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洞察
“你说这世间真有人身虎头的怪物吗？”阮无双慵懒靠在车厢壁上，手撑着下颚，俨然一副思考状。传说之所以称之为传说，便就是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闻言，独孤连城凤眸微抬，漫不经心的道:“故弄玄虚罢了。”
所谓的虎头人身，不过是一道杀了人之后的障眼法罢了，这个凶手很懂得利用人心，且心思缜密，也足够的沉着冷静，其实若是一个人行凶被人当场看见，都会下意识的慌乱，将看见的人一同杀害，而这个凶手不仅没有如此做，还很聪明的利用了这一点，通过这几户村民的口来制造所谓的诅咒，人心一乱，便自顾自己安危，谁人会去想杀害唐演一家的凶手是何人?
“这话说的倒也是不错的。”阮无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紧接着道:“现在凶手未明，我们手中的线索又不足，还真是棘手得很。”
“谁说凶手未明?”独孤连城似笑非笑的道，一双清冷无痕的凤眸挪移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嗯?难不成，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阮无双惊叹的看向他，不是吧，独孤连城真是神了，这就知道凶手是谁了?可她虽有了一点头绪，却仍是觉得云里雾里的。
“朱大壮。”独孤连城淡声道。
“怎么说?”阮无双眉梢一挑，有些疑惑不解，方才其实她最先排除的便是朱大壮，一来他身形廋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如何杀得了唐演一家，二来他那人如此胆怯窝囊，怎么看都不像，当然只是心中这样想，不排除他用了什么别的方法。
而她此刻最想听听的便是独孤连城为什么会断定凶手是朱大壮。
“见了唐氏女后，你便知道了。”独孤连城贯是故弄玄虚道。
“嗯?”阮无双愣了一瞬，如同碟翼般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独孤连城这是故意吊她的胃口呢！不过也罢，等会便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了。
而此刻酒楼房间里的唐婉儿静坐在桌前，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愣神的看着静躺在手心中的长命锁，这是她父亲送予弟弟生辰礼物，可惜现在一家人却是天人永隔，想到伤心处，眼泪便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此时，屋外传来了一道声音。
“主子，夫……”
未等暗卫话落，独孤连城便抬手示意打断了。
闻此动静，唐婉儿心中一惊，急忙将手中的长命锁塞回了怀中，胡乱的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她紧张微缩的瞳孔下意识的扫了眼门，现在要回到床榻之上假装熟睡已然是不可能的了，思及此，唐婉儿眼珠子转了转，便顺势趴在了桌上。
她才趴下，便只听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紧接着便是两道脚步声。她眯起眼睛悄悄地瞧了眼，原来是他们啊！
“唐姑娘既然醒着，何不起来，我们好好谈一谈。”阮无双云淡风轻的道，说着一摆袍坐到了唐婉儿的对面，她踏进这屋子时不是没发现她眯眼头偷看的小动作。
闻言，唐婉儿心中一跳，被发现了，不过她岂会认呢？
“你们是谁？”她突然直立起身子，一双瞪的极大，布满惊恐与不安的眸子警惕的盯着眼前的阮无双与独孤连城，一双手更是紧紧的扣住桌子边缘，修长的指甲似要陷入桌子里面一般，可想而知她用了多大的力。
阮无双将她的一系列动作皆看进眼底，不动声色的敛眉，她微微一笑，只是那笑不含一丝温度。
“唐姑娘这装疯卖傻的好戏，演得倒是不错，可惜差了点火候，如今我们倒是看厌了?”阮无双似笑非笑的道，语气中满是嘲讽的意味，言外之意便是她不必再装了 ，他们已经知道她是装的了。方才来的路上独孤连城便告诉她，其实这唐氏女不过是在装疯卖罢了。
那日林中救下她时，其实便是有迹可循的，当她质问他们为何要救她的时候，她眸中的神色明显的是松了一口气，当独孤连城说不会阻拦她寻死后，她却突然发疯了，这便可以解释为其实她并不想死，那既然不想死为何又要寻死呢？答案便是在唐氏女这里。
唐婉儿有一瞬的愣神，只不过她的反应极度的快，一眨眼的功夫便掩下了眼眸中被人看穿的愕然。
“不要……你们不要过来，不要杀我，救命……救命……”她瞪大了一双满是惊恐的双眸，神色极为的激进，她身子一歪，便直直的跌坐在了地上，她这个人蜷缩起身子，不断的往后退，撑在地上的手更是清晰可见的打颤着。那种出自于本能的模样，看着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而她的高明之处便在于此。
“唐姑娘大可继续装疯卖傻下去，若令尊泉下有知，定然欣喜唐姑娘保住了性命。”独孤连城淡淡的道，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情绪。话音落下，他便站起身来，眸光看向阮无双。
