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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那一箭,射中了他的心

  “嗷呜——”
  在落日余晖即将被地平线拖入永夜之际,凄厉的狼嗥振聋发聩,连回巢的鸟雀都顾不得眷念旧窝,一哄而散。
  那只着了火的母狼没过多久就咽了气,死状极其可怖,浑身的皮毛都已被烧焦烧卷,发出阵阵糊臭。
  见状,其他的狼厉嚎着夺命奔逃,可惜,火球穷追不舍,它们上天入地求生无门。
  萧凤卿奄奄一息地仰躺在坡地下,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但他仍旧执拗地偏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黑马上的女子。
  日薄西山,晚风撩起她漆黑的发丝,朱红色的缎带于瑰丽云霞间婆娑起舞,她的面目隐藏在混惑的光线之中,唯独一双凤眼清澈澄亮,仿佛是启明星在为他这个沙漠迷途的旅人指引方向,照亮他的归途。
  那一瞬的萧凤卿,尝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欣喜,似乎所有的疲惫皆在那双明亮清透的眼中找到了慰藉,连带着灵魂都有了归属。
  宛如一个美丽又缥缈的梦,透着丝丝缱绻。
  四面都是火光和豕突狼奔的黑影,萧凤卿却失心疯地觉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滋味儿。
  他是经年活在暗狱的恶鬼,捕捉到一丁点光,就再也舍不得放手。
  晏凌那一箭,射中的不仅是狼,还有他的心。
  回雁山这批恶狼的数量之多超乎想象,放眼整座平原,入目全是在烈火中打滚的郊狼,凄惨的狼嚎惊天动地,给人置身炼狱的错觉。
  有一匹灰狼瞧见萧凤卿一动不动,四爪刨地呲牙低吼了一声,然后纵身一跃,目露凶光地朝他喉结处扑了过来。
  腥风罩面,恶臭扑鼻,萧凤卿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微微笑着,泰然自若地迎接死亡。
  贺兰徵居高临下俯视着那满身是血的男人,兴味地挑起眼稍:“王妃,你家夫君怕不是脑子被磕坏了?”
  晏凌冷冷一哼:“不知死活!”
  也不知她究竟是在说人或是狼。
  贺兰徵勾唇道:“本殿这就派人救宁王。”
  “不必了。”
  晏凌陡然清叱一声,下一刻,她座下的膘马便犹如初初脱缰一般朝坡地飞奔疾驶而去。
  贺兰徵怅然若失地凝望着那道纤细身影,半晌,低低叹息:“宁王还真是好福气。”
  膘马体型健壮、脚程极快,扬起马蹄高高飞跃,电光火石间就已来到了萧凤卿身前。
  晏凌长刀出鞘,手起刀落,一道极亮的刀芒从萧凤卿胸口片过,灰狼甚至都没来得及凄嗥,它肥硕的身体早被晏凌毫不留情地劈成了两截,一蓬蓬温热的血尽数洒在萧凤卿颊侧。
  萧凤卿看着晏凌,眼底柔软得不可思议。
  “阿凌,你可真不善良,居然这么对待它。”
  晏凌翻身下马,大步走到萧凤卿面前。
  低眸打量他一眼,目光在他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上顿住,冷声道:“你何时学会等死了?”
  萧凤卿莞尔一笑,他脸上都是血,露出的牙齿却是雪白又整齐:“我知道阿凌会救我。”
  晏凌撤开视线不去看他凄惨模样,绷着脸说:“成天油嘴滑舌,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阿凌——”萧凤卿撑起半边身子,脏污的手攥住晏凌的裙摆摇晃,可怜兮兮地拉长了音调:“你要再不出现,我就要做那群狼的晚饭了,到时你也要做寡妇。”
  “闭嘴!”晏凌挥开萧凤卿的手,说了一句霸气十足的话:“除了我,谁有那个资格让我做寡妇?萧凤卿,你的命是我的。”
  萧凤卿面色柔和地凝视着晏凌,眸光特别专注,他的声音非常沙哑:“阿凌,你又救了我一次,我真不敢相信你真的来了……阿凌,我怎么忽然感觉好久好久都没见到你了,就跟……就跟咱两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似的。”
  他没撒谎骗她,他方才的确以为自己会葬身狼腹,如今再次见着晏凌,恍如隔世之余,便是浓浓的欢喜。
  莫名的,听萧凤卿这么说,晏凌也有些心堵。
  萧凤卿早晨入围场的时候,玉树临风,是何其神采飞扬,可眼下却几乎全身都找不到一块好肉。
  她没好气地瞪萧凤卿一眼:“能自己起来吗?”
