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文轩拉着失魂的疏影就要离开，疏影不时回头看。
  这时，一辆卡车开来，陈海从车上探出头来。
  “快上车，我们必须在戒严前离开这里。”
  文轩带着疏影爬上卡车，卡车向前飞奔……
  “是我逼他的……是我逼着他去死的……”卡车上，疏影拉着文轩哭着。
  “疏影，冷静点，也许天赐觉得活得太纠结，想用自己的方式结束一切。”
  这时，街头，若雪捂着肚子，一路小跑，累得扶着树大口地喘着粗气。
  当卡车开过时，车上的疏影猛然看见街边的若雪。
  “停车，快停车——”疏影疯狂大喊。
  汽车停下，疏影和文轩跳下车去，直奔若雪。
  “你自己逃出来的？” 疏影一把抱着若雪。
  “文轩？你怎么在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雪诧异地看着文轩。
  这时，警车警笛声越来越响。
  陈海跳下车，冲着他们大喊：“快，上车，先离开这里。”
  文轩疏影扶着若雪跑向卡车……
  路上， 警车一辆辆飞驰而过，一队队警察、宪兵出动，气氛阴森，街头戒严，路人被封闭在路障之外。
  陈海和张志开着卡车，只往前冲。
  突然发现前方设有路障，成排的宪兵正挥舞手臂示意停车。
  “怎么办？我们的身份都禁不起检查。”陈海紧张地。
  “冲过去。”张志一狠心说。
  “好，冲过去。”
  陈海猛踩油门，卡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冲破路障。
  宪兵追随其后不停地开枪，随后宪兵也跳上汽车，直追卡车……
  卡车上，文轩保护着疏影和若雪，趴在车上，追击的子弹纷纷打中车身。
  卡车颠簸不堪，若雪突然捂着肚子发出呻吟。
  “若雪，你怎么了？”
  “……痛……痛死了……啊……”若雪痛苦地捂着肚子。
  “再坚持一下，若雪，我们很快就能甩掉鬼子。”
  “啊……姐……痛啊，我可能要生了……”
  “若雪，忍住，一定忍住……”疏影抱着若雪。
  一阵密集的枪声，文轩一下子扑过去，将姐妹保护在身下，只见飞来的子弹打破汽车的帆布帐篷。
  卡车飞驰，一直开至郊外，突然停下。
  陈海和张志从车上跳下，将疏影等人从卡车厢接下车。
  “你们快去指定的海滩，船在那儿等你们。”张志指挥着大家。
  “你呢？”
  “你们不在，我一个就轻便多了，我有办法甩开他们。快隐蔽起来，他们追上来了。”
  说着，张志跳上卡车，将卡车继续往前开。
  文轩、陈海带着疏影、若雪躲进树丛中。
  这时只见一辆日本人的车辆追击而来，向着卡车消失的方向追去。
  树丛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日军的车辆远去。
  若雪痛得满头是汗，靠在疏影身上，疏影捂住她的嘴……
  文轩和陈海架着若雪，若雪不住地呻吟，疏影心疼不已。
  一行人跑到海边，一艘渔船正在等他们，船老大和他老婆赶紧迎上。
  “若雪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危险了，我必须要送她去医院。”疏影担忧地说。
  “不行，现在别说去医院，就是回到市里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你们不要感情用事，武藤一死，全上海一定会展开地毯式搜索，留在这儿实在太冒险了。”陈海打断了她的话。
  疏影和文轩纠结着。
  “不要……谁也不要留下，我不要你们为我去冒险……我能行的，真的，我们上船……上船……”
  “船离了岸，万一你出点事……我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姐，放心，满大街跑的人不都是娘生的吗？别的女人能顺顺当当把孩子生下来，我也能。”
  “我老婆以前帮人接生过，应该问题不大。”
  “太好了，还等什么，快点上船吧。别再犹豫了，日本人下一步一定是要封锁海岸线的。” 陈海催促道。
  若雪的一声声惨叫划破海面。船舱外的文轩、陈海听着舱内传来的阵阵叫声，束手无策。
  “老婆子，水来了。”这时，船老大端着一盆热水过来。
  船老婆从船舱里探出身子，接水。
  “怎么样？生了吗？”
  “一定是路上颠簸的，孩子在里面乱了位置，死活就是生不下来。”船老婆说完进入船舱。
  若雪浑身是汗，拼命喊叫，疏影紧抓住她的手。
  “这样不行，再生不下来孩子就得憋死了。来，姑娘，再使劲儿。”
  若雪痛苦地大叫着，手指紧紧扣在疏影的手臂上，疏影的手臂瞬间被抓的鲜血渗出。
  “不行还是不行，姑娘你忍着点，我帮你使把劲儿。”
  说着，船老婆拼命按压若雪的肚子，想把胎儿挤压出来。
  若雪痛苦地惨叫着……
  若雪的叫声，像刀剜一样刺激着文轩，他站在甲板上懊悔地敲着自己的脑袋。
  突然，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是个俊丫头。”船老婆兴奋地探出头来。
  文轩松了口，众人也都轻松下来。
