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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陆一伟还是硬着头皮去了东华煤矿。巧的是,刘强和丁昌华两人都不在,让他松了一口气。
“送清凉”活动,顾名思义,带着一些毛巾、牙膏、扇子、西瓜等不值钱的玩意儿慰问一线工人,体现人文关怀和存在价值。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在走形式,到了点上顶着大太阳慷慨激昂地讲一通歌颂功德的话,赢得工人们稀里哗啦的掌声,留个影像资料,拍拍屁股走人。
工会是个奇葩的部门,全称是工人联合会,主要职责是维护工人的合法权益。在国外,大多是民间组织,而核心人员主要是维权律师和劳资专家,其权力大的惊人,不仅因为他们手中有选票,而且关乎到一个地区团结稳定。用周立波的话讲西方工会的主要职责就是罢工,其威力可想而知。
而我国的工会起步早,成为新旧民主主义的中坚力量。后作为社会团体的形式成为专业部门,几乎每个单位和企业都有该部门。可他的话语权,比蚊子的声音还小。发展到一定程度,光组织职工娱乐了,什么工人剧场,工人电影院,每年五一劳动节组织个职工比赛,也就这点能力了。
接待陆一伟的是煤矿的张副总,态度还算不错。两人陪同县工会的领导摆拍结束后,回到办公室闲聊了一会儿,了解了下煤矿的运行情况及存在问题。
张副总知道提了意见陆一伟也解决不了,何况根本不用他出面解决,打着哈哈山南海北地扯,却不见对方要走的意思。可他又不能下驱逐令,对方好歹是个县委常委,只好聊着一些没营养的话题。
陆一伟话锋一转,道:“果子沟煤矿自从被你们兼并后我还没去看过,要不张总陪我去看看?”
张副总不知对方葫芦里买着什么药,笑着道:“果子沟煤矿目前处于基建阶段,也没什么好看的。这大热天的,还不如在这里吹着空调喝着茶自在。”
陆一伟听出对方不乐意,于是起身道:“那行,你忙着,我自个儿过去看看就行。肩上压得担子太重,县里几次三番强调安全生产,我这个党委书记不重视,也没人替我分担啊。”
见陆一伟执意要去,张副总也不能不陪同,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
到了果子沟煤矿,陆一伟大致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找到几位矿工闲聊了几句,口音都不是四川人。正在他要放弃的时候,突然有了新发现。
大门口一侧竖着两块宣传栏。一侧是安全教育知识,另一侧是煤矿简介,并张贴着一些主要领导到煤矿视察调研的照片。原本是无心瞟了一眼,却发现了自己的照片,带着好奇走了过去。
照片上,陆一伟正坐在矿井门口与几位矿工火热的聊天,其形象富有新闻价值和宣传效果,极具正能量。仅仅是无意之举,而他从照片里看出了端倪。令他感兴趣的不是自己的光辉形象,而是与其一起聊天的矿工。
他想起来了!那次他下乡时攀谈时记得有个叫什么亮的四川籍工友,而与他促膝交谈的此人便是,难道他就是王彩霞的丈夫?
一旁的张副总见陆一伟神情格外专注,解释道:“我们东华煤矿刚刚接手,版面上还是果子沟煤矿的简介,今天下午我就安排人替换了。”
陆一伟没有回应,而是快速辨析男子的相貌特征,印刻在脑海里。
“陆常委这张照片拍得效果特别好,您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保留。”张副总以为陆一伟在乎自己的形象,连忙补充道。
陆一伟回头笑了笑道:“我那上得了这种台面,不过这张照片拍得确实不错,不知张总有没有底版?”
