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7 伴真伴假

  洛神说完，温年的神色明显变了一瞬。
  并不似之前那样不管发生什么都一脸的温和浅笑，从容。
  他在担心什么？
  赤念心下兀自嘀咕着。
  赤罗依旧看着洛神，
  “你上一句还再说传说是毫无依据的，下一句又说转世重生之人有办法看到前世或者未来。洛神，你在我面前耍的花招太多了。”
  “殿下，你想多了。一码归一码，玄族人说的话只对自己负责。信与不信都在殿下和阁下你们自己。”
  “……”
  “殿下走这么多路过来，一定是有很多疑惑要解，洛神唯一可以向你保证的是，但凡我能告诉你们的，我都会告诉你们的，但是涉及天机，你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能说。”
  “是么？”
  “殿下，玄族之所以以“玄”字命名，不正是因为其中的奥妙太过玄乎，别说你们，就是玄族族内人也不敢轻易触碰玄机。”
  洛神说话的语气一直都很客气，温文尔雅的。
  她双手粗糙，看得出来是一直忙于农活的庄稼人。
  “上一次殿下来的时候，曾经和我说过，下一次会将神女带来……难道是公主殿下么？”
  洛神轻笑着问。
  “这种玩笑开得很没有技术含量。”
  赤罗眸子冷冷的，又继续问道，
  “洛神，得神女者得天下的所谓这个“得”字，是什么意思？怎样才算是“得”？”
  “赤罗殿下可听过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
  “你什么意思？”
  赤罗眉头拧紧，只觉得这洛神说话峰回路转，绕的弯子实在是太多。
  “殿下，这两句话的“得”是一样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要得到神女的心？”赤罗想了一下又追问了一句，“是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
  温年冷下了面孔，他看向赤罗。
  灰暗的屋子里，灯光并不明亮，厅堂正面的祭祀台上烛火微晃，将赤罗的身影映在了窗户纸上。
  赤罗的这句话说的的确挺瘆人，就连赤念听了心里都不舒服。
  洛神听罢后倒是很自在，她轻轻笑，
  “这真的是要看赤罗殿下你自己的理解了。我虽说是玄族的族长，但说到底，我们只负责保管天机，从来也没有去窥探过。”
  “能知晓的东西已经全部告诉了赤罗殿下您，至于具体该怎么做……我想，如果赤罗殿下真的得到了神女，那么一切就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你这说了不等于没说么？”
  赤罗已经有一些不耐烦。
  “殿下，您性子太急了。其实您所在的王室是盛还是衰，命里早有定数，而您能否实现理想当上总统，靠传说真的不如靠您自己的努力来的更切实际。”
  “我还不够努力么？”
  赤罗瞪向洛神，
  “如果你真的什么都知道，那也应该知道从我记事起，我就比旁人多无数倍的努力，无论做任何事。”
  “……”
  “王室里有那么多的王子，有那么多的公主，有那么多的皇亲贵胄，我大可以像他们一样倚靠着自己的地位享受荣华富贵的一生，但我没有，我知道王室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空壳子。”
  “不仅如此，我心里很清楚，只凭着王子的身份以及我的努力，想要成为总统，实在太难。我没有那么天真。总统从来不是什么纯洁的理想，成为总统的路那就是一条披荆斩棘的血路。多少优秀的，自以为是的政客死在这条血路上？”
  “既然你告诉我，有捷径可走，我为什么不走？”
  赤罗扯起嘴角，轻嗤了一声，继续道，
  “洛神，你大可以继续装作你的世外高人样，你也可以让玄族继续保管天机，但是我把话撂下了，如果我不能成为总统，那么玄族也好，这个村子也好，便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神情坚定，目光慑人，
  “这条捷径如果我走不成，那么也不会有别人能走。”
