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8)

  有时候臻安甚至怀疑丞相是不希望自己答对太多题的,因为这样臻安就能替他剥更多的栗子。臻安穿着明黄色的便服,鼓着肉嘟嘟的小脸气呼呼剥栗子时,他就轻松地单手倚着下巴注视臻安,笑话他:小笨蛋,你再答错,我的栗子都不够你剥的了。
  臻安被他气到,腾的站起来想要反驳,可是由于起得太急,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衣袍,险些一头栽倒。幸好一旁的丞相眼疾手快,伸手把他捞住,提着他的后领让他重新站稳了身子。
  因这突发事件,臻安原本想要出口反驳的话都有气无力的:丞相不许笑我,臻安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学生。
  据闻丞相是本朝最年轻的文状元,当年骑马游街,风姿不知几何。
  丞相是天纵奇才,身为学生的他是不是更应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此才算不负丞相一番教导?
  臻安下定决心:等他稍大一些,他也去考取功名,务必要取代丞相成为新一代的最年轻的文状元。
  拜这个宏伟的目标所赐,太傅们发现以前还有几分玩心的小皇帝不知为何突然勤奋起来,整日捧着书嘀嘀咕咕背着。
  臻安的进步让丞相也不由侧目。
  一日午后,身着青衫的丞相在他又一次答对问题后,不由咦了一声:小笨蛋开窍了。他叹了口气:好难过,没人给我剥糖炒栗子了。
  臻安前所未有的自豪。
  他努力绷住快要绽开笑颜的脸,挺起胸膛:丞相是天下最聪明的先生,那么臻安就是天下最聪明的学生。臻安不让先生丢脸。
  最终还是没绷住,笑得比什么都灿烂。
  年幼的帝王不知承诺珍贵,大声说:不过臻安愿意给丞相剥一辈子的糖炒栗子!丞相老了剥不动糖炒栗子了,臻安就每天下朝来给丞相剥。
  春末初夏,臻安瞧着丞相,觉得他的眼眸似水,笑意盈盈荡漾着波光。那一天的丞相是臻安记忆里最温柔的丞相。
  听了臻安的话,他取笑问:那臻安也老了,老到剥不动栗子了该怎么办?
  真是大难题,不过难不倒臻安。
  他皱着眉头想了许久,终于想出办法:臻安让自己的儿子来给丞相剥。臻安的儿子剥不动了,就让臻安的孙子来剥。
  这一番童言童语把丞相逗得乐得不行。
  他细白如霜的手把书本卷成一个长筒,在臻安头上轻轻敲了下:我才不要你剥栗子,我老了自然有人替我剥栗子,不劳你操心。
  他笑:你只要好好读书,将来好好管理国家,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连剥栗子的活都有人抢?
  臻安气鼓鼓地嘟嘴,生起闷气。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对于这个要抢他剥栗子的活的人,他将来的怨气只会更多。
  臻安渐渐长大,脱去了年少的懵懂,逐渐成长得像是一个帝王了。他忙着学习,又要忙着处理一些简单的政务,渐渐的,他开始意识到丞相在朝廷中的超然地位。
  年纪大的大臣们都很喜欢丞相,年轻一辈的朝臣们也很信服丞相。那个几年间定期回来述职的驻守边境的廖将军也是丞相的好兄弟。
  母后说:臻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把丞相当成最亲密的人,他却未必这么想。
  也有些人到他身边拱火:您是不知道呐,北燕现在那位威名赫赫的皇帝,早些年是来我们朝当过质子的。那时候谁人不知道丞相与那位出双入对,半步不离?
