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84 妾如蒲苇（4）
沈迦因愣住了，这会是谁的号码呢？
来到榕城之后，说实话，她的号码簿里保存的号码比以前多了许多，毕竟现在要联系要接触的人比起以前要多了，很多关系需要她自己来维护，和过去不同了。
于是，只是稍微愣了下之后，沈迦因赶紧接了电话。
“喂，您好！”她说。
“沈迦因，我是顾明霞。”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晰无比，沈迦因的手抖了一下。
“姐姐你好！请问有事吗？”她问。
或许，她是多此一问，从今天午饭的情形，她就猜到顾明霞肯定会找她，因为顾明霞当时的态度太明显了。
“你现在方便吗？我想和你谈一谈，就咱们两个人。”顾明霞道。
沈迦因看了眼周围，忙说：“我在玉龙商厦，买点东西。”
“好，那你在那边等我一下，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很快就到。”顾明霞说完，就挂了电话。
今天是周末，到处都是人，玉龙商厦这边又是榕城的大商圈——安静的地方的话，那就是茶楼了。
沈迦因赶紧推着小推车上的东西付了帐，拎着大包小包来到停车场，把自己购买的床单被套、靠垫、杯子，等等这些零碎的东西都装上了自己的车。还有家里的窗帘什么的，改天再找人来重做，顾逸昀可能是极少在那边住，家里真是没好好布置。不过，也难怪，他才搬来榕城一个月，而且很多时候都没在那个房子住。以后，等她和念一搬过去，那里就是他们的家了，就要好好布置收拾了。因此，在购置家里这些小装饰的时候，沈迦因的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不停地想象着顾逸昀和念一在家里跑来跑去的情形。她都想好了，搬进去以后，要在院子里养一条小狗，念一这样的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一起成长，有个宠物陪着会比较好。只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想象，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到时候还得和顾逸昀商量。
尽管如此，她和顾逸昀终于可以在一起了，终于有一个家了，这几年她就算是再怎么被相思折磨、被现实煎熬，为了今天，也都值了！
如果说，在昨天晚上之前，她的内心里还觉得有点说不出的不对劲的话，经过了昨夜和今天大半天，她自己完全消除了这些不该有的念头，甚至觉得自己真是矫情可笑，怎么会这样想呢？这三年她不是一直盼望着和顾逸昀相见吗？现在好不容易相见了，而且他还那么爱她，她怎么就这么胡思乱想呢？人啊，真是，只能说是犯贱！
沈迦因啊沈迦因，以后可千万不能继续生出那些白痴的念头了，知道吗？要好好爱他，全心呵护他，守护自己这个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家庭，明白吗？
然而，顾明霞的电话，让沈迦因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云。她总感觉自己知道顾明霞要对她说什么，却，却又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顾明霞并不同意她和顾逸昀的婚姻。
对于这一点，沈迦因倒不是很意外，江彩桦已经给她打过预防针了，顾家是不会轻易答应的。这样倒好，顾明霞来找她，至少她可以从顾明霞这里摸一下顾家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毕竟，唉，也不是说顾逸昀“靠不住”，他那么爱她，很多事情都不会跟她说实话的，他从来都是如此，他总是在保护着她。可是，她现在已经是母亲了，她需要自己来应对很多的事情，帮助顾逸昀来应对，她不能再让他为自己操心了。
这么一想，沈迦因深深呼出一口气，踩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了电梯，来到附近的一家茶楼，找了个包厢，坐下来等顾明霞。
过了没一会儿，顾明霞的电话就来了，沈迦因跟她说了地址，很快的，顾明霞就来到了包厢。
“姐姐，你好！”沈迦因忙起身，走到门口迎接。
顾明霞的视线在沈迦因身上停了片刻，就很快地扫了一眼包厢，笑了下，道：“这里倒是挺好的，够安静。”
“姐姐请坐！”沈迦因邀请顾明霞坐在沙发上，顾明霞也没说什么，就坐下了，对服务生说，“我要一杯红茶，祁门的。”见自己对面放着一杯白开水，顾明霞便知道沈迦因是在等她，什么都没点，便说，“你要什么？”
“哦，我一样。”沈迦因应道，对服务生重复了一下，又问顾明霞还要不要别的茶点。
顾明霞摆摆手，沈迦因便让服务生出去了。
“你坐吧，别这么客气！”顾明霞道。
沈迦因应了一声，便坐在顾明霞对面。
尽管顾明霞已经四十五岁了，可是她的着装和打扮极为庄重，一看就是家境优渥的女人，富贵却不流俗。似乎在她的身上，年龄根本不是问题，她自己的气质完全可以hold住岁月的痕迹。
看着这样的顾明霞，沈迦因不禁想，自己到了顾明霞这样的年纪的时候，是不是也能这样落落大方呢？
沈迦因如此揣测顾明霞，对方也在观察着她。