  “不能。”萧凤卿沮丧地叹了口气:“我好疼。”
  晏凌抿抿唇,上前两步,弯身拉过萧凤卿的胳膊搭在了自己肩头,搂住他腰,让他借着自己的力气缓缓站起来。
  萧凤卿倚在晏凌身上,咬着牙慢慢使力起身,伤处疼痛难忍,他屏住呼吸,艰难地活动手脚,清幽的香气淡淡飘进鼻翼,他顺势侧过头,靠在了晏凌的肩膀。
  “阿凌,”萧凤卿神色定定地晲着晏凌秀丽的侧脸:“阿凌。”
  晏凌扶着萧凤卿迈开脚步:“嗯?”
  萧凤卿笑笑:“没什么,就想叫叫你。”
  晏凌嫌弃:“无聊。”
  她瞥萧凤卿一眼,单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近乎粗鲁地在他脸上随意抹了两把,待看清萧凤卿煞白的脸孔,她嗓子一紧:“怎么这副鬼样子?”
  萧凤卿捉住晏凌的手,眸色温软得能滴出水:“我差点就再也无法唤你了,阿凌,你说余生里,如果再没有一个叫萧凤卿的人这样唤你,你会难过吗?”
  晏凌闻言垂眸,浓密的眼睫遮住了她眼底的波澜,淡淡道:“不知。”
  “小没良心的。”萧凤卿落寞地笑了笑,他定睛望着晏凌,哑声道:“可,倘若我的下半辈子没了你,我想,我一定会很孤单的。”
  晏凌纤睫一颤,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像萌芽的种子随着萧凤卿的话欲破土而出,她极力驱散那份骚动的异样,冷着脸道:“看不出你还挺欠虐的,原来你希望我天天揍你吗?”
  萧凤卿扬唇轻笑,几乎没有血色的唇瓣一开一合,快乐地小声念叨:“阿凌就是喜欢口是心非,明明心里装着我还嘴硬不承认,只要能和你每天在一起,别说揍我,让我给你骑都无所谓。”
  晏凌的嘴角略略耸动,故意板着脸:“受了伤就少说话,留点元气不懂吗?”
  萧凤卿依旧笑眯眯的,晏凌架住他,两个人缓慢地朝坡地上走,滑过半空的风混合了火油味与腥臭气,还有幽微的冷香。
  晏凌顺滑的发线顽皮地拂过了萧凤卿面庞,他一时心猿意马,心头隐隐约约催发了一种念头,当那个念头在脑海越发清晰深刻时,他仿若能听见心脏那处不受控制地唱起了歌。
  “阿凌。”
  晏凌稳住身形,侧头望向他。
  萧凤卿浅浅勾起唇,忽然揽过晏凌的脸,在她红润小巧的唇珠上飞快地啄了一口。
  晏凌猝不及防被萧凤卿给轻薄了,目瞪口呆与面红耳赤在她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萧凤卿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这是我活下来的奖励,而且我重伤在身,你可不许揍我。”
  晏凌被这厮的恬不知耻气笑了:“强词夺理。”
  萧凤卿得寸进尺赖在了晏凌身上,小狗似的蹭蹭她,嗅着她独一无二的香味,快活地摇尾巴:“阿凌,你真好。”
  晏凌狞笑,狠狠地用手掐一下萧凤卿的腰间软肉:“现在呢?我好不好?”
  萧凤卿含笑瞅着气呼呼的晏凌,火光沉淀在他弧形完美的桃花眼:“晏凌,活着真好,能再次见到你,也很好。”
  晏凌触及萧凤卿盛满欢欣的眸光,愣了愣,心中漾开一圈柔柔的涟漪,轻声道:“嗯,活着是很好。”
  ……
  头狼死后,群狼无首,在漫天的火幕内奔窜。
  贺兰徵带来的人迅速剿杀了恶狼,伤痕累累的沈之沛等人也终于得以抽身而退。
  “七嫂!”崔烨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脸上糊满了血泪:“想不到是你带人来救我们!多亏你来了,不然……我们都得给这群小畜生吃了!”
