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身世（3）
朗奕着实没想到半路要求下车的夏悦会来到传统市场，想到在车上夏悦别别扭扭的小脸儿，以及下车后直奔菜市场的举动，心底忽然有股甜腻的愉悦感流入。
夏悦总是会勾起他很多被刻意遗忘的童年往事。
小时候父亲还未出事前，小小的他坐在家中客厅的地毯上玩着小汽车，耳边响起的是母亲的唠叨，入鼻的却是饭菜的清香。挨骂的父亲憨厚的坐在沙发上，心情丝毫没有受母亲的影响，反而笑眯眯的给自己递着玩具，眼角印出两道深深的鱼尾纹。
年纪小，他不懂为什么父亲被骂还笑嘻嘻的。直到此刻他才有些明晰，这种人与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是家人才有的味道。
家人……多么让人心驰神往的词汇啊。
近10年的沉浮飘荡，让他对“家”从心怀期待到绝望深渊。如今迎来这么以为娇小的女孩，用执拗地善良为他重现出家的蓝图。
人，一怕贪念，二怕留恋。
可他却偏偏滋生出了这两种情绪。
思及此，朗奕的心沉了沉，与她处一日，便要珍惜一日，还吵哪门子架呢。想着长腿迈开，亦步亦趋的跟上夏悦，思索着怎么哄夏悦开心。
朗奕的衣着和气质与菜市场格格不入，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穿在他的身上就变成帅气简约风，吸引了不少婆婆妈妈们的注意。
“小伙子，还吃豆腐呀？便宜卖给你。”
路过一家豆腐摊，卖豆腐的大婶儿热情的叫卖，朗奕扬了扬唇畔，拽了拽夏悦的衣摆说道，“小悦，我晚上想吃麻婆豆腐。”
夏悦剜了一眼朗奕，对热情叫卖的大婶笑笑。
“夏快乐小姐，你的男朋友说他想吃麻婆豆腐！”朗奕快走两步与朗奕并肩。
“不要叫我夏快乐。”夏悦在一家鱼摊前面停下，正色道，“吃什么麻婆豆腐，我看你长得就像麻婆豆腐。”
总算是回话了，是个好现象。
朗奕右手插兜，微微挡在夏悦前面以防她被在桶里摆尾的鱼溅到水，再接再厉继续没话找话，“那要叫你什么？夏喜悦？夏开心？”
卖鱼的大妈赶在夏悦回答前先一步操着标准的S市方言询问道，“小姐要什么啦？鱼都是活的，新鲜的。”
朗奕不是S市人，没听懂那人问什么，倒是一旁夏悦用软糯糯的方言流利地回道，“要一条鲫鱼，不用太大，中等的就好。”
要说语言这个东西说也奇怪，任记忆再怎么凋零，只要乡音一出现，家乡的方言立刻就顺畅的被激发出来，俨然是一种别样的生命记号。
朗奕也从没听过夏悦开口说过方言，不过人们都说吴侬软语，今日一听果然不假，夏悦刚张嘴，朗奕的心都柔了一半。
摊贩阿姨熟练的拎出一条鱼甩了甩，“咚咚”两声用刀背把鱼敲昏，“要杀吗？”
“要的。”
语毕阿姨麻利的开始手里的功夫，一条鱼三两下就被开膛破肚。
“你还没回答我，我要叫你什么？”朗奕趁着沉默的空档跟夏悦搭话。
夏悦小脸还绷着，“反正我不叫夏悦，也不叫你说的那些。”
“那你想叫什么？朗夫人？”
夏悦瞪了眼，干巴巴从脑子里搜出两个字，“夏葵。”
“你说什么？”朗奕怔住。
“夏葵。我说叫我夏葵。”
“……”他没听错，夏悦刚刚说了“夏葵”这个名字。
夏葵，夏葵……她怎么知道她叫夏葵。
朗奕思绪几秒间转了个百转千回，脸上血色顷刻被抽干。
“你……”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个单字，朗奕发觉自己声音颤抖的厉害。
“好了，21，给阿姨20就行。”摊贩阿姨往围裙上抹了抹湿漉漉的手，把塑料袋递过去，夸奖，“你们小两口长得真好看，回去准备怎么煮？”
“谢谢阿姨。我回去煲汤，他这几天胃不太好。”没特别解释她和朗奕不是夫妻，把袋子接过来，从包里找出20零钱，“给您，刚好不用找。”
“好咧，下次吃鱼还来我家，给你们便宜。”
夏悦没注意朗奕变色的脸，把鱼往他跟前一摆，“还不拎着。”
朗奕快要脱离灵魂的心脏回归，看来夏悦并不知道自己的事。接过鱼，朗奕目光闪了闪，“为什么要我叫你夏葵。”
提到这个夏悦顾不得自己正在和朗奕单方面冷战，撅了撅嘴，“沈言锦和我说我叫夏葵的，可他也就和我说了这么一句。真是讨厌！”
原来如此。
朗奕狂跳的心回位，却冥冥中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
***
夏天已经接近了尾声，带走了北半球日长的太阳正慢吞吞的往地球的南半边运动，从市场出来日昏的光已经染红了半边天，从另一侧还能依稀可见淡白色的月亮一弯。
夏悦小巧的挎包被朗奕接过背在了自己宽阔的肩上，一只手拎着看起来就颇有分量的大大小小的袋子，腾出另一只抓住夏悦软乎乎的小手。