  疏影抱着孩子，满脸是泪，她将孩子凑到若雪面前。
  “看，长得多像你，眼睛鼻子哪儿都像。”
  “只可惜……是个女孩。”
  “女孩多好，女孩长大了知道心疼娘。”
  “我不用她心疼，我只希望她长大了能生活在没有战争，没有屈辱，没有绝望的日子。”
  “会的，她会的，我们也会的，从现在起我们所有的厄运都结束了，以后我们姐妹两带着孩子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疏影泪如泉涌。
  若雪凄然地笑着，突然，若雪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嘴唇在不住地颤抖。
  “若雪，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疏影一看，只见若雪身下，浓浓的鲜血溢出，染红了整个床垫……
  若雪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疏影慌了，扑上去，抱住若雪，大叫：“快点救人——快救人——”
  船老婆慌忙跑了进来，一看这情景，傻了，她知道只是产后血崩，就是菩萨也难救。
  文轩赶紧进去船舱。
  “……把孩子交给你我最放心不过了，姐，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答应，我全答应。”
  “别告诉孩子我是她亲妈，更不要让孩子知道他的爸爸是个无赖，你要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大，好吗？你答应我。”
  疏影泣不成声，点头。
  “我这辈子就是向你来讨债的，从我认识你开始就折腾你，终于可以把我送走了，我又给你留着这么一个大包袱，还得继续牵累你一辈子……”若雪微弱地笑着。
  “若雪，你别说了……我现在多想回到以前，想让你任性霸道地折腾我……”
  若雪回头看见文轩，将一只手伸给文轩，文轩紧握她的手。
  “对不起文轩，我拖累了你太久。算命的说我这辈子毁在一个‘情’字上，其实错了，我是毁在‘赌气’上，害了你们也害了自己……”
  “是我对不起你……若雪，你一定要活下来，我们的日子还很长，我要好好陪着你，好好地爱你，弥补对你的亏欠……若雪，你是我妻子，是我厉文轩的妻子……我现在心里特别悔恨，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加倍爱你……”文轩情绪激动地说。
  “我才不要做厉文轩的妻子呢，你还是做我的哥哥吧，你我之间本来就是兄妹的缘分。文轩，帮我照顾疏影，让她平安地活着，不要再让她受苦了……答应我。” 若雪笑着拉起疏影的手放在文轩手中。
  文轩点头。
  若雪脸色越来越惨白，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姐，我先走了……下辈子我要当你的姐姐，让你拼命地折腾我……我还要和你去抢一个男人，但我一定要赢你……信不信？我一定能赢你……”
  “我信，我信，我们还当姐妹……”疏影抱着若雪，拼命点头。
  “拉钩，不许反悔……”若雪伸出手指。
  疏影的手指和若雪的手指缠绕在一起，突然若雪的手垂了下去……
  远方，海浪翻涌，空中划破疏影声嘶力竭地喊叫……
  月亮慢慢地沉入了山背后，船老大身体前倾，把船桨深深地插进水里，小船便在黑暗中驶向远方，周围寂静无声，只有听见船桨伸入水中划动的声音。小船将陆地杂乱的气息渐渐地抛在身后，向着有着清爽空气的远处划去。
  1945年，夏。
  江南乡下，一身村姑装扮的疏影在河边洗衣服。
  疏影身边蹲着个三岁左右的女孩，正在一旁摘野花。
  孩子拿着小花跑到疏影身边，从背后抱住了疏影，将小花给疏影戴上。
  疏影亲亲孩子的小脸蛋，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突然远处锣鼓喧天，一片热闹。
  周围人议论着，个个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三三两两往锣鼓声处跑去。
  疏影牵着女孩的手，也跟着大家往前走……
  街道上热闹非凡，游行队伍举着“热烈庆祝抗战胜利”、“日本人滚出中国”的条幅，学生们欢呼的口号震耳欲聋。
  疏影抱着女孩，在人群中穿梭着。
  身边的人群议论着。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鬼子投降了”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总算把日本人打跑了”
  疏影看着游行队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涌出……
  女孩伸手去擦疏影的眼泪，有些奇怪。
  “妈妈，别人都在笑，你为什么哭啊？”
  “妈妈高兴。”疏影看着孩子，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