  晏凌并无好大喜功的癖好,正色道:“这还得多亏贺兰质子,这些人马都是他的手下,否则想杀退这些狼恐怕要大费周折。”
  闻言,众人都纷纷看向长身玉立的贺兰徵。
  贺兰徵一派萧萧清举的气度:“王妃言重了,能够献上一点绵薄之力,是本殿的荣幸,不足挂齿,王妃智勇双全,你们更该感激她。”
  萧凤卿的目光在贺兰徵与晏凌之间逡巡,搭在晏凌肩头的手突然不动声色地移到了她的腰侧:“本王幸得质子援手,真是感激不尽。”
  贺兰徵笑若春风:“王爷客气了,这火攻之法是王妃想出来的法子,本殿不过出些气力。”
  “其实还是王爷福泽深厚,居然能娶到宁王妃这般举世无双的奇女子,有手段,有谋略,得如此贤内助,王爷何愁前途不能无量?”
  萧凤卿自动忽略了贺兰徵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从善如流道:“是啊,有阿凌这个好妻子在,本王自然万事足,并非谁都能娶到这么好的女人。”
  沈之沛听着萧凤卿跟贺兰徵面和心不和的交锋,视线再扫过表情清淡的晏凌,脸上不自觉掠过一抹极其复杂的忧悒。
  当日在如意坊揶揄萧凤卿老房子着火只是玩笑,没成想,现在倒是一语成谶了。
  可萧凤卿和晏凌的身份却隔着无法跨越的天堑,他身上的燎原之火,最终只能害人害己。
  可叹这人还浑然不觉自己对晏凌动了真情。
  贺兰徵端量萧凤卿的伤势,侧目对秦夜使了个眼色,未几,秦夜领着两个手下抬来一张藤蔓做的担架。
  “宁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趁夜下山,山路不好走,你又受了伤,不如就用担架委屈一下。”
  萧凤卿看看神色和煦的贺兰徵,再看看那张粗制滥造的担架,似笑非笑:“本王能自己走,再说了,还有阿凌呢。”
  贺兰徵笑意更深,一副体贴入微的样子:“这群狼的狼牙毒性很重,王爷还是莫要再轻举妄动,更何况,宁王妃再厉害终究也是一介女子,你难道想让她一直扛着你回营地?”
  此言一出,萧凤卿还没接腔,晏凌先当起了甩手掌柜,她朝萧凤卿撇撇嘴:“又不是过年杀猪,我不要扛着你,沉死了,你就拿担架暂时凑合吧,事急从权,别穷讲究了。”
  萧凤卿暗自磨牙,勉强挤出一丝笑:“本王的伤只是看着厉害,实际上没什么大碍。”
  说着,似乎是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还忍痛挺直了脊背,力求自己能身如青松地陪着晏凌。
  “是吗?”晏凌狐疑地审视萧凤卿,冷不丁拆台:“但是你刚才还说自己很痛,站不起来。”
  她随手在萧凤卿被狼牙扎了两个血洞的手臂戳了两下,萧凤卿始料未及,立刻发出痛哼。
  晏凌得意挑眉:“看吧,我一根手指头都能搞定你,别逞能了,快去担架躺着吧。”
  贺兰徵也笑睨着萧凤卿:“王妃这么紧张王爷,王爷又何必再令她担心?男子汉大丈夫好面子是人之常情,然而,过犹不及。”
  晏凌对白枫微抬下巴:“别傻站着了。”
  闻言,白枫立马近前,与赤鹄一左一右地架着萧凤卿躺上了担架,根本不由他分说。
  萧凤卿:“……”
  好想把这几个人打包丢到洋湖去喂鱼。
  晏凌将萧凤卿交给了白枫照顾,她缓步走到坡地上,居高临下地俯瞰遍野狼尸。
  崔烨依旧喋喋不休:“七嫂,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晏凌负手而立:“凭马蹄印。”
  崔烨很崇拜晏凌,激动道:“七嫂真厉害,你不知道,我长这么大都没杀过狼,今天竟然弄死了两头!”
  沈之沛戏谑地眨眨眼:“等宁王养好了伤,让他请你们去花满楼吃饭宿妓压惊。”
  晏凌淡淡一笑,豪爽地抬手指着坡地下的焦尸:“也别花满楼了,这几十头狼正好烤得透熟,要不洒点孜然先填个肚子?”
