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归来
白玉床前，江尘强撑着精神，等待古玉醒来。
晨光挣出地平线，天光渐渐明亮起来，洒落在古玉那张秀美得不似人间的容颜，江尘望着，只觉得整个人都要陷落进去。
这是他生命中第一个女人，他原本以为会是古妃嫣。然而命运有大无常，捉摸不定。
古妃嫣在黑白学宫和万死学宫一战中香消玉殒，尸骨陈于万死山中，那是江尘想都不敢想的痛。
死别是大无奈，纵使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无法再见到昔日容颜展颜一笑。
古妃嫣的死、蒙天宇的死、以及青峰城江家的遭遇……影楼为了储备力量，应付这一大世所布局的一切，原本无可厚非。
但为此江尘几乎所有的好友亲友都遭受灾难，这让他无法对那个势力说出宽恕二字，纵然影楼是人族大帝传承下来的势力。
江尘被燕国一城、秦国一国尊为人雄，于危难中挺身而出，却蛮人于域外。但他自己的师长、亲朋、乃至爱人，很多人都沦为了影楼阴谋的牺牲品，江尘必须站出来。
妖绝地有蛟龙留下训诫，很难说动它们出兵帮助江尘。
大秦王朝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元气大伤，而且还要防范蛮人的再次侵略。即使出动，也无法调集太多的力量。
但阻止影楼的阴谋，迫在眉睫。每耽误一天，就可能会有无数燕国的武者死去，或者成为半人半妖蛮的怪物，江尘必须要尽快赶回去。
那里是他的故国，无边山河曾寄托了他的野望，大地承载过他的脚步，如今他也要回去，庇护家国。
或许同行者无多，但江尘本来要走的，就是一条孤道索途。成道之路多寂寞，万古身前身后有几人？
走到现在，江尘已然习惯了独行，坚强得让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他还只是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年。
也坚强得让人心疼。
所以，当古玉说出心疼江尘时，那句话狠狠将江尘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撩动了起来，让他瞬间沦陷了进去。
“玉儿，你醒了。”
江尘正在心中计划着回到燕国后的事宜，见古玉醒来，连忙走上前去。
古玉容光焕发，身躯虽然还有些娇弱无力，但却有滂湃的生命精气在她体内汹涌。
而且，她的武道气息隐隐透发出一丝磅礴的韵味，武境突破到了羽化境武宗的层次，可谓是因祸得福。
古玉凝望着江尘的双眼，眼波中柔软的光芒流转，似乎是要将江尘化开。
江尘避开古玉的目光，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他要面对的，将是一座传承自人族大帝的势力，还有一座屹立千载的白银王朝。这些力量凝聚起来，足以摧枯拉朽，覆灭玄洲上任何一座王朝。
江尘妄图以一己之力与之抗衡，无异于是螳臂当车，果创一决的惨烈。
古玉兰心慧质，发觉了什么，从白玉床.上走下来，站在江尘面前，启口道：“江郎，你若是要回燕国，玉儿与你一同回去。”
她的声音虽轻，却透发出一股无可更改的决绝，让江尘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乾元的神念飘了过来，想要相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玉儿，这一次回去太危险了，人多反而会误事。倒不如你和乾元兄留在这里，我先回燕国，将影楼的阴谋拆穿。到时候你们再带着秦国的力量过去，里应外合。”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江尘觉得这样才最为保险。
听到江尘说完，古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乾元阻止了下来。
“师妹，你就听江兄弟的吧，我们跟着他过去，只会拖累江兄弟的。”
乾元也这样说，古玉也只能听从。
“既然这样，那我们先去韶关郡，跟秦国国主商议一下。”
说着，江尘抓过天机盘，催动筋斗云托着他和古玉冲天而起。
韶关郡外，晨光照耀着一片赤地，刺鼻的血腥味浓重无比，令人作呕。
来自秦国二十四郡的武者和兵士大批大批地回返，郡城中，只有一些守关的兵士留下。
秦嬴政和三大学宫宫主也还没有离去，等待江尘回来。
“咻”
天边一道破风声传来，江尘在城中众多武者或敬畏或羡慕的目光中按下云头，落入城中。
三大学宫宫主主动相迎，秦嬴政神念寄托在六合玺上，印玺中凝聚着一座大秦王朝亿万黎民的心念之力，能够保持秦嬴政的神念不坏不朽。
“燕国后辈江尘，见过秦国国主，三大学宫宫主。”