如果顾明霞见过三年前的沈迦因，一定会觉得自己认错了人。三年前的沈迦因，完全是一个稚嫩的样子，尽管她的工作要求她的着装必须稳重，可是，她的那一张脸，足以颠覆她的装扮，如同一块璞玉一般，依旧光华难掩。而现在，经过了这三年的磨砺，这同一张脸，却褪去了少女的青涩。以前只是涂点护肤品的脸庞，现在也开始化妆了。衣装也略显成熟，哪怕她还没有三十岁。
可是，在顾明霞的眼里，坐在对面的这个年轻女人，丝毫不像是一个两岁小孩的妈妈。一个单身妈妈的身份，并没有摧毁她的天生丽质。顾明霞不禁感叹，怪不得逸昀对她念念不忘，怪不得逸昀宁可辞官不做，也要和这个女人在一起。这样美丽的一个年轻女子，从骨子里美到皮肤的女子，怪不得小飞要那么痴迷。
红颜祸水，说的就是沈迦因这样的人吧！顾明霞心想。
服务生进来，端来了两杯红茶，放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就悄声退了出去。
“不得不说，你很漂亮，沈迦因！”顾明霞道。
沈迦因愣了下，也不知道顾明霞是说的真话还是反话，忙说：“哪里哪里，姐姐过奖了！”
顾明霞笑了下，说：“看见了你，我就明白了逸昀为什么会像疯了一样的迷恋你。男人嘛，在说爱之前，首先都是视觉动物。”
见沈迦因面色难堪，顾明霞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批评你，没有一个女人应该为自己的相貌受到指责和批评，不管她是美还是丑。”
沈迦因没想到顾明霞会如此说，在顾明霞说出“男人都是视觉动物”的那句话时，她甚至以为自己又遇到了一个徐蔓。
端起茶杯，微微摇晃了两下，顾明霞接着说：“言归正传。我知道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和徐蔓根本没有离婚。说实在的，我并不喜欢徐蔓，当然，我说的是后来的徐蔓。”沈迦因惊讶地看着顾明霞。
“不是因为逸昀和她离婚了，我就这么说。既然你和逸昀要结婚，有些话，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其实，我们家，不管是我爸我妈，还是我，我们都对徐蔓有些看法。徐蔓那个人太自私，只想着自己，却不管逸昀，完全忘记了他们是夫妻。我们对徐蔓的意见主要有两点，第一就是她对自己和逸昀分居两地的现实没有任何改变的动作，第二就是，孩子的问题。”顾明霞顿了下，“逸昀年纪不小了，他应该有个孩子，可徐蔓呢，不说了，这是他们两个的问题，现在都是过去了。你和逸昀最开始在一起的背景就是这样，你应该知道。逸昀不见得一开始就是爱你的，他或许只是想在你身上得到些许的轻松而已，他是个对任何事情都把控很好的人，他从来都不会允许自己犯错，而且，他对自己要求极高，一般的女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不管他当初怎么选上的你，总之，他选了你。身为他的姐姐，我没权利干涉他的私生活，他和什么女人在一起，那是他的事。可是，当他为了你要辞官、要离婚，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辞、辞官？”沈迦因惊呆了。
顾明霞看着沈迦因，点点头，神色凄然，道：“当初，在你走了之后，他责备徐蔓逼你，他说他宁可辞官不做，也要和徐蔓离婚。当然，你不知道，他之前为了离婚的事，和徐蔓发生过怎样的冲突，徐蔓甚至，甚至去覃叔叔面前闹。可是，就是因为他立志辞官，才，”顾明霞嘴唇颤抖着，顿了片刻，“我爸才被，才，去世了！”
沈迦因的手，颤抖着，她转过脸望向窗外。
“我爸的确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可是，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他也不会，不会走的那么快。他的希望都在逸昀的身上，逸昀他这么多年也一直很努力，没让我爸失望。”顾明霞眼里含泪，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沾去眼里的泪，接着说，“我们都了解逸昀的为人，他从来都不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做什么事，他和徐蔓离婚，也是有一个过程的。因此，他当时当着我爸妈的面说要辞官不做的时候，没有人觉得他那是一时冲动。所以，所以我爸才——或许，都是因为太了解了，如果不了解他的话，把他的话当做是一时冲动就好了——”
沈迦因的眼里，模糊了。
顾明霞擦去眼中的泪，吸了下鼻子，接着说：“我知道，这件事也不能说是怪到你头上，逸昀是个成年人，他做那样的决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是要他自己承担。也正是因为他要承担这样的后果，这三年，从父亲去世的那时候开始，逸昀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你没有见过他，你不会知道——他就像是在惩罚自己一样，把自己囚禁在一个无人的世界里，折磨着自己。”
沈迦因不敢想象，顾明霞所说的情形具体是怎样，她想象不出来，想象不出来顾逸昀该怎么折磨自己。可是，即便是想象不出来，她也可以猜到一点，那就是，他绝对不好过，这三年，他绝对不好过。她以为只有自己过的苦，其实，其实，他比她更苦，可她，她不知道！
