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绝裂(2)
腊月初七深夜,皇城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洒洒的雪花兴奋的下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就把整个皇城重新装饰完毕。
视线中一片白茫茫,脚下是松松软软的雪地,走起路来咯吱咯吱响。像唱着欢快的歌儿,伴着路人一路行去。
停步,驻目,那院中的梅花,不知何时已经含包待放。
“王爷,请先进宫吧,皇上估计已经等急了。”
若非事情紧急,侍卫连超是绝不敢催促主子。但此刻,看着主子一脸霜色,他真真怯了一下。
云凌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不再留恋这世上他唯一觉得美好的梅花,大步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时间,才能走出那段阴影,也不知道在他每个醉酒的夜晚,他心里念着,嘴里喊着的人会不会那个连休书都不要,便弃他而去的王妃。只知道,他现在的世界里,只有孤独为伴。
原来,他真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是自己命硬,是自己上辈子没有积德,这辈子才会连死两任妻子,第三任,背叛后消声匿迹。
唉——
从皇宫领了个查案的任务,他不做逗留,迅速回府后,命连超收拾东西。为了隐藏身份,他只带连超,两人以兄弟相称,扮成商人,当天就离开了皇城。
又是一场大雪纷飞,将马车淹没在一片白色中。
行程两日后的傍晚,终于来到永水县。夕阳下的永水县,平静而安详。脚下被染成幸福红色的土地,让人莫名的觉得安心。
云凌风和连超找了家就近的客栈歇脚,吃饱喝足,两人谈起下一步的打算。因为奉皇命查案,这案子当然不是小案,云凌风吩咐连超行事务必小心。
“四爷。”
“怎么了,欲言又止的?”
连超吐出一口气,低下头道:“此次查案,牵涉到先皇御封的镇国侯。恕属下多嘴,这很可能是皇上除掉您的一个机会。四爷,您?”
“行啦。”云凌风垂下眼帘,不急不躁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四爷,属下多嘴。”
“罢啦。连超,你跟随本王多年,对本王与皇上的事多少有些了解。不过你以后说话还是要注意一些,若是这番话让别人听到,你我主仆恐怕死期将近。”
连超惊了一下,就要跪下去请罪,被云凌风一手扶住。
“连超,你与本王主仆多年,本王当然知道你是在担心本王。”他重重叹了一口,似有追忆。“这么年了,多少事多少人都变了。只有你,连超,你一直没有变,一直在我身边。陪我度这每一次困难,经历每一个痛苦。”
“四爷。”
云凌风扬手示意连超不要说话,轻轻转着拇指上的绿色玉板子,苍桑的脸上,像是一个失去无数,被老天爷捉弄无数的男人。
“在别人的眼里,本王一直就是人笑话,邪恶,冷酷。更是命硬,连连克死两任妻子,第三任……”他抬起头,看到窗外明月,心依旧会痛。
“爷,一切都会好起来。总有一天,老天爷会把爷过去失去的一切,统统还回来。”
会不会再还回来,云凌风不知道。但是,他绝不会认命。
这一晚,他睡得很不踏实,他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伍颜欢为了救他,被镇国侯派来的杀手一刀割了脖子,一瞬间她就倒在血泊里。
被这个梦惊醒后,他发现自己已经是一身的冷汗。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会梦到她。想必是他睡觉前想到了她的缘故。
他无奈的起身,站在窗边这看黑夜,再无心睡眠。
天亮以后,他叫醒连超,两人穿着商人的衣服,贴了胡子,打算去街上转一转,先看看永水县的地形,方便以后行事。
永水县是个安详的小镇,也很繁华,大清早的,街上各种商贩哟嗬着手中的商品,甚是热闹。
另一边有卖早餐的,面包馒头香粥豆腐脑各色各样。见主子要在街上吃豆腐脑,连超当然不同意,这街边的食物怎么入得了堂堂四王爷的口。
连超哪里拦得了主子,当然只好陪吃。
街边的粗食在云凌风的嘴里,却是吃了与众不同的味道。与自己过去每日的山珍海味一比,这豆腐脑却显得无比纯净甘甜,爽口更爽心。
连吃了两碗,他才满足的起身。两人一这走一边看,远远闻到粽香,那特别的艾叶香让云凌风心中激动。
“连超,你闻到了吗?这个味道,是当年我的最爱,是奶娘亲自给我包的艾叶粽。我还记得,每次吃一个我都不够,吃不到三个我就不肯去念书,奶娘疼我,每次都会依着我。可是每一次我都吃到闹子痛。没少连累奶娘挨母后的骂。”
他此刻的脑海里,全是小时候的记忆,那份单纯的调皮,早已被长大后的冷漠所代替。
艾香味越来越近,似乎就在拐角处。云凌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尝一尝粽子。不由得催连超跟上。
“爷,您慢点!”
“说好了叫大哥的。”
连超一拍头,赶紧唤了大哥,还有意无意的向周围看了看。
“大哥,哎哟——,怎么不走了?”连超没及时煞住脚,一头撞上主子,抬头看时,才发现主子已经站定。
突然之间,先前还兴奋要吃粽子的云凌风,呆呆的看着那拐角处。他抿着唇,眉头不知何时已经皱成一团。
连超看过去,同样是吓了一跳。
“王……?”他又赶紧捂住嘴,看了一眼身边的主子。在主子的眼里,像是堆上了一层层厚厚的雪,冷得让人窒息。
而在那拐角处,卖粽子的女孩正在热心的叫卖,一身粗布灰衣,长发简单束在脑后,光洁的面上有些发白,人也瘦了好几圈,就只剩下皮包骨了一样。
以为早已没有缘份,云凌风事后还想过要不要把休书送到伍家。可是没有想,时隔半年,在这个大冬天的早上,人群热闹的大街,他们又见面了。
不对,她并没有看到他。
“连超,走。”
他绝不做心软的人,因为男人心软就意味着这个男人是懦夫。
这一个转身,是他轻而易举的决定,不过,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还会觉得心疼。以至于这一个上午,他的心思都不在查案上,眼前总是伍颜欢带着温柔的笑脸,热心叫卖的那一幅画面,
他不会再承认,他其实很爱这女人。所以,他才会忘不掉。
这一整日,他没有离开客栈,一直一个人躲在房里。看着窗外的天,冷风不断,他居然会想到,她一个人在那儿卖粽子,冷吗?
可该死的,他同样也想起了新婚那个晚上,她和另外一个男人拉拉扯扯,不清不白。和那日在别院,她不顾生命,也要救走那个男人。
他恨自己当时的心软,如若不然,除掉林幕阳,她就不会和他来到这个地方,还被他再次遇到。心再次伤。
晚饭吃得少,倒是喝了不少酒,睡觉的时候带着几分醉意,迷迷糊糊了睡了过去。
夜半时分,月色灰朦,客栈的后门,几个黑衣人悄悄的潜了进去。
月光恰好躲进云层里,地上一片漆黑,当月光再出现时,客栈里发出一声惨叫。
云凌风的房间里,三个蒙面人持刀向连超砍去,连超全力以赴,但已分心,时不时看躺在床前地板上口吐鲜血的云凌风。赫然看到,他的胸口被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他已经无力动弹,睁大了双眼望着房顶,嘴里不断的流出鲜血,地板上染红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