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林玄礼往床上一躺,叹气:“你说六哥会不会伤心?”
王繁英在旁边翻检衣服,考虑穿搭,想穿件白的但是没有,今天去奠酒时罩的黑袍还是和十一郎借的。别看这家伙没带多少衣服,但是送东西的人可太多了。开始翻他的包裹。
“英英?”林玄礼趴在床上喊:“嘤嘤嘤?你搭理我一下。”
王繁英随手把皮帽子砸到他后背上:“对你用心就会伤心。还哄得回来。这还用问我?”
“你要是跟我说他不伤心,我就不这么自责了。”
“你有那么多眼泪,留到他眼前哭去。”
天涯共此时,赵煦正病恹恹躺在床上,刘清菁挺着大肚子试图喂他吃东西:“官家,你不多吃点东西,哪有力气教训十一郎?”
赵煦咳嗽了两声,摇摇头:“口苦。”
“还有十一郎从边关送来的糖呢?又香又甜的,你吃一块么。哎呦,他可太坏了,也不回来看看哥哥。我宫里有小厨房,他要是回来了,正好可以烹饪些美味敬奉。你先凑合尝尝太医院进的川贝蒸梨嘛。”
赵煦依然不感兴趣。
刘清菁戳了戳蒸的软乎乎香喷喷的梨子,自己舀了一勺:“嗯……挺好吃的。没搁多少冰糖,酸酸的。”
“那还行,给我尝一口。”
刘清菁一勺一勺给他喂进去半个梨:“官家安心养病吧,养好了病咱们才能亲近呢。我回去睡了,好困呀。”
官家一白天都在昏睡,这时候格外清醒,正在无聊的把玩香囊,思考军事和民生问题。
战报直接送入宫中,送到皇帝塌前,恰好他没睡:“官家,延州战报。”
“呈上来!”赵煦精神起来,做好了好几种心理准备,生死胜败,被俘……拆开封蜡,看是章楶的奏报。
章楶很懂官家的心思,第一句:臣章楶问官家圣躬安。
第二句:赵十一郎在旁垂泪请罪不日回京。
“哈哈哈,好,还活的好好的!”再往下细看,才是详细介绍,从十五日收到批准,到十八日期间的见闻,派郭成分兵夹击以壮声威,以及自己在战场上如何遇到率兵冲杀的遂宁郡王。作为一个上过战场鏖战三天的人来说,郡王可以说是‘毫发无损’。金明寨也在郡王的指挥下保住了,我方战死二百余人,受伤七百余人,西夏被杀过万,是惊人的战损比。
官家心里头的大石头总算落地,舒舒服服的又看了一遍,每句话都叫人开心。
章榩用兵很好。
佶儿上了战场非但没掉链子,还鏖战了三日,还敢带几十人出城追击几十万西夏兵……虽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叫人捏一把汗,但结果很好。
战损比也好。
炸死了西夏主帅更好!
到了清晨,派人把好消息送给太后太妃得知,两人一起来索要军报。
赵煦不肯给,怕吓着这两个娇滴滴的中年女人:“军机要务,不能给你们看。知道佶儿平安无事还不够么?向娘娘,你打算怎么收拾他?”
