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节

  官家也不忙,除了上朝时要忍着不能挠脖子和后背上蚊子包之外,没有什么令人难过的事。
  下朝之后瘫在床上任由侍女涂药,太医院还算有点用,这紫草薄荷膏涂上之后立刻见效,穿上衣服蹭掉之后立刻开始发痒。忍过了整个大朝会,哼哼唧唧的叹气:“我竟忘了船上也有蚊子。”船震什么都好,水流还有一点辅助作用,只是纱帐不够严密,熏香燃尽之后在湖中央睡了一会,结果被顺着水面飞过去的蚊子好一顿咬。
  旁边放着一盆冰,在室内徐徐扩散凉气。
  摸了摸脖子上的大包:“这包挤破就好了。”
  童贯就靠挤破出水处理问题:“谁敢损伤天子的皮肤,谁敢掐您啊。官家,要不然您自己掐一掐吧?”
  “不用,去把保母请进宫。”
  保母现在在宫外养老,她虽然终身未婚,现在也不打算嫁人,只是在家人小辈的侍奉中安度晚年。每个月被官家请进宫两三次,说说话,今日受召入宫时,看侄女在旁边眼巴巴的也想跟进宫,心下暗笑她痴心妄想。自己带大的十一郎,自己最明白了,他可不贪图新鲜。
  侄女长得倒是漂亮,还和自己年轻时有些相似,官家见了肯定觉得可亲,可王娘娘也不好得罪,那是他大病一场才娶到手的,我十多天才进宫一次,王娘娘和他朝夕相处,疏不间亲啊。
  撇下侄女自己进宫去了,看官家后背上带着点青紫和指痕,还有大大小小的因为涂了紫草膏显得更紫红的蚊子包。
  林玄礼哼哼唧唧:“快帮我掐一掐,嬷嬷~好痒啊。别人不敢掐我。”
  保母把他一顿狂掐,掐的嗷嗷叫,总算是不痒了。“他们伺候的不好么?怎么能让蚊子咬你这么多。”
  林玄礼微微红着脸,回忆起昨天荷塘晚照,以及如诗如画的皇后,还有谈论的那些性感话题——暗示耶律延禧一刀做掉完颜阿骨打,反正在真正的历史上,只差一点点。
  最喜欢的只有两件事,和单身多年终于到手的老婆修炼房中术,和聪明人探讨如何开疆扩土。在某些时候这两件事合二为一,真是双倍快乐。
  厚着脸皮说:“在船上睡着了,没想到顺着水面上飞进来这么多蚊子。”
  保母摸摸官家劲瘦而线条分明的后背,结结实实的一层肌肉起起伏伏,上有几个形似吻痕的痕迹:“水面上,荷叶下,蚊子最多。”
  “下次不了。我也没想到。”朕虎躯一震,它们吸血吸的更开心了,气死朕了。
  王繁英身上也差不多,只不过她及时的拿长指甲一掐,问题全无。
  ……
  粘罕一路往京城行来,所有的见闻都羡慕,总结起来:繁华,富饶,欣欣向荣,兵强马壮,官员们不那么贪污,百姓们也对未来充满希望,对官家交口称赞。皇位交迭,地方上却很安稳。
  和崭新安定又强势的大宋相比,辽国贪污腐朽透了,而他所属的辽国治下的女真人呢,则有一点点贫穷和缺乏科技。
  作为曾经的秦王,现在的官家邀请来的人,他到鸿胪寺挂了名,但有点担心:“寺卿,我是偷偷跑来的,不要让辽使看见我。”自己籍籍无名,辽使也不知道这个女真少年是谁,但只要认出一个女真人跑到宋朝都城,那就麻烦了,私通大宋是个可轻可重的罪名,来回做生意赚的这些钱不够行贿的。
  鸿胪寺卿就负责和外国人打交道,对于如何隔开有仇的国家、怎么尽量在他们自由活动的同时避开大宋的机密等事,略有一点经验。“你不要急,你既拿了秦王府的帖子,本官这就进宫去禀告官家。”官家毕竟年轻,平时上朝时沉稳严肃,少言寡语,私底下和侍卫切磋时还是爱说爱笑。官家要是看见前两年叫来京城玩的小鞑子真来了,准能觉得好玩,高兴。前两个月官家还派内侍问他来没来。
  当即安置好粘罕,就准备进攻见驾。
