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唐突佳人

  一杯酒下肚,吃了几口菜后我偷偷抬起头去看余昔,发现她也在偷偷的观察我,两个人的四目相对,都感到有点尴尬,忽然之间我们都沉默了。
  沉默良久,余昔忽然幽幽地问:“这次李红没跟你来滨河吗?”
  我说:“啊,没来,她有自己的事儿,不可能到哪都跟着我。”
  余昔低着头说:“李红是个挺不错的女人,你要好好珍惜她。”
  听得出,余昔的话多少有些违心,隐隐约约的,我还闻到一股醋意,不过这倒让我打开了一个思路,找到了一个双方可能都感兴趣的话题。
  我笑了笑说:“李红你也见过了,什么时候让我也见见你的男朋友啊。”
  余昔略显羞涩地说:“谁告诉你我有男朋友的?”
  我故意显得很吃惊地说:“没有吗,可是周晓雪明明跟我说过,你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出色的男朋友啊。”
  余昔笑着说:“别听她瞎说,她都好几年没见过我了,能知道什么啊。我倒是希望自己有这么一个男朋友,可惜啊,哎……”
  我接着问:“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追求者一定不少吧,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遇到一个称心如意的?”
  余昔摇摇头,有点苦涩地说:“我这几年其实过得一点都不快乐,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活得很累,很压抑。刚毕业的时候事业心重,一天忙到晚,每天回到家累得要死,上床就睡觉了,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思去想这些事情。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年龄就大了,回头望去,跟我一批的人差不多都结婚了,可我竟然连恋爱都没谈过一次。”
  余昔没谈过恋爱?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身边少不了围绕着一大群狂蜂浪蝶,就算按概率来算,至少会有那么一两个让她心动的,怎么可能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呢。
  我打趣道:“不是吧,你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打死我都不信啊。”
  余昔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一口喝干,淡淡地说:“信不信由你,可能是由于我的工作性质吧,每天接触的人基本上都是政坛的人,在官场混的人又对我们敬而远之。试想一下,谁愿意整天跟纪委的人打交道呢。可以这么说,其实不是我不想谈,而是不会谈恋爱,在感情上我好像比较迟钝,有时候甚至让别人觉得我这个人麻木不仁。”
  我笑着说:“这倒是实话,譬如我,一直都对纪委的人就没什么好感。当然,你除外。”
  余昔笑了笑,接着说:“其实我和你一样,从一出生就承担起家族的使命和责任。只是你是男孩子,我毕竟是个女孩子,这种使命压在我身上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从上小学开始,就被迫学习各种东西,接受各种严格的训练。从小学到高中,我印象里不是在学这个,就是学那个,生活节奏特别快,而且每天都感到精神特别紧张,总觉得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很多该学的东西没有学。所以,我二十岁之前,基本上没有真正感到过开心。这种紧迫感一直到上完大一才逐渐消除,真正开心的日子是大学的后三年,家里人觉得我的精神压力过大,对我的要求放松了些,我才可以像一个正常的女孩子那样生活。”
  原来余昔的生活状态经常是这样的,难怪我从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与众不同,身上那股气质和劲头完全异于常人。
  我笑着说:“你说的那三年,就是认识我的那三年吧。我很荣幸,能给你快乐的三年青春时光,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余昔开心地笑了起来,脸上又浮现出多年前那个令我梦魂牵绕的笑容。她一边笑一边说:“臭美吧你,你这家伙一点没变,给你点阳光就灿烂。”
  我叹了口气说:“现在我开始理解你了,女人太优秀太好强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当你得到以前想要的那些东西时会发现,自己的付出其实并不值得。就算你当上总理又怎样,治国安邦吗?那其实不是女人该做的事。”
  余昔点点头说:“我何尝不知道呢,可是我别无选择。如果我有选择的权力,绝对不会从政,我宁愿做一个小女人,相夫教子。”
  我说:“可是你想过没有,即便你成了家,也没时间照顾家庭。事业上你越成功,家庭生活会越糟糕。经营家庭是需要时间和精力的,可你最缺的恰恰是时间和精力。不管你承不承认,这是我们这个社会的客观事实,谁都不可能违背这个规律。因为社会对男人的要求首先是事业,而对女人的要求首先是一个健康的家庭。”
  余昔苦笑着说:“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可你说我该怎办,难道就此孤老终身吗?其实我也很矛盾,有时候真想辞职不干了。”
  我摇摇头,苦笑着说:“难办啊,你这个年龄已经是正厅级了,干两年下派到某个省锻炼两年,也许很快就可以升到副省级,这么大的诱惑,无论换了谁都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余昔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浓浓的哀愁,她叹了口气,端起杯子说:“算了,不想那么多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来,我们喝酒。平时连个倾诉的人都找不到,今晚机会难得,我特别想好好醉一场。不过如果我喝多了失态,你千万别笑我啊。”
  我端起杯子说:“没问题,我陪你醉。真的喝醉了,我们跳进湖里游泳去。”
  余昔说:“好!”然后昂头一口气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一边给余昔斟酒,一边说:“痛快!我们再来。”
  余昔的眼睛里浮现出一层雾一样的东西,神色显得有几分哀愁,她幽幽地说:“知道吗,长这么大,我只喝醉过一次,就是那次毕业离校前的聚会,我醉得很厉害。醒来后心里特别后悔,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做了什么。我问你,那天晚上我有没有失态?”
  我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我是和一群师兄师姐在一起聚会,因为是毕业季,他们都很伤感,几乎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酒,喝醉的人很多。甚至连我也被他们感染喝醉了,余昔到底有没有失态我完全没有印象了。可能她说了很多话,做了很多事,可我只记住了那一句。
  我摇摇头说:“我当时也喝醉了,完全不记得了。”
  余昔窃笑了一声说:“既然大家都喝醉了,那就没所谓了,反正谁都不记得啦。”
  其实我一直等着余昔提起我欠她的那样东西,可自从进门之后,她对这件事闭口不谈,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我主动谈起。可这种事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还需要适当的氛围,太唐突或者太直接了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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