阮无双冷冷的看了眼地上还在叫唤着演戏的唐婉儿，对着独孤连城点了点头，便也站起身来。她抬手理了理有些发皱的袍边，淡声道:“唐姑娘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二人便不疾不缓的往外走去，唐婉儿有一瞬的愣然，她看着阮无双与独孤连城的背影，眸中假装的害怕渐渐淡去，越变成了颓败黯然，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崩塌，她似霜打的茄子般瘫软在地上，毫无生命力。
“我说。”终于，在阮无双与独孤就要踏出门时，她颓然的道，似感无力的手蜷了蜷。
闻言，阮无双与独孤连城皆顿下步子，阮无双勾唇一笑，与独孤连城心领神会的对视一眼，二人便又折身过来。
“我的确是装疯卖傻的，为的也的确是保住这条命而已。”唐婉儿嗤笑道，黯然无神的眸子满是对自己的不屑与自嘲自讽。说着，脑中却是不由浮现出那日回家后看到的惨状。
她看到父亲、母亲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满脸、浑身都是血，她被惊的站在门外的原地，手上买给弟弟的糖葫芦悄然落到了地上，她看到一个带着虎头套的人手上提着刀，一步一步的朝缩在墙角不知所措，满脸惊恐的走去。
她想去救弟弟，可脚就跟生根似的长在了哪里，眼泪不知不觉间模糊了视线，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将弟弟的喉颈割破，一刀致命，血喷的到处都是，那一刻她的世界也变成了血红色。
在那人杀了弟弟，转身的那一刻时，她也不知怎么的大脑一空，身子便敏捷的下意识的躲到了暗处，她一双眼睛狞红的可怕，抬手紧紧地捂住嘴巴，生怕哭出声来惊扰了男子。
望着男子远去后，她才踉踉跄跄的从暗处走出来，终于她哭出了声，一路跌跌撞撞的走进了屋子，一下子便跌在了父亲的尸体旁边。
岂知，远去的凶手又折身回来，她心中一惊，不满惊恐的眸子死死的看看眼前带着虎头面罩的男子，身子激烈的打颤着，下意识的求生欲望让她不禁往后缩，直到缩到了墙脚，终于巨大的恐怖全然爆发。
她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岂知男子并未杀她，只是要她装作什么都不知，去报官便成，她并未多想的去报了官，也依照他所说的，将灭门之事推到虎头人身的传说上。
一夜之间恐怖传说如同星火燎原般传开。而后，她虽提心吊胆的过着苟且偷生的日子，却被凶手的再次到来打断了那根蹦在心中的最后弦，她再次目睹了罗家被灭的过程，终于她的精神全盘奔溃，依照凶手的吩咐，她装疯卖傻的出现的案发现场，伪造成是她因怀疑罗烈杀了自己一家，而怀恨在心的杀了罗氏一家。
她间接的揽下了全部的罪责，凶手却逃出生天，她很想说凶手不是她，可惜凶手的布局已经将她拉了进来，此时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过是疯言疯语，她本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可没预料到的是那个诅咒传说影响巨大，加之县官并不相信是她杀了罗家，便也一直没有关押她，可近几日，那凶手又找上了她，而这一次，他要她自杀……那日跳河时，那凶手便在不远处监视着她。
唐婉儿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积压在心底的大石头中终于不见了，只是神色越发的悲戚，她终于能松了一口气。
“那你可曾见过凶手的面貌?”阮无双沉了口气道，这唐氏女的经历的确叫人唏嘘。
“不曾，那男子一直带着虎头套。”唐婉儿颓然的摇了摇头，她都不知为何自家会招来如此灭人之祸。
“唔，那凶手是何身形?”阮无双问道。
闻言，唐婉儿微微思付了一番后道:“身形廋小，懂得武功，手劲有力。”
“嗯，那你想一想与你家有过交道的人，可有这般身形描述的人?”阮无双循序渐进的引导。
“这么一说，倒是有一个人，简直一模一样。”唐婉儿眸子一亮，有些错愕不信。
“谁？”
“朱大壮！”唐婉儿惊叹道。随即又自顾的摇了摇头:“不可能的，这朱大壮看着便是那一推就倒的，怎么可能杀得了身强力壮的父亲与罗家的人呢？”
“他会武功可不是写在脸上的。”阮无双道，这唐氏女简直单纯的可以。难不成那凶手还会把凶手两个字写在脸上吗？
闻言，唐婉儿闭眼一瞬，拧眉，随即似失了所有力气一般瘫软的躺在了地上，一滴眼泪划过后，她突然坐起身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现在就去杀了他。”是的，杀了他，弟弟与这朱大壮如何的好，没想到他却出此狠手。
阮无双却抬手拦住了她，淡淡的道:“他会武功，你如何杀得了他，或者你这是要去找死?”
她的话于唐婉儿来说纵然无情了些，可这就是事实。
话落，唐婉儿颓然的踉跄了一下，是啊！她拿什么为父亲、母亲、弟弟报仇?蓦然她的眸子看向阮无双，一下子着几分可观的希望。
“求公子一定要捉到凶手。”唐婉儿凄然的说着，便顺势跪到了阮无双的跟前。
阮无双下意识的抬手扶住她，道:“会的。”
“谢谢。”唐婉儿勾起沉重的嘴角，浅浅一笑。
阮无双看着唐婉儿脸上的笑，默声不语，她并不是单纯的寻找凶手而已，她要的是当年皇银案背后操纵的人。她不说，不过是让唐婉儿有一个放下心中包袱的借口。
出了房门，阮无双看向独孤连城问道:“既然你已经看出了朱大壮有问题，为何不当场捉住他?”
这一点，她有些不解独孤连城的做法，既然已经洞察，为何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