她低下头，掩面哭泣，却没有一丝声音。
顾明霞愣住了，沈迦因的表现，让她有些意外。
可是，再怎么意外，该说的，她还是要说。
“现在，你们又在一起了，我想，这也许就是天意吧，上天也不想看着你们分开，既然天意如此，我又，又何必横加阻拦？我的弟弟都四十多了，我何必，何必多事呢？我们都该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了。”顾明霞道，沈迦因抬头看着她，顾明霞抽出两张纸巾，递给沈迦因，沈迦因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这是一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的。还有一件，”顾明霞喝了口茶，道，“你和逸昀的事，在江城的时候就被人告过，逸昀升书记的那次，你们的事闹的很厉害，还差点因为这个，他的任命被撤销了。”
这件事，沈迦因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怎么会离开江城呢？
“那次之后，因为你走了，事情似乎也就偃旗息鼓了，没听说再有谁提。可是，现在，逸昀调到榕城才一个月。榕城和江城虽然都是省会，可是，你知道的，华东省和江宁省的经济总量和政治地位都不同，逸昀现在的位置，可以说比过去又进了一阶。他呢，是空降来的，覃叔叔调来当书记，逸昀也跟了过来。可对他不满，看他不顺眼的人一大把，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抓他的把柄，拉他下马。现在，他说你们要结婚，他今天早上和我打电话的时候说的就是让我见见他马上要娶的女人，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话不好听，我也要和你说。”顾明霞道。
“你说吧，姐姐。”沈迦因擦去眼泪，清清嗓子。
“你怀孕的时候，逸昀和徐蔓还没有离婚，对不对？”顾明霞道，沈迦因点头。
“这么算的话，就算你和逸昀结婚了，念一也是逸昀的私生女。我说的就是这一点，要是有人拿这个来攻击逸昀——”顾明霞说着，看着沈迦因，沈迦因似乎有点慌乱。
“当然，和逸昀有利益冲突的那些人，肯定是不会拿这个说事的，谁的屁股后面没有一摊子事？要是真抓逸昀的这个问题，他们也逃不了，他们有谁比逸昀干净？可是，那些人不出面，有的是出来挑事儿的，到那时，逸昀怎么办？你想过没有？难道你要让他在同一件事上栽倒两次吗？上一次，覃叔叔是全力保逸昀的，可这次，这次他要是知道你和小飞那些事儿，他会怎么做，我真是猜不出来。”顾明霞说道，沈迦因低下头。
顿了片刻，顾明霞说：“逸昀他现在是因为好不容易才和你见面，才见到自己的女儿，心里激动，所以才想着赶紧和你结婚，让你留在他身边。可是，你能眼睁睁看着他再出什么岔子吗？我没有怀疑过你对他的情意，如果你不是真的爱他，当初也不会一走了之，一个人在这里生孩子带孩子，我也是女人 ，我知道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难。你既然这样爱他，那就稍微冷静一点，为他考虑一下，或者你们好好商量一下，不要过早让别人发现你们的事。”说完，顾明霞起身，沈迦因跟着站了起来。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再见！”顾明霞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包厢里，只有沈迦因一个人。
茶叶漂浮在水中，无声地浮动着，轻柔无比，完全不像沈迦因此时的心情。
她想不到，在自己离开的三年里，顾逸昀经历了这样的事，而他，竟然，竟然什么都没告诉她？
沈迦因啊沈迦因，你，你真是——
想想自己前两日的心情，沈迦因恨不得扇自己的耳光，她怎么这样自私，怎么这样——
窗外，是喧嚣的马路，周末的购物人群绵延不息。也许是窗户隔音效果太好，她竟然听不到一丝声音。
缓缓地，她掏出手机，拨出了顾逸昀的号码。
很快的，手机里传来他那个熟悉的声音，她甚至听出他是在笑着说话的。
“怎么了？这么快就想我了？我很快就回家，你等等我。”他说。
是的，想他了，她，真的，想死他了。
沈迦因的眼里，不争气地被泪水浸满，却还是含笑回答：“好，那我等你，你别急。”
“我心里有数，就这样！”他说完，刚要挂电话，就听那边说“我爱你”。
顾逸昀的心，猛地跳了下，微笑道：“嗯，我知道！”
手机挂断了，沈迦因捂着脸静静坐了一会儿，擦干眼泪，走了出去。
下午的时候，念一被江彩桦带去一个亲戚家了，沈迦因便独自去了自己和顾逸昀那个新家。
钟摆，一下下走着，每一下都那么漫长，让沈迦因感觉漫长的如同这三年的时光一般。
终于，门开了，她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起身看见了熟悉的笑容，她扑向了他。
“傻丫头！”他亲着她的发顶，含笑道。
整个世界，如同静止了一般，沈迦因只能听到他的心跳。
她的手，抓紧了他的衣襟，抬眼望着他。
顾逸昀望着泪眼汪汪的她，不禁有些疑惑。
这家伙，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