向太后眉头紧锁:“那得看伤的重不重啊。”
朱太妃笑道:“看他往日都老老实实的,并未结交壮士,多与妇人厮混,没想到有这样的本领。”
十一郎的女性友人多过男性友人太多了,对才女爱得不行,还有一个亦敌亦友的王英。
平日里没听说他招贤纳士,结识人才,竟然也有这样的本事,看起来人要成才不需要多少人言传身教。只和漂亮妇人或小才女在一起戏耍,都有这样的本领,那要是再招纳贤才,那得成什么样子。
赵煦咳嗽两声,笑道:“等西夏主帅的头颅带回来,我有心叫他庙献捷表,先帝见了……一定…高兴。”
说到先帝时,他忽然抑制不住的红了眼圈。自从李元昊称帝之后,大宋对西夏,就一直缺少一场大胜。只有坚守城池、破城。几次大军伐夏,都在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之后转为大败,更不曾斩获敌方主帅。自己和章惇筹划商讨这么久,就准备发兵攻夏,一雪前耻。现在佶儿此战,虽然是攻城,但也算得上一场大胜。
太后的政治立场始终是不赞同出兵,又不好多说什么。
朱太妃喜滋滋的:“是呀,那哀家要恭喜官家,官家再去恭贺先帝。新年之前听见这么一个好消息,明年一定大吉。”
她们俩走后,等了一会的章惇才能进来。
一场大胜冲淡了他对赵佶的厌恶,但提高了警惕,进门来作揖:“恭喜官家。这等大喜事,该露布进京。”
举着写有战局结果的旗杆,一路送到京城来,让沿途的人都知道。
赵煦欣然点头:“我有意昭告天下。你意下如何?”
章惇沉吟了一会:“理应昭告天下。”但怎么写,由谁主导,是个问题。
“当真要将郡王不服管教,私自逃出家门的事昭告天下么?如若不然,无法解释郡王因何身在边关。倘若说是官家不准,他自己肆意妄为,这不好。若说官家准许,又违背祖制。”
还不能把他的不世之功移给别人。瞒不住天下悠悠之口,那样十一郎回来之后要撒泼大闹了。
赵煦想了想:“他既然化名林礼,你只管照实了写,只写是林礼立功。”
“那朝廷对他是否封赏?”不赏岂不令人寒心?倘若要赏赐,给他散官职务?
赵煦:“……卿家有何良策?”
“直说是官家无所不知,只是偏疼幼弟,默许他出京,去边关游览风景。”一个完美的衔接、“就依你。”
……
抓紧赶路只要十天就能到京城。
夜里住在驿站,上京面圣的官员太多,驿站已经是人满为患,给郡王让位置才能勉强挤出一间屋子,下人们还只能在墙后搭帐篷,俩人只好同宿一间屋里。
林玄礼熟练的铺床,展开携带的被子加到床上:“他们都把你当男的了,又是好朋友,凑合吧。冬天穿着棉袄呢。还有你的实力、我的人品做保证。”
王繁英对此无所谓,洒脱的摆摆手:“我又不被礼教约束。”别说是穿衣服睡,就算是不穿衣服,你也还算凑合。
童贯抢不上活,只能打了两盆洗脚水进来,心里头也犯嘀咕,这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闲的没事讲故事打发漫漫长夜。
林玄礼对‘金’‘古’‘温’的小说还记得一些,给她讲小李飞刀、欢乐英雄、神雕侠侣、鹿鼎记里自己还记得的一小部分。年代背景都往南北朝扔,这样好解释一切问题。
王繁英心说这可不是边关能听到的故事,那儿都没有这个故事。也给他讲故事,讲的是在雪山中打仗,在战场上利用风雨设伏,用间和收买敌方心腹,以及自己身边的间谍。
林玄礼心里寻思,我在武监里听了好几年的战争故事,也没听说过这些。一定是亲身经历改编的。
说来说去,王繁英不由得感慨:“有形的战争难打,无形的仗更不容易赢。”回京之后,替官家忌惮你,替官家怀疑你的,还有刘贤妃腹内的孩子性别未明,这是你下一次要遇到的难题。
林玄礼深以为然,又提出设想:“我有心离间西夏军民之心,你觉得怎么样?”他们跟着来打大宋,得不着多少好处,主要是送死。如果西夏民间能谋反,那就带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台数据显示有三四百个小可爱没看第66章,是没发现么?