“给我也拎两个袋子，太重了。”
“你拎着我的手就好了。”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被夕阳拉长，夕阳为二人镀上一层金色的光。
进入电梯朗奕松开了夏悦的手，把承担全部重量的左手解放出来，匀在右手一部分。
“钥匙在我裤子口袋。”到了公寓门口，朗奕提了提胯骨，示意夏悦掏钥匙。
夏悦瞅了眼朗奕贴身的牛仔裤，脸颊泛红，“你自己拿。”
“没手。”朗奕无辜的晃了晃那一堆鱼肉蔬菜。
“……”这个人！回来的时候看他一只手空着抓自己蛮轻松的。
“快点，很重的。”朗奕催促。
“那我帮你拎，你自己找钥匙。”
朗奕把两只胳膊举高，沉甸甸的袋子漂浮在半空，“不要。”
说完又提了提胯骨，“真的很重，快拿钥匙开门。”
“……”
夏悦耳朵发烫，又别无他法，伸出手摸向朗奕的牛仔裤口袋。
口袋和腿根处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女人柔软的手一探进去，朗奕浑身一紧，浑身的汗毛竖起，身体某一个位置的变化他自己可以清晰的感觉到。
偏偏女人一无所知的用光秃秃的指腹在里面来回滑动着，“怎么没有啊？”
“记错了，是在这边。”朗奕露出牙齿笑了笑，又把另一边的胯骨提了提，“你找找这边。”
夏悦不疑有他的再次伸进去，朗奕没忍住“咕哝”一声，两腮坨红，脑子里已经翩跹的联想那双小巧洁白柔软的手游走在自己身上是如何的舒服……
“怎么也没有……”夏悦从另一侧也没找到，奇怪的抬头问朗奕，结果发现这男人神色不对，整个人荡漾着与自身阴冷气质不符的淫荡笑容，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用力踹向朗奕的小腿，“你自己找！”
朗奕见好就收，从卫衣兜里掏出钥匙打开，夏悦“咻”的钻了进去，留下朗奕一个人站在玄关处。
男性的身体反应还没下去，朗奕苦笑，原本想逗弄夏悦，结果到头来苦的却是自己。
朗奕把东西放进厨房，走到卧室门口对里面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的姑娘说道，“我先去冲个澡，你先别做饭，休息一下，等我出来给你打下手。”
男人前面鼓鼓的，夏悦就算是想装不知道也难。
往化妆棉上倒化妆水的手顿了顿，等朗奕进了卫生间才自言自语道，“活该！”
***
席间，夏悦略去自己想起的场景和沈言锦关于她和朗奕的规劝，简单讲了遍她和沈言锦的对话。
“我真想不通为什么沈言锦要骗我，到最后都不肯告诉我实话。”夏悦右手托腮，表情很是苦恼，“我也想不到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有最后说的那句‘我会后悔的’，我为什么会后悔呢？”
朗奕揉了揉夏悦的头，“想不通就别想了，你这个小脑袋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来。后天你是不是又该去医院检查了？”
“是啊，希望这次检查结果能依旧是好消息。”
说完夏悦兀自收拾了餐盘，朗奕在夏悦转身之后眉头蹙紧。
事实上在南京回来后他就让Kimi去调查沈言锦的信息，得到的除了品学兼优、光鲜亮丽的履历信息外没有其他的记录，更没有查到除了他和夏悦曾是高中校友外的其余接触。可沈言锦说的每一句话背后似乎都有意涵，全部的指向都表明他曾和夏悦有过来往。
这个人到底是谁……
吃完饭翘着二郎腿半躺在朗奕的身上，朗奕一边看电视中的篮球转播一边往夏悦嘴里喂切好的西瓜。
夏悦刷着微博，突然问道，“阿朗……如果我恢复记忆之后发现，我之前还有一个男朋友……该怎么办？”
塞了块西瓜进夏悦嘴里，“胡说八道些什么，是又看到什么新闻了？”
夏悦不敢说是今天自己回想起了什么，只是隐晦地问，“你认真点回答我，万一我真的有男朋友怎么办？”
夏悦不依不饶的逼问朗奕答案。
朗奕笑，捏着夏悦的鼻子似假还真的说道，“还能怎么办，插足你的感情，然后把你追回来。”
“真的？”
“嗯。”
“真的真的？”
“是啊。”
“拉钩。”夏悦坐直了身子，伸出小拇指，无比认真的盯看着朗奕。
真挚的样子让朗奕从电视中移开视线，也学着夏悦的样子伸出手指，“嗯，跟你拉钩。”
“阿朗，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我哦。”盖了章之后夏悦才仿佛松了口气重新靠在朗奕身上，“因为全世界我最爱你了，所以千万不要放弃我。”
“好。”这个字，朗奕说的慎重而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