  书吏却有些不赞同,低声叫到:“哎呀,这,哎呀。”
  “小沈,你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沈书吏道:“大人,小人想着,此一时彼一时。秦王和鞑子有些交集,虽然不妥,却无伤大雅,对两国的关系,也没什么大的妨碍。现如今秦王登基坐殿成了官家,再和小鞑子有什么联系,且不说辽国知道之后,有什么想法,单是御史台得知此事,都得弹劾大人您啊。”
  大人虽然指的是父母之意,但他有意讨好,刻意这么叫。
  “好好,我的儿,你说得对。”官家不可欺瞒,御史台也不能得罪。鸿胪寺卿稍一寻思,立刻一挥而就写了一封信,叫沈书吏送到御史台去,请御史大夫亲启,自己轻轻松松的进宫面圣去。
  林玄礼正在批奏折,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逗小侄女之外,就是批奏折和练武,又规律又宅。
  看章楶的汇报,身为山陵使,他启禀官家,地下的墓道、甬道、陵台下的墓室、连墓室旁边给先帝修造的茅房都已经完工,地上的陵庙也做成了油漆彩绘,神道两侧的石像生都已经雕刻完成,官家可以选择良辰吉日,送先帝灵柩下葬。
  还有按照官家的要求在春季栽种的青松翠柏梧桐树,都已经成活。特意提示说,梧桐树长得慢,百年才抵得上别的树长五六年的尺寸。官家要求多栽梧桐树,可能等五十年后再看时,还是和刚种上的时候差别不大。积土成冢不易被盗,得埋进去再填土。
  提笔写了一首诗:青山肃深沉,苍翠交梧竹。众鸟从云飞,时时凤来宿。“叫礼部尚书带着六哥的陪葬品名单来见我。”
  大宋一向施行薄葬,这是祖制,实在是怕了盗墓贼。就连古籍字画也不怎么埋进去,衣服也只是烧化,礼服还都被新官家继承了。礼部也安排了陪葬品的名单,被褥都是万字不到头纹的,还有许多日用的瓷器、茶具、酒具、烛台、铜镜妆奁、笔墨纸砚。还有金簪玉簪、朝服、玉带、玉带钩、玉佩、金盒、金帐勾等物。
  十几件金器算不上奢靡,也能遮遮掩掩的带进去。
  林玄礼不满意,有心厚葬又怕盗墓,有心薄葬还觉得亏得慌。又往里添了几百本书,唐代的真迹等物,还不太算是古董。“六哥生前的手稿,何不都陪葬进去。我再写几封信,也安置在其中。”
  礼部尚书:“是是。请问宣宗皇帝的哀册,官家您写好了吗?您打算给先帝用石志还是玉册?”本来哀册应该由翰林来写,官家非要自己写。而且一不小心写了八百字,礼部只好小心翼翼的建议他删减到三百字左右。
  哀册就是墓志。
  以前以及辽和西夏的皇帝用石质墓志铭,由两块大且厚的方形石板(五尺边长,一尺厚)组成,一块铭刻墓志文章,另一块则是墓志盖,刻着‘大宋宣宗墓志’,厚厚实实的盖在上面。
  但中原正统通常给皇帝使用玉来刻哀册,白玉金字,流光溢彩。皇子皇女的哀册通常的石质的,这是身份之差。
  “这是什么话!当然是玉册!早就写好了,只是还不太满意。今日叫翰林院再议,给朕再改一改。”林玄礼摸摸下巴,得意洋洋:“还写了《神功武德碑》。把哀册上删下来的五百字都放进去了。总共四千多字,叫人好好刻出来。”
  礼部尚书不是很赞同:“官家,立碑述功那是唐代风俗,本朝并不立碑。本朝帝陵,背水面山,且地宫修在全陵地势最低的地方,这风水上,恐怕会被碑所压制。”
  林玄礼非得写点什么以彰自己和六哥关系,以及六哥的军事成果!立个碑,三丈多高,对他来说就是发个帖,叫后人都来看。
  蛮不讲理的点点头:“朕知道,你们寻一个好位置立碑,不一定要立在神道旁边。朕已经通知工部准备石料。”