下一章回京。小豪猪太久没出场了,给她一章。
我感冒了,有点晕晕的,又恰好是经期,也晕晕的,可以说是眩晕双重buff。如果剧情里有什么逻辑漏洞……告诉我我再改。
【1】庙献捷表:带着战利品和战报跑去太庙报告祖先。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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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回家跪下认错
二十日出发,回到京城时,恰好是腊月初一。
进了京城之后,看商铺人家已经准备新年,一派太平祥和,阖家团圆的景象,虽然还没有多少人上街采购新年物资,却人人都带着喜悦的气氛,城门口就有不少人推车挑担的进城卖东西。
林玄礼心虚的直冒冷汗:“英英,告辞了。我先去请罪,回头再去找你。你家里有什么事只管往我身上推,事情都是因我而起。”
王繁英懒得为了称呼抽他,等下次切磋时一起打,摆摆手:“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林玄礼目送她拨转马头,扬长而去,一身狐裘在寒风中抖出好看的波浪。心说:[好嘞姐姐,您可真能装逼。还些许小事?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今夕烛摇曳,一起被暴揍。]
京城里不许跑马,出了踩踏事故是要罚钱流放的,王繁英扬长而去了半天,还在可视范围内。
章楶只派了十名亲兵护送他回京,顺便给章惇送信,这十个人进了京城,总算松了口气。
高蜜:“郎君,赶紧回去吧。您别瞧了。”
童贯:“是啊,官家一定知道你回城的消息,还不快些走。”
他俩还不知道回京之后会被如何发落,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赶紧的吧。
“走走走。”甚至没有人在城外迎接我,看来六哥还很生气,我好歹给他带了小礼物,等挨完骂再拿出来哄他。又往前走,路遇了几个熟人,以前一起踢过球的小衙内,还有武监中的同学。
这些人竟然完全没认出十一郎。
一直到了宫门口。
十名亲兵:“告辞了。”章经略给官家的奏本、给章相公的信,都要走另外的途径送上去,不能冲到宫门口就往上送。
侍卫拿着出入宫门的令牌,又捧着郡王的金印,对着他仔细打量:“等等。”去请长官出来辨认是不是郡王。
宫门使已经悄悄的盯着他看了一会,长得倒是像官家,也听说了郡王消瘦了许多,可是马匹不是原先那匹,身后俩阉人只是晒黑了些,还能认出来是谁。
先派人飞奔去禀告官家,这才出来装模作样的端详了一会:“小红还好吗?”
林玄礼不耐烦的跺脚:“小红屁股上种了两箭,还在延州城养伤,养好了再给我送来。杨文敬,你当真认不出我?”
“为了官家安危,不得不多辨认一会。你好大胆量,敢做这样惊天动地的事。十一郎请,官家等你回宫,等了五六个月了。”
林玄礼有点愧疚,心说我原计划要一年呢。把马缰绳甩给侍卫:“好好养着,章经略送我的马。”
高蜜童贯壮着胆子要跟进去,被宫门使提点:“你们俩么,直接去掖庭局请罪。”
林玄礼转身:“等等!……你们俩老实点,我会给你们求情的。把东西给我。”
宫门使问:“什么东西?”
“给六哥带了点边关特产。”林玄礼微微一笑:“西夏主帅的人头和帅旗残片。”
宫门使:“……您还是这么诙谐,真是边关特产。人头污垢,别直接举到官家眼前。”你带了一路不嫌恶心,官家可没见过这个。
依然要检查、上册。包括他在宫外置办的行李衣服,靴袜,短刀匕首,丝绦,一扎书信手稿。
军中腌制人头的手艺实在是过硬,现在除了苍白僵硬之外,可以说是栩栩如生。也没蛆,也没烂。
林玄礼看着人头,看了一会,突然想起来蜡像馆了。要不然……我也找个工匠捏个蜡像?他们肯定有这个手艺,只是缺乏创意而已。
有太监引路,直接从宫门口带到官家的书房门外,远远的似乎看到保母内宫门口向外张望。
“十一郎在此稍候。”
林玄礼心说现在连茶房都不让我进去了?六哥肯定非常生气,那到底是气我离家出走,还是气我身陷险境?还是二者都有?
我进去之后是直接叩谢他派兵救我,还是扑上去大哭说差点见不到哥哥。在院子里徘徊。
真是哭不出来啊,也不知道史书里,还有身边传闻,苏轼他们怎么能在见皇帝时泪如雨下,就这么感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