  “……”
  洛神抿着唇，没人能看透这个妇人的心思，温年也不能。
  玄族也好，瑞恩堡也好。
  自古以来都是成为传说一样的地方，神秘可见一斑。
  赤罗逮着个传说就像疯了一样，想要把这种传承了千年的东西看透，在温年看来，算是愚蠢至极了。
  “这样吧，殿下。”
  洛神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无可奈何，
  “不管传说如何，前提都是你要先找到神女。至于其他的，不妨等你找到神女以后，我们再商讨，你觉得怎么样？”
  “神女我自然会带过来，但是洛神，我警告你，你不要耍花招！”
  “殿下，我肩负着全村人的性命，怎么会和您耍花招。”
  洛神喃喃道，
  “今天已经很晚了，殿下是打算在村里休息么？”
  “我和赤念会回去，温年就留在这，由洛神你亲自替我看着，如果他与外界有任何联系，或者他不见了，我都会唯你是问。”
  “您要把温年阁下放在村子里？”
  洛神惊讶道。
  “怎么了么？”
  “……没什么，只是惊讶，温年阁下是G国的总统。总统不在总统府，却在这里——”
  “他很快就不再是总统了。”
  “……”
  赤罗说完便和赤念往外走，他留下了两个保镖，
  “你们在村子里盯着。”
  “是。”
  两人应下，其余人便和赤罗赤念一起离开了村子。
  温年坐在屋子里，看向洛神，
  “你会帮赤罗看住我？”
  “阁下，你也听到赤罗殿下说的话了，村子落在这M国的土地上，他是M国的王子，他能说这样的话，就说明他有这个能力做到。还请阁下不要为难我。”
  “我不会为难你。”
  温年淡淡道。
  “温年阁下，我知道您的为人。神婆大人与我书信往来时曾提到过您。”
  洛神为温年倒茶，
  “神婆大人活的年岁久，看的世人多，瑞恩堡一直以来都很受G国的维护和庇佑。虽然谈不上无人问津，但是玄族人能有自己的一方土地生活，不受外人叨扰，真的太难得了。”
  “其实你们的生活方式和瑞恩堡是一样的，为什么你们不迁至瑞恩堡？”
  洛神摇头，轻轻笑，没说话。
  温年也没再多问。
  窗外月色清明，这个村子到了夜晚便尤其的安静，从村长的家中往外看，透过窗户便能看到村子里家家亮起的灯火。
  这里就像是倒回到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以前的古代社会。
  宁静而自在。
  “洛神，你并不害怕赤罗，对吗？”
  “玄族人在传说里，不就是鬼神的化身么？为什么要怕一个普通凡人呢？”
  洛神开玩笑似的说着。
  话里半真半假，温年也听得明白。
  洛神让丈夫端一些食物上来，“温年阁下，一起吃晚餐吧。我们吃的都是田里种的东西，大多粗粮。”
  “没事，我吃什么都可以。”
  温年淡淡道。
  洛神的丈夫端了玉米馒头，豆饼和一些腌肉上桌，
  “老公，你坐下来一起吃吧。”
  洛神的丈夫拿了几个碗，又提了一坛酒上来，五大三粗的一个男人，寡言少语，此时对着温年没有半分凶煞模样。
  不似刚才对着赤罗的凶样。
  “温年阁下，喝酒不？”
  糙汉问温年。
  温年点头，“来一点吧。”
  洛神看着温年，不自觉的就轻笑出声。
  “村长，你笑什么？”
  “神婆大人和我提起温年阁下的时候，就说道温年阁下是她这么多年见过的唯一一个没有受“传说”之言蛊惑的人。”
  洛神笑道。
  温年微微愣了一下，而后道，
  “所以……所谓的得神女者，得天下是假的？”
  “阁下，如果您还有印象的话，神婆大人应该是和你说过类似的话。”
  “……是。”
  温年浅浅的吸了一口气，
  “那日我请神婆过来，是为东恒地震祈福，同时也想知道我的妻子宋离离，究竟有什么古怪。”
  “……”
  “我和她一起长大，朝夕相处，她的变化旁人看不出，但在我眼里简直就是翻天覆地。”
  “我记得神婆曾说，说我有神女相助，日后一定会国运昌盛，心中抱负得以施展，心中所念得以入怀，身处逆境也能化险为夷。”
  温年回忆起那日的场景，对洛神道。
  洛神笑，
  “阁下知道神婆大人口中的神女是……”
  “如果单纯以转世重生这一点来判断，那神婆口中的神女是我妻子，宋离离。”