  “官家,祖宗成法不可违。”
  林玄礼皱起眉头:“是嘛。这话说的没错,但是六哥收服了宁夏平原,大壮声威,非立碑不足以彰显武德。现在我定下来,等我的子孙后代时,这也是祖宗成法了。大不了朕再添一句,只有开疆扩土的皇帝,才能立神功碑。”
  礼部尚书有点绝望,看官家的态度不容更改,又争论了几句,辩不过,黯然退下。
  官家此举固然违背了祖宗成法,但是话又说的没错。想要找外援,朝廷上两大势力,章惇——主战派,曾布——枢密院,得嘞,没有一个外援。
  前者不遵守祖宗成法,后者看情况决定遵守与否,但记载先帝武德的石碑上,准能带他俩一句半句的,那真是千古流芳。
  有心劝谏官家不要过度亲近武人,仔细想想,官家也没亲近他们,只是在打他们。
  想要劝谏官家当了皇帝之后不要再练武,又想起太*祖皇帝的生平,不行,说不通。
  官家刚刚召了翰林院众人来商议哀册的内容,《武德碑》的文章内容。
  狄说求见。
  狄说提交了一封名单,需要裁撤的不合格军官及原因,要提拔的军官及原因,教头的名目,禁军步军中需要作出的改动,军械不合格的数量和合格的数量,需要修缮的房屋,想要送两个人去武监学习等厚厚实实一本。
  林玄礼看的头疼:“你上任才几天,就整理出来这么多事。”
  狄说垂手道:“臣启官家,禁军原被整治的井井有条,近两年来,稍有些散乱,在大宋历年之中,也可以称得上治理尤善。臣吹毛求疵,找了这些微瑕。”毕竟之前是丞相管的禁军,管的其实很好,但总有顾及不到的细节,而且先帝生病、官家登基之后按兵不动,有人有一点点放逸。都被他抓出来了。
  官家只好开始看,看来看去。
  内侍在门口一闪,童贯消失了片刻,回来禀报:“郎君,翰林们都在殿外候旨。”
  “把这哀册和碑文拿出去,叫他们润色一番,哀而不伤,真挚动人才好。”
  刚拿出去,回来又禀报道:“郎君,鸿胪寺卿在宫外求见。”
  林玄礼看了看手里厚厚实实的《禁军调查报告》,又看了看旁边一大堆奏本,还有翰林们要引经据典探讨的事:“有外国使臣么?没有就不见。外邦百姓犯罪都教给刑部依法处置。有什么事明天再来。”
  童贯对高蜜说:“你瞧,官家忙不过来了,你去打发走他。”
  高蜜出去就直接说了:“童贯说官家事务繁忙,你请先回,明日再来奏报。”
  林玄礼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专心致志的看完狄说的奏本,逐一用朱笔批示:“准了。拿回去吧。你这样小心、认真,朕很是满意。”而且你长得还是这么好,岁月积淀,以后要是当了枢密使,在款待外国使臣的宴会上,真是满室生辉。
  咦,现在知道皇帝为什么都是颜控了,大臣长得英俊,感觉真的很好啊,才貌双全,赏心悦目。狄青的帅儿子们,章惇的帅儿子们,再揪一个六哥的帅气儿子,唉,可恨现在没法拍照。快给我一个知道最古老的照相机怎么制作的穿越者。
  狄说恭谨的再拜,谦逊了几句,不敢贻误时间,立刻退下。
  高蜜及时奉上绿豆糕,又禀告道:“官家,翰林们还在争论词句典故,您先休息一会。”
  “哪有时间休息。”把奏本往字帖架上一搁,不用手拿,一边吃点心一边看。夏季农闲时节,百姓们躲着日头,官员们不怎么苦夏,时常没事找事。
  他们正在没事找事,因为口角之争,上奏官家互相告状,一个状告对方不孝,另一个状告对方不悌。这问题就严重了——虽然林玄礼不这么认为,但是俩人的考评都一落千丈。
  接下来又判了两个死刑缓解心情。
  随即有些疑虑:“你们说,朕最近批准的秋后处斩是不是多了点?”
