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一、塔 顶
“你真的很不会劝人,真不知道是怎么出去游说诸侯的,”叶睐娘斜睨了李琎一眼,或许在政治上,他世事通达,但对于女人,男人总是停留在自己的想像中,“你让我放眼天下,天下是我这等小女子可以肖想的么?我是能为官呢还是能领兵?对于女人来说,一生也只有头顶这一片天了,现在,这天于我来说,已经塌了,你叫我如何淡定?”如果这时代女人可以像男人一样工作,有自己的一份事业,你看她还会不会这么着急的找人嫁了?
看李琎想开口,叶睐娘摆摆手,“以往都是人家说,我来听,今天麻烦你来听我说,”就当他是自己寻到的树洞好了,叶睐娘垂下头,“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得不到的东西,那怕那东西只要伸伸手就可以得到,我都不会去伸手,可谁又会想到送上门的婚事,竟然也会横生变故,”
不论是叶睐娘还是叶蕊,身世竟然那么相似,这也注定了她们人生态度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若说有所改变的话,叶睐娘比叶蕊享受到了亲情,也知道为自己留余地,她不会再像前世一样为了那一点点可怜的关爱,傻呵呵的将真心捧在别人面前,而是处处为自己留了一分,就像现在,失望和被背叛的伤害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么强烈和难以接受,她想的是怎么才能将对自己的伤害减到最小。
“我不喜欢争斗,”从小受着现代教育的叶蕊,也就是在上学时与人争过名次,那凭的也是两人的成绩,而现代男女的感情,要么爱了,要么不爱,阴谋算计用的少之又少,而这一世的叶睐娘从小看的是父母恩爱无间,有个祥云也只是后来为了给三房延续香火,“尤其是那种几个甚至十几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施尽手段,无所不用,只会让我悲哀,还有恶心!”
可是内宅之中那家不是这样的?李琎不知道该怎么劝叶睐娘,她说的也有道理,若不是自己纳了齐兰心,妻子怎么会早早离世?
“我以为他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应该想的也是一样的,”叶睐娘淡淡一笑,眼中满是落寞,贾连城何尝没有跟自己说过,看到母亲以前过的日子,自己再也不会让她受那种苦楚,可事到临头,那些也不过是当时听着贴心的话罢了,根本不代表什么,“谁知道我错了,又错了~”
“时间长了,士毅应该能想明白的,”李琎的安慰有些苍白,母亲-美艳无双,可是父亲的心照样偏到了几个妾室那里,不是这样,母亲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后宅确实是个不见血的战场,“没有人动得了你正室的位子,那个席明月如今坏了名声,就算是进门也抬不起头了,根本构不成威胁。”
“我要是担心这个,还会坐在这里,”叶睐娘摆摆手,狐疑的看着李琎,“咱们不是挺谈得来的么?现在我怎么觉得跟你根本无法沟通啊?”
女子原本圆润的脸如今瘦了许多,想来这阵子没少为这件事烦恼,加上喝了酒,越发的苍白了起来,唯有那剪剪双瞳,依然清亮如昔,只是眸光里满是不解,好像不认识自己了一样,李琎有些透不过气,“你要我怎么说?”他的话音带了赌气的意味,“有道是劝和不劝分,你刚才说和离,难道和离是容易的事?你想过和离后怎么办么?”
“嘿,”叶睐娘咧嘴一笑,“我又不是没有娘家,就算是不好再回娘家,我有房,有钱,还有铺面,难道活不下去?说不定还能再找个更好的呢~”她又凑近李琎,放低声音道,“我只告诉你哦,我其实比他们想像的钱的多,嘿嘿,贾连城这回可是赔大发了~”
“你,”李琎看着叶睐娘闪亮的眼睛,她怎么就想到这些了?“那名声呢?名声不好的女人以后怎么活?”
“名声?哼,”叶睐娘不屑之极,前世周围那些所谓名声不好的女人,活的滋润的大有人在,“贾连城背妻偷人,就有名声了?我和离倒要考虑下名声?!什么道理都是?!”
口里这么发着牢骚,叶睐娘将脸埋在膝上,她心里清楚,这就是大顺的道理,可是她真的不想考虑这些,“我也知道应该争取,挽回丈夫的心,也知道那个席明月根本不足为虑,可是我不甘心,当初嫁他,并不是爱上了这个人,而是觉得这个人合适,可以给我一个安定的家,”
说穿了,她是看上了贾连城胸无大志,老实本分,好驾驭罢了,叶睐娘自嘲的一笑,结果生活告诉她,她真是太自大了,她总是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一家人,“其实我要的只是有一个自己的家,一个自己可以做主,可以大声说话的地方,再不用为将来担心,我以为凭自己的能力,日子会越过越好,就算是一开始贾连城根本不能人事,我也忍了,甚至有时候心里想着也不错,倒是省了不少心,后来他好了,我高兴他待我一心一意,觉得再有几个孩子,此生足矣,谁知…自以为,一切都是自以为,我自以为可以看透人心,看透又怎么样呢?人心是不可以掌控的,有时候看透了,只会让人更伤心!”
