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围城

  三叔要逐步退出房地产市场？这么重大的决定他竟然要用商量的口吻跟我说，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在三叔眼里，我就算活到一百岁，也不过是个小屁孩，我的意见对他来说从来都无关紧要，可这次竟然主动征求我的意见，人称江海小诸葛的杨天峰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我被搞糊涂了，不解地问：“三叔，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不会是拿我逗乐子吧。”
  三叔很认真地说：“我没心情跟你逗乐子，当然是很诚恳地征求你的意见。这事儿我暂时还没跟老大讲过，不过我相信他理解我的苦心。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年轻的时候做的有些事的确有些过火，凡事不留余力，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不留余地。现在上了年龄，慢慢想明白了，这世上是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年轻时做过的事早晚要找回来，这就是代价。”
  听三叔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的心态的确有些老了，从不遗余力的不断扩张，到后面的防御，再到现在的退守，这些除了市场因素，与一个人的心理变化之间有着微妙的关联。
  我说：“即便是准备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防御，你也用不着全线让出房地产市场吧，恒安集团退出江海，取代者未必能营造更好的房产商业环境，对大多数来说，这未必是什么好事。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跟随了你多年的人怎么办，那些一直跟恒安集团有生意往来的客商又怎么办？”
  “难道江海离了我杨天峰还不运转了？”三叔笑着说：“你到现在还没改这个毛病，太自以为是了，其实我们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之所以在人面前摆出这个姿态，不过是一个商业形象，不必太在意。”
  三叔是铁了心要转移阵地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虽然可惜，可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我说：“如果你已经打定主意，那我也没什么意见，不做房地产，做其它产业你照样是一把好手。”
  三叔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其实这几年我已经有步骤地在做这件事，如今的政策形势你也很清楚，房地产调控越来越严，国家在商业住宅上打压得很厉害，这里面的泡沫逐渐就显示出来，而且上层建筑近些年都不会松动政策，目前空置积压了很多商业地产，银行紧缩银根，房地产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这一点是客观事实，地产业疯狂扩张的时代的确已经过去，地方政府靠卖土地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许多商业用地几经转手，价格越来越高，可并没有多少实质性投入，江海就有几块长期闲置在那里的商业用地像荒岛一样扔在那里。
  我说：“三叔，你是业内人士，那你说说，房地产商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可为什么还有人挤破头要挤进来。”
  三叔嘴角露出一丝哂笑，说：“这就是个怪圈，跟婚姻一样，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挤破头想进来。每个人都以为里面很好，可真进来了才发现也不过如此，再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三叔这么一说，我猛然明白了他逐步退出江海房地产市场的用意，这就是先向对方示弱，让对手以为有利可图，然后将这块烫手的山芋扔给对方，自己全身而退。
  房地产是一个真正玩资本的产业，绝大部分的资金流都押在不动产上，只要销售不畅，那资金流就会变得异常紧张，随时有可能出现现金流崩断。这边商业房产卖不出去，那边银行又要还贷，搞得许多中小房地产商苦不堪言，时不时被逼得走投无路跳楼的事发生。
  跟三叔在他办公室深谈了许久，这次我们谈得很深入，把各自蹩在肚子里多年的话都说了出来。从三叔那里，我也知道了不少家族的内幕，以及近几年整个家族面临的困境。
  聊到最后，三叔看了看时间，很认真地说：“小亮，我和老大商量过，我们家在江海时代经营，从你爷爷开始已经有六十多年了，这么多年树大招风，可还是挺过来了，如今我和老大都慢慢老了，你的几个弟弟妹妹年龄还都小，如今守卫家族的责任就落在你身上了，你的职责异常重大，明白吗？”
  这句话再次挑明了我肩负的重担，瞬间让我压力山大，有点无法承受的感觉。我低着头说：“我知道，我尽量承担起责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