  童贯立刻说:“分明是辜负君恩做混账事的人多了,官家还是一样的爱民若子。”
  魏季礼也劝说道:“按律当斩,哪里是官家好杀呢?官家有好生之德,这些人却要自寻死路。”
  林玄礼心想:我知道你是个马屁精,但是夸的真棒啊。
  翰林们在偏殿里探讨了好一会,选出三篇最好的,给官家送上。
  都知道现在谁被选中,谁就有可能负责修《宣宗本纪》,这可是很荣耀的工作。之前修《神宗本纪》时几十人,其中有黄庭坚,在章惇借机发难时黄庭坚是最镇定的一个。
  但黄庭坚不是主编!不知道谁能是主编!要在浩如烟海的《宣宗起居注》里集结精华,去粗取精,修几卷本纪,这很不容易。现在《宣宗起居注》还封存着禁止翻看呢。
  林玄礼也不说这些,把三篇更改的部分融合了一下,凑了一整篇:“派人快马送去。”外带一个写字好看的文官,一起去。
  “令钦天监择吉日,朕与两宫太后,刘皇嫂,王皇后,晋王等兄弟,以及文武百官,一同扶灵启程。”
  赵煦的灵柩不在陵寝的施工现场,留在京城里,棺椁一层层的刷漆,又用冰保鲜。
  批奏折到快要结束时,又送来几本奏本。是御史台的谏文,奉劝官家不要和胡人玩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倘若官家信用外人,恐有安禄山之乱!说的就是那个在您当了皇帝之后悄悄跑来见面的女真人。
  林玄礼:(⊙_⊙)???前几个月就说要来,到现在也没来,啥玩意啊你们就开始弹劾朕!被人放了鸽子还要挨骂。
  累的头晕,刚想骂这是无稽之谈,是污蔑朕。
  宫门使谢宝兼任着秦王府的长史——现在没有迎来送往的工作了,但官家继位之后秦王府还没撤销,还留作商业中心。他送来了一个消息:“启禀官家,您留了名帖的粘罕,登门投书。”
  “哦,他还知道来啊。”林玄礼稍微不那么生气了,转念一想:“不对,他来到京城找我,王府一贯有和各地商贾有往来,就算是有女真人也不稀奇,这些御史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不理他们,明日下午约见。”
  希望下午时能批完奏折。
  又命舍人拟旨,加封先帝那两名怀孕的美人为妃,扶灵不用跟着去。
  去吸猫和小侄女、哐哧哐哧吃西瓜回血,振作精神:“扶灵时,你们和婶婶一起坐车。”
  二宝睁大眼睛:“听说好远好远哦。不是走过去吗?”
  “哈哈哈,那得走到什么时候去。咱们坐车,百官骑马,可能热了点,不过不能再拖了。七个月内必须安葬。”
  三宝对父亲记得不清楚:“我娘也去吗?我娘还能回来吗?”
  林玄礼神色微变:“能啊,她还要回来和你们见面呢。怎么?谁跟你说不能回来?”
  三宝对手指,小声说:“乳母说的,她说我娘和爹爹感情深厚,可能留在那儿陪着爹爹。”
  林玄礼摸摸她短短的头发:“你乳母不懂事,刘娘娘和你们的感情也深厚。”可能和即将出生的那俩孩子感情不太深厚……雨我无瓜。
  晚上安寝时,想着这次粘罕是降是不降,自己是杀他还是不杀,就该见分晓了。
  王繁英捏造的‘有客星犯帝星,从东北而起’等谣言指明了完颜阿骨打要谋辽国的反,和荷叶糯米鸡的配方一起送给耶律延禧这位朋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  【1】上网查资料的时候,说宋帝陵里没有墓志铭。毕竟是重要情节,赶紧请教我两个搞考古的朋友,他跟我说宋帝陵不立功德碑,绝不。对于墓志铭就不太清楚,重修之后还没有发掘过。我和他一致认为虽然宋陵被盗过但是——墓志铭实在是太大了!我看过同时期辽国和西夏的巨大墓志铭,不会被偷的,太难偷了,那玩意搁在展馆里像个小床似得。
  他帮我问了他搞宋元考古的朋友,现在唯一发掘的文德李后陵也没有出土墓志铭。但是在宋帝陵有出土的玉哀册。探讨了一个多小时,基本上可以推断:没有功德碑。有精美的玉哀册而非巨大个儿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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