  “不错。”
  洛神点头。
  温年的表情又是一僵，
  “你方才还对赤罗殿下说，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不可泄露，针对的是人，不是事。”
  “……”
  “阁下，这世上所有的秘密都是对人而不对事，就算是保守了上万年的秘密，也终有一天会被人知晓，更何况，神女亲口对你说，她重生过。”
  “……”
  温年的眉头又是一拧。
  “阁下，吃点东西吧，今天一天都饿着吧？”
  洛神笑道。
  洛神的丈夫替温年添酒，用十分粗狂的嗓音道，“总统阁下，你别怕，神婆大人说你是个好总统，我们不会害你的。”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温年解释道。
  洛神的丈夫端起碗主动敬了温年一杯，而后一饮而尽。
  温年喝完酒，看向洛神，洛神继续道，
  “阁下知道您的妻子不是常人，这么长时间以来，您和您的妻子也算是心意相通，如果要给这个“得”字下定义，阁下应该算是“得”神女者。”
  “……”
  “但是阁下您觉得您如今所得到一切，G国的繁荣发展，您心中的抱负施展，您心爱的人陪伴，就算遇到危险也化险为夷，全是您妻子的功劳么？”
  温年摇头，
  “我和阿离的确共患难，阿离遇难时，我不顾一切的去救她，在我遇难时，阿离也是一样……这和是不是神女无关，两人如果相爱，就会把对方的生命看的重于一切。”
  “至于G国今天的繁荣，不是我温年成为总统以后成就的，而是这百年来不断的改革，规划，发展而促成的。这是数任总统的功劳，连我的功劳都谈不上，更遑论是……阿离的功劳。”
  “我心里的抱负……从来都没有那么雄伟，我只是想让阿离和我所在的这个国家，能够变得好一点点。”
  “而我最大的心愿的确是……有阿离相伴左右。如果说这一点，那的确是有阿离才能够实现。”
  说罢，温年轻轻的笑笑，眼里全是温柔，
  “只是不知道阿离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已经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神婆大人没有说错，阁下的心性，品行都是万里挑一，自古以来，前往瑞恩堡拜访的君主，国家首领数不胜数，大多数的君王，都被所谓的“得神女者，得天下”的传说迷惑的打转。”
  “还有的就是像赤罗殿下这样的人，以为这就是捷径，通往所谓的成功的捷径。”
  “像阁下这样通透的人，到底是少数中的少数。”
  温年轻轻摇头，
  “既然传说是假的，你们又何必拿出来骗人呢？”
  “阁下，你觉得玄族能生存至今，靠的是什么呢？不食人间烟火？”
  “……”
  “我们有我们的生存手段。只是这些，阁下还是不知道的好。”
  “如果赤罗真的因为这个传说而伤了阿离……”
  洛神轻轻摇头，
  “人各有命，如果有人因为这个传说而受伤，那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这么说来……一切都在你们掌握之中了。”
  “阁下，我们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只是做一些……我们能做的而已。如果玄族因此而覆灭，那也是玄族该有的命数。”
  “传说是假的，那么之前我问你的，关于能否看到前世——”
  “那是真的。”
  “……”
  “只不过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洛神淡淡道。
  “什么代价？”
  “惭愧的说，我并不知道，但神婆大人知道。”
  “……”
  “除了要付出一些代价以外，能否看到前世，还得看重生之人对前世的执念是否够深。”
  “……”
  温年心下一沉。
  他比谁都清楚……前世的因果在阿离心里，就是一个打不开的死结，只要有一丝可能去窥探其中的因果，阿离都不会放弃。
  要说执念，她的执念应该比什么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