张副总摇摇头道:“这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不太清楚。”
从果子沟煤矿出来,陆一伟马不停蹄回到县里去了趟新闻中心。他记得,那天下乡调研是还邀请了新闻媒体,如此有画面感的镜头该中心一定会留存。
果不其然,没多大功夫就找到了。新闻中心主任抓紧时间拍马屁,将陆一伟所有的照片都洗了一套,还专门弄了个相册装裱送到手中。
回到石湾乡,陆一伟拿着照片思考着,该不该将照片拿给王彩霞看。如果不是,所有工作结束,打发她离开就行了。如果指认出来是,接下来该怎么办?犹豫了许久,他决定还是拿给对方指认。
不出所料,照片的男子正是王彩霞的丈夫。与此同时,王彩霞又提供了一个更加重要的线索,照片中另外三个男子是她的老乡。他们几个是一同出来的,也是至今未归。
情况愈发复杂,陆一伟越来越感觉不对劲。安抚了王彩霞一通,回到了办公室。
思前想后,他把分管煤矿的副乡长江宇城叫了过来了解情况。
“最近各煤矿的情况都正常吗?”陆一伟问道。
江宇城不知陆一伟所指,道:“陆常委,一切正常。您就放心吧,既然您把这个重大任务交给我,我保证尽心尽力做好,将一切安全隐患扼杀在萌芽状态。”
“嗯,这个自然好。”陆一伟换了个方式问道:“江乡长,我今天慰问的时候发现了个情况,以前四川籍的工人较多,怎么现在都以安徽河南人居多?而且都是新面孔。”
江宇城心里一紧,故作轻松道:“他们觉得这地方挣得钱少,都去东州了。煤矿出现新面孔正常的很,他们流动性很大,今天来明天走,没个准头,哪个地方给的钱高就去那里干。”
“哦?”陆一伟道:“我怎么听说他们都去山西了?”
见陆一伟了解的如此具体,江宇城打着哈哈道:“可能是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我给您打听打听?”
陆一伟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从江宇城嘴里找不到任何消息,陆一伟打算还是从果子沟煤矿入手。他安排李二毛,不管用什么办法,找出个在矿上干得时间长的工人来。
晚上,李二毛将煤矿看大门的老头给弄了出来。为了保证谈话效果,陆一伟将其带到县城的饭店,准备一探究竟。
一开始,老头守口如瓶,一问三不知,还几次询问为什么请他吃饭。不过,多半瓶酒下肚后,就变了个人,话渐渐多了起来。
老头道:“我在果子沟煤矿干了将近十年了,是一天天看着他壮大发展的,老板乔建军人很好,对我也不错,可谁知刚刚有了起色步入正规就被那狗日的东华煤矿给兼并了。前两天还对我说,果子沟煤矿要公司化运营,看大门全部交给保安,也就是说我要失业了,哎!”
陆一伟将计就计,道:“他们要是不用你了,到时候你来找我,我给你安排个工作。”
“真的?”老头有些不相信地道。
陆一伟笑着道:“你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吗?”
“哎呀,那太感谢了,来来来,喝酒!” 
随着聊天的深入,陆一伟突然问道:“最近矿上发生过什么事故吗?”
老头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将酒杯一推道:“没有啊,绝对没有。”
陆一伟已经看到了想要的结果,将剩余的两瓶酒摆在他面前道:“你要和我说实话,这酒都是你的。”
老头是个嗜酒如命的人,两瓶酒就拿下了。他看了看四周小声地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说出来也无所谓,不过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老头道:“就在双庙镇大火发生了没多久,果子沟煤矿因放炮发生了事故,当场就炸死四个人,还有一个重伤。不过那个受伤的后来没抢救过来,也死了。”
“啊?”陆一伟倍感震惊。在自己地盘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自己居然不知情,这要是被查出来,就是严重失职。对方的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
老头继续道:“事故发生后,煤矿方封死了所有消息通道。将大门一锁,把所有的矿工都锁在宿舍,每人发了3000元的封口费,连夜送出了西江省。我也是事故发生了许久才知道,至于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
陆一伟对煤矿方的处理反应十分佩服,不过让他困惑的是,出了事故为什么不上报?问道:“那尸体如何处置的?” 
老头道:“当场死了的四个人就地掩埋,而那个受了重伤的在抢救无效后连夜火化,五个人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即便将来有人追查起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谁能拿他们怎么办!”
老头的话一次次刺激陆一伟的神经。天哪!他们竟然如同对待动物一样处理,简直是灭绝人性,暴殄天物。他有些语无伦次地道:“死的那几个是不是四川的?”
“对!”老头道:“矿上四川籍的工人一共有十来个,出了事故后煤矿方特殊处理,每人给了一万元全部打发走了。与此同时,又派了一组人到四川找到死者的家属安顿,基本和解。可有个死者的家属都出去打工了,没找到人影。”
这应该是说王彩霞家了。陆一伟万万没想到一件小事竟然引出一桩大案,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彻查,不仅是对王彩霞有个交代,也是对死去的亡灵一个告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