  一个人说这事,臻安或许不信,可是每天很多人都在说这些,说得多了,臻安也不知不觉全记了下来。
  在谢昭面前,他开始变得生疏起来。
  臻安再不给谢昭剥栗子了,他开始想着怎么从谢昭手里夺回更多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权力来。
  原本以为这会是场旷日持久的权力争夺战,没想到臻安八岁生日一过,谢昭就把官帽矣摘,潇洒利落地说要回江南了。
  臻安拉着他的手劝:丞相再教我几年,我自小由丞相带大,是离不得丞相半分的。
  曾经或许是离不得我的。
  眼神清明的丞相笑着轻轻挣开他的手,清澈干净的眼眸望进臻安眼眸深处。臻安强忍住转头避开他目光的冲动。
  在离开,谢昭还是拍了拍他的头,轻声笑:该教的我都教了,我已经在你身边多待了这么多年,接下来该去赴我该赴的约了。
  臻安没有再留,他风风光光地给谢昭封赏许多宝物,亲自把谢昭送离了京城。
  谢昭离开的那一天,臻安回到宫里,第一次觉得宫殿是如此的空旷无边。
  春雨过后,江南清水村的村民发现村子最东边的宅子里来了人。有好事者在宅子门口探头看了几天,回来惊叫:新来了两个神仙似的郎君!
  的确是神仙似的人。
  这两人一人爱穿青衫,笑起来比春光灿烂;另一人却爱着黑衣,平日不太爱笑,泠泠若高山之雪。
  起初还有人疑惑这两位之间是否是兄弟,可等到两人在清水村住了一年以后,清水村村民见多了两人赏花观灯、泛舟湖上的模样,也渐渐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俩人不仅是神仙似的人,他们还是一对神仙眷侣。
  神仙眷侣?
  谢昭笑得直不起腰,用手指戳了戳傅陵不怎么有表情的脸,笑嘻嘻道:殿下不苟言笑,北燕的大臣们都怕您怕得不行,说您是煞神才更恰当。
  傅陵握住他调皮作弄的手,抬眸看谢昭,慢慢道:不苟言笑?
  他平静问:我对谢大人笑得不够多?
  谢昭笑:我总是不嫌更多的。殿下笑起来真好看。
  傅陵被逗笑,握住谢昭的手腕,似有似无地摩挲了一下。
  我听谢大人的。他说,更何况,谢大人总是有本事让我展颜。
  江南山清水秀,是谢昭口中养老的好地方。
  这一日两人观花结束,在夜色中泛舟湖上,听两岸琴声绵绵,说不出的惬意懒散。岸边有人在放河灯,谢昭看了许久忽然问:我当初也放过花灯的。
  傅陵当然记得。
  谢昭说起,他也顺着问:谢大人当初写了什么?
  我写的是
  谢昭吊起人的胃口,却又使坏,笑嘻嘻道:我才不告诉殿下。
  傅陵笑了笑,也不生他的气,好脾气道:你写什么都是好的。
  这人就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两人住的宅子不远处有一片池塘。
  谢昭天□□玩,很快又不知从何处学来了钓鱼,整日拿着个小凳子坐在池塘边的地上,目不转睛地钓着鱼。
  偏他一生顺风顺水,在钓鱼上却跌了大跟头,竟是半点天赋都没。
  虽然谢昭没天赋,但耐不住他兴趣大,耐心又足。
  于是一整个春天,谢昭都待在了那一片小池塘边上,兴致勃勃地钓着鱼。春日阳光甚好,他钓着钓着就开始犯困,头一点一点的就要往下掉。
  每次他要跌落的时候,都是傅陵在旁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将他的头摆在自己的肩膀上,任由他在自己的肩上酣睡一个下午。
  谢昭睡得神清气爽,傅陵却肩膀酸痛。
  谢昭笑:没想到钓鱼苦得不是我,反倒是殿下。
  自那日之后,谢昭终于熄灭了对钓鱼的兴趣。
  春雨绵绵,雨丝打湿了江南的青石板。
  一日谢昭坐在窗边读书,忽的听院门被打开,有人踱步进来。他开窗看去,正好瞧见买书归来、手里还提着一袋糖炒栗子的傅陵。
  恍如如梦间,他记起多年前的场景,记起了京城的那间宅子,记起了也曾是一个雨日,面前这人撑伞来看他。
  河灯多放放还是很好的。
  他撑着下巴兀自笑。
  傅陵进门,收好雨伞脱下有些湿的外衫,把书和糖炒栗子都递过来给他,一边问:谢大人在说什么?
  我说啊,谢昭笑,现在的生活,正是我十年前日夜期待能过上的日子。
  傅陵嗯了一声,温柔地抚了下谢昭的发顶:我也是。
  朝朝暮暮,暮暮朝朝,只要有你,那里就是我想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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