  “呃……不用不用!”崔烨头皮发麻,一脸后怕:“以后我看到狗都会有阴影了!”
  段佐托着血流如注的小臂:“王妃,现在不过是夏季,也非冬日,为何这里的狼扎堆了?”
  晏凌目色沉然:“我去密林看过了,有人事先在你们所到之处的草丛撒了一些引狼的药粉,狼的嗅觉很灵敏,它们是循着味道盯上你们的。”
  段佐眸光一凛:“有人存心害宁王?莫非是……”
  这次所有人围猎的路线是睿王和晋王安排的,太子因丧妻之痛并未参与。
  “嘘。”晏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最好烂在肚子里。”
  那头,萧凤卿听白枫低声讲述了晏凌和晏皇后对峙的事,他深邃的目光定在晏凌窈窕的身影上,炯炯如炬。
  “王爷,你说王妃回去以后会不会被晏皇后重罚?她可是为了您才私自离开的。”
  萧凤卿眉梢眼角都蕴藉着温和,脑海深处在周而复始地回荡晏凌那句——“我得去救我夫君。”
  太阳打西边出来,她竟肯承认他的地位了。
  他想象了一会儿晏凌彼时的情态,嘴角轻轻挑起,示意白枫附耳贴过去。
  微风涤荡,掩盖了萧凤卿同白枫的絮絮耳语。
  ……
  此时此刻,另一处密林。
  睿王高居马上,身形笔直挺拔,犹如一柄重剑,他的双眼投向北方,眸色幽深。
  见状,吴湘儿的胞弟吴远慎驱马上前抱拳恭维道:“恭喜殿下此次狩猎满载而归,届时看见这些猎物,皇上一定会很高兴。”
  睿王淡漠地勾了一下唇,余光都没分给吴远慎,他在乎的不是什么猎物,他只想快点听到萧凤卿的死讯!
  晏皇后曾经叮嘱过他,要他在回雁山给萧凤卿找一所埋骨之地,他左思右想,终于挑了围猎的地方,虽然死法悲惨,但胜在天衣无缝。
  正想着,前方骤然闪出一条灰色的人影。
  是他的亲信郭浩。
  睿王的嘴角顿时一翘,然则近距离瞥见郭浩凝重的眼色,他迅速皱起剑眉,随后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身旁的吴远慎。
  吴远慎知趣地避开。
  “王爷。”郭浩疾步跑到睿王的马下。
  睿王冷声:“如何?”
  “本来都要成功了,谁知道宁王妃忽然和质子赶去了猎场,属下刚刚打探过了,王爷所料不错,那人的功夫委实了得,孤身鏖战了数匹野狼,可惜终究力有不逮,本来只差一步就能……结果被王妃救了下来。”
  “一群办事不利的废物!”睿王面沉如水,攥拳怒道:“那个晏凌三番两次坏本王的好事,上回还在父皇面前试图把太子妃的死诬到本王头上,简直岂有此理!”
  郭浩道:“王爷,此事该怎样善了?”
  “慌什么?”睿王俊朗的面孔又恢复了以往的儒雅斯文,他冷冷一笑:“反正替死鬼早就找好了,横竖牵扯不到本王头上,反而能给萧凤卿沾上一身腥。”
  郭浩立刻转忧为喜:“属下愚钝,还是王爷最英明!”
  睿王微微眯起凤眼,眸光森冷地望着北边:“本来是天时地利人和的计划,眼下却被晏凌给搞砸,这个女人留不得了。”
  “王爷想……”郭浩做了一记抹脖子的动作。
  “本王是何等身份,岂能与妇孺一般见识?况且,晏凌也绝非寻常女子。”睿王的眸光阴沉欲滴:“本王的母后自有法子料理她,她是什么性子,本王最了解,倘若她要一个人死,那个人绝不可能寿终正寝,他们不是夫妻情深吗?届时,本王倒要瞧瞧萧凤卿那头表里不一的狼能否护得住她!”