江尘行了一礼，这一礼他代燕国而行，郑重无比。
四人还礼，然后没有过多寒暄，直切主题。
“关于燕国之事，吾等深表惋惜，若有能用得到的地方，人雄尽管开口。”
秦嬴政开门见山，表明了态度。他为秦国国主，天子之口，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江尘微微点了点头，道：“江某先代燕国百姓谢过大秦，不过，大秦也刚经历过蛮人之祸，需要调整。
所以，我想先一个人回去，打探一下情况。后面就劳烦诸位整顿兵马，等我消息。待时机成熟，就挥兵开赴燕境！”
听到江尘要一个人回去，饶是早有预料，夫子还是皱起眉头，道：“人雄要不再等几天，吾等与你一起赶赴燕国。而且，儒家浩然剑和嬴政兄的六合玺也即将恢复，到时候带着这二器，就算有燕国中有堪比天地圣人的存在，也能镇压。”
浩然剑和六合玺都是五阶灵器，全力催动起来的话，斩杀武尊都如砍瓜切菜一般。而玄洲天地受制于位面因素，目前最多也只能承受武尊级别的力量，天地造就的圣人也在这个境界。若是有这两件灵器傍身，江尘此行便不需要有任何顾忌。
但江尘深切的明白，这一次燕国的危机，并非是单纯靠武力能够解决的。
影楼以燕国王室为棋子，挟国之大义收纳天下武者。
如果不能将他们的阴谋拆穿，展现在天下人面前，只怕到时候还不等古宗和影楼的人出手，江尘就要被燕国百姓唾弃，成为一国之敌。
人力可以倾人国，但众生意志不可违。江尘若是敢逆民心行事，就算他知道他的出发点是为了燕国好，但他的武道之心仍然要受到众生意志的谴责，沾染因果尘埃，难以拂拭。
而且，真要比拼武力的话，古宗身后站着的可是传承自死亡大帝的影楼，底蕴深厚得可怕，覆灭玄洲都不过翻掌的功夫。五品的灵器在那般传承面前，只能是徒增笑料。
“谢过夫子美意，只不过，这件事算是我大燕的内部事务，最好能自行解决，否则大秦王朝可能会招来非议。不过，有一件事要劳烦夫子的高足曾申，我走之后，烦请曾兄再去妖绝地一趟，看能不能说服它们出动。”
“这个没问题，人雄于我大秦王朝有挽大厦将倾之功，此事吾等自当尽心尽力。”
秦嬴政的声音从六合玺中传出，震动万民，化作君王诏令，传响四方。
几人又就细枝末节的地方商讨了一番后，诸多事宜完毕，江尘起身离去。
“江郎……”
古玉轻呼一声，江尘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挂着温暖的笑。
古玉也在笑，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像是泄闸的洪水般，哗啦啦流淌出来。
江尘此去千里，前方没有风花雪月，良辰美景。
一路肃杀萧索，九死一生之途而已。
江尘心中明白，这一去死别的可能更甚于生离。但国之将倾，必须有人站出来，肩担山河。
故国山河破，草木藏深城。黑白学宫和万死学宫不在，陈无后、蒙天宇那几代人都成为了众人传说中的只言片语。江尘也还稚嫩，十六七岁而已，却要走在路上了。
“等我回来！”
咧开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一刻的江尘，明明就是一个令人心疼的大孩子。
他驾起筋斗云，身影决绝惨烈，是真的猛士，去直面淋漓的鲜血。
祥云霁天，拖着江尘转眼来到七绝山脉深处的死绝地上空。
这里有一座传送法阵，乃是秦字部所建，另一端连接着燕国的天荡山脉。
找到阵台的位置，江尘按下云头，神念运转造化经，吞噬来磅礴的天地元力，以淬法压缩后，打入阵台中。
吸收了如此海量的天地元力，阵台上爆发出靡靡气息，空间规则涌动出来，旋即一股莫可沛御的吸力摄住江尘的身躯。
眼前一黑，江尘五感一片扭曲，生出时空错乱的感觉。
像是一瞬息的功夫，又恍如隔了千万载的漫长光阴，江尘只觉被一股狂野的力量推出。眼前一阵光华闪烁，旋即他的五感尽复。
这是一片幽静的山谷，江尘神念铺展开，蔓延了无弗极远，都快要出了天荡山脉，却仍然没有发觉人族的气息。
“不可能啊。”
江尘眉头微皱，天荡山脉中天材地宝无数，平日里进山采药的武者络绎不绝，怎么可能人烟全消。
募得，江尘想到了一个可能，那些武者，应该都是去了王都学宫。
曾经的三大学宫，那是几乎所有燕国武者可望而不可及之地。后来黑白学宫和万死学宫覆灭，只剩下王都学宫。偏偏七国会武在即，王都学宫以国之大义为名，大肆招收天下武者，这种吸引力，可不是几株草药能够比拟的。
江尘驾起筋斗云，向着青峰城的方向飞去，不多时，那片人族城池就没入江尘的眼帘。
离青峰城还有很远，江尘就落了下来，不知为何，望着视野中那熟悉的城墙，江尘心中无端生出一丝忐忑。
许是怕得到某些不好的消息，亦或者是每一个游子归家时都会出现这种情结，近乡则情怯。
运转元力稍稍变幻了身形和面容，江尘迈步向青峰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