在痛苦里。”
楚兰若是为婠婠而死，那婠婠日后只怕心里都会有负罪感。
楚玉一石二鸟，叫人心中更加惊心。
“她既然犯了口舌，自然是要掌嘴。只不过哀家若是掌她的嘴，反倒是给了她体面。既然犯了口舌害了自家姐妹，将自家姐妹的生死完全不放在心上，有什么脸配称为楚家女子。叫人传话儿给老嫂子，就说是我说的话。楚玉就逐出楚家，楚家永远都不再承认她是楚氏家族之女。既然谋害同族姐妹，那日后就做个孤魂野鬼。哀家倒是要看看，没有楚家的支持，她在康王府怎么过日子。”
太后才不会和一个楚玉计较。
不过楚家可不一样。
楚家若是将楚玉逐出家门，那楚玉就没有了楚氏这个姓氏的撑腰。
什么宫里的太后贵妃，还有皇帝，都与楚玉无关。
太后倒是要看看，这样一个没有了娘家的女人，日后康王因此还被降爵，怎么待她。
这样的决断充满了冰冷，暗藏杀人不加血，婠婠却一点都不同情楚玉，并未为楚玉出言求情。就比如她从不为韩宁求情一样，一切都交给上面，皇家如何决断她挺着就好了，何必和这种人计较，甚至还想叫她求情？她虽然宽容，可是却不会宽容到伤害自己与亲人的人身上去。见她目光平静却没有开口的意思，太后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心中微微颔首。又与婠婠说了几句话，放她出去在宫中散心。
婠婠想了想，就在御花园里走动。
她本想去见佳宁公主，只是佳宁公主近日正忙着大婚，恐怕尚且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事。
若是她去了反倒叫佳宁公主烦恼。
正在御花园里走着，赏玩附近的景色，婠婠却见另一侧的远处，一道有些疲倦的身影看见自己，匆匆而来。
康王脸上还带着一个大红的印记，显然应该是被打了一耳光，俊美的脸难免狼狈，然而见到婠婠，他快步而来走到了婠婠的面前，艰涩地看着她轻声说道，“婠婠，对不住。”他一切的言喻都苍白无力，迎着婠婠冷淡漠然的目光，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冷，却强打起精神轻声说道，“这一切都是我命韩宁做的。主使人都是我，你怨我恨我，这都是我应该承受。只是有一件事……”
他垂了垂眼睛轻声说道，“韩宁对你三姐是一片真心，你能不能……”
“不能。”
“婠婠！”
“三姐会不会原谅他，这件事与我无关。康王殿下，你是不是还不明白，三姐不肯原谅他，不仅是因他害了我。”
“那还有什么？”康王茫然地问道。
“是因为他利用她对他的爱。”婠婠见康王微微颤抖了一下，抬眼轻声说道，“殿下，你与韩宁都是做大事的人，哪里将小女子的心放在心上，她们内心的一切都并不重要是不是？”
她眼底的讥讽叫康王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