  ……
  晚霞斑斓,炊烟四起。
  当萧凤卿遍体鳞伤地躺在担架上出现于众人眼前时,营地立刻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建文帝一行人早就回来了,他听闻晏皇后差点被沈淑妃误伤,火急火燎地去了主营看望晏皇后,熟料,尚未赶得及问罪始终跪在外头的沈淑妃,便惊闻萧凤卿遭遇狼群突袭的噩耗。
  虽然沈淑妃算不上建文帝的心头爱,可萧凤卿毕竟是建文帝的幼子,且最近收敛了放浪形骸的行事作风,建文帝对他也渐渐显露改观的迹象,而且萧凤卿还立下过救驾之功,如此种种,建文帝对这个小儿子到底还是多了一份牵挂。
  晏皇后作为建文帝二十多年的枕边人,一眼就洞悉了他内心的想法,遂熨帖道:“皇上,臣妾的身体已无大碍,您还是去看一看小七吧,记得吩咐御医用上一些好药。”
  建文帝对晏皇后的通情达理极为动容,想到晏皇后昔年的温柔解意,不免更为怪责沈淑妃的唐突。
  安抚了晏皇后几句,建文帝快步而出。
  “怎么莫名其妙遇到狼群了?”
  邢公公躬身回话:“据沈世子透露,他们是在密林深处遇上狼的,那些狼分外狡猾,居然引着他们去了狼窝,宁王爷以身作则,为了护好其余的人,竟只身闯进狼窝厮杀,幸亏宁王妃及时赶到,不然怕是……”
  建文帝倏然止步,诧异道:“小七什么时候有那么好的功夫了?他能保护别人?”
  邢公公也有些不解:“那十多位随王爷进山的公子,都是这么说的,奴才刚才去看了看宁王爷,他受伤不轻呢,全身找不到几块好肉,奴才乍见也被吓得胆战心惊的。”
  建文帝被邢公公这番言词给震住,停下的步子复提了起来:“御医可有赶过去医治?”
  “院使已经去了,这会儿正在宁王爷的帐篷里。”
  建文帝大步走到主营门口,不经意抬眸,恰好撞进沈淑妃含着泪水的双眸。
  沈淑妃不提防建文帝会忽然出现,她愣了几息,随即飞快抹掉眼角的泪珠,轻声道:“皇上。”
  建文帝脸色微沉:“收到小七遇险的消息了?”
  沈淑妃的眼眶酸涩难当:“是,整座大营都传遍了,臣妾……臣妾……”
  她泣不成声,字不成句。
  见此情景,建文帝意外地挑起了眉梢,沈淑妃十七岁就入宫为妃,他还未曾见她落泪过,就算是当年为晏皇后挡剑导致终身不孕,她也只是郁郁寡欢。
  建文帝依稀记得当年沈淑妃也是骊京的传奇女子,红衣策马英姿勃发,眼下却整日素衣清颜规行矩步,既不善妒也不跋扈,安安分分地在后宫栽花养草,这还是她初次在他面前失态。
  所谓母子连心,大抵便是这样了。
  建文帝的面色略微缓和些许,叫起沈淑妃:“既然担心小七,那你就随朕一块儿前去。”
  沈淑妃娇躯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建文帝:“皇上……”
  建文帝迎视沈淑妃黑白分明的鹿眼,叹息一声:“走吧,朕相信你应该也不是存心伤裳儿的。”
  沈淑妃感激涕零,起身时,几不可闻的轻哼自她唇齿间溢出。
  营帐寂静,建文帝将沈淑妃的痛吟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眸光一掠:“你跪了多久?”
  沈淑妃被喜枝扶着走到建文帝跟前,柔声道:“臣妾误伤皇后,心中愧疚不已,是以从皇后病倒便一直跪到现在。”
  距离午膳到现今,已然过去了六七个时辰。
  建文帝沉吟着点头,悠悠轻叹:“你有心了。”
  沈淑妃汗颜:“臣妾有错,请罪是应该的。”
  建文帝拍了怕她的手背,不再言语。
  挨近萧凤卿的帐篷,却见到一群人围在帐门前交头接耳。
  建文帝扬眉发问:“发生了何事?”
  众人见着皇帝亲临,立马敛去脸上的异色,不约而同地跪拜行礼。
  建文帝察觉气氛不对,下意识以为是萧凤卿不行了,又问了第二遍:“你们方才聚在这里所为何事?”
  一个小太监犹犹豫豫地站出来:“回皇上,管兵库的宋典吏悬梁自尽了,他留书一封,承认是自己调换了宁王爷那一队人马的箭矢,因为宁王曾经玷辱了他的亲妹妹……他要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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