李琎被叶睐娘的诉说钉在那里,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黑色大麾下那如一只受伤小兽般的女子,她言辞犀利的将自己按在水里,她满身尘土的拉着自己的袍角喊救命,可是他没有看到这像今天她这么疲惫过,这一年她究竟过的什么日子?李琎眼中发涩,忍不住伸手轻拍叶睐娘那瘦削的肩膀,每日面对不能人事的丈夫,却还笑语殷殷的陪伴着病重的妻子,仿佛只要有她在,李琎便没来由的从内心放松,安静恬适,可那恬淡的笑容背后,她将多少心事藏在心底?这样的叶睐娘看似温婉,从不与人争锋,可她骨子里,却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又怎么能舍了尊严,放下身段去与那些心机深沉的女子为一个平庸的男人争风吃醋?
“我这个人毫无情趣,每天只知道宅在家里,也不知道穿衣打扮,不唱歌,不会跳舞,安于现状还自得其乐,家里也没有什么背景,哪个男人娶了我,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叶睐娘声音忽然提了起来,“谁说我不会唱歌?我唱给你听啊‘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问一问,月亮代表我的心~’呸,”叶睐娘酒劲上来,仿佛又看到前夫那张不屑的脸,他怨自己总是待在家里,不会陪他出去应酬,到了KTV更是连首歌也不会唱。
唱到月亮,叶睐娘又想起席明月那张装模作样的脸,“那坑坑洼洼的月亮,看上去美些,凭什么代表我的心?!”
有些东西虽然不再被提起,但伤痕却会永刻心底,时间也无法将它磨去。
李琎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她在唱什么?虽然这首词在李琎耳中歌不成歌调不成调,但字面的意思他听的清清楚楚,看着猝然倒在自己肩头沉沉睡去的叶睐娘,李琎感觉自己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狠狠的掐了一下,她来找自己,她对着自己唱那样的歌?难道这些年来,她对自己一直是那样的想法?也就是今天受了那样的打击,她才将心事说出?
风声细细,有淡淡幽香传来,李琎认真端详身边的女子,她就这么靠在自己肩上睡去,长长的睫毛覆下,将多少心事掩去,月光清清凉凉洒在她如雪的脸庞上,李琎从来没有见过叶睐娘如现在这般彷徨无依,她从来都是一个纯粹的人,单纯干净,不是心智不够,而是懒得去争去斗去算计,只求简单平常的生活,但这一份简单,却又那么难得。
“放心,一切都会好,”李琎声音优雅而坚定,在静谧的塔顶散逸。
桃子怔怔的看着李琎抱了自家主子拾级而下,“她睡着了,”李琎淡淡道,“我送你们回去。”
想是将心中的不满发泄了出来叶睐娘在他的怀中睡的格外安稳。李琎示意桃子挑起车帘,直接一跃而上,规矩,名声,不要又如何呢?这世上有多少人是在规矩名声之下做着肮脏龌龊的勾当。
“小姐,您醒了,”桃子听到叶睐娘在帐中翻身,急忙挑起罗帐,现在已经近午时,贾家来的人已经等在外面近两个时辰了,可叶睐娘兀自不醒,而张氏和叶书夏也吩咐要叶睐娘好好“养病”,桃子索性也要自家小姐“睡到自然醒。”
叶睐娘看着熟悉的闺房,已经有多久没有在这张床上醒来了,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什么时辰了?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桃子手脚麻利的服侍叶睐娘穿衣,“快午时了,你这会儿起来,刚好赶上吃晌午饭,昨天,”她顿了顿,脑子里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昨天晚上是李大人送您回来的,你醉的人事不知,奴婢又扛不动您,李大人也怕您着了凉~”
“知道了,”叶睐娘将脸浸在铜盆中,真是醉的什么都忘了,李琎看到自己的醉态,心里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自己,“伯母知道么?”
“知道,李大人将咱们送到府门处,又让人请了少爷将您抱进来的,夫人早上来看过了,说您气病了,要好好养着,”桃子拿了手帕过来给叶睐娘擦脸,“一大早李子就来了,说家里的事让小姐放心,“现在四小姐可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