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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7)

  易时站着,眸光从眼角瞥下去:D大调卡农?
  应该是吧,贺昭说,你没有看过一个广告吗?就是一个女孩在拉这首曲子,很好听很感人。那时候就觉得,小提琴的声音真好听啊。
  没看过。易时说。
  贺昭:那你就随便拉一拉呗。
  易时没有推脱,直接把小提琴架在肩上,摆好架势,把琴弓放上去,一瞬间格调就出来了,和平时判若两人。
  就一下子贵了很多。
  虽然知道易时应该家境不错,但大家都是高中生也没觉得有多么不一样。此刻却真的有种他应该站在华丽的殿堂,着一袭礼服,所有目光都在他身上凝滞,独立于世的矜贵。
  小提琴的声音响起,悠扬婉转。
  贺昭以前听卡农感觉自己置身于北欧的一个安静的小村庄的木屋里,窗外是一望无际漫天大雪,就这样安静地看雪落下,甜蜜缠绵而忧伤。但易时的版本似乎要激昂一点儿,并没有那么温柔,此起彼落持续不断,穿透灵魂的战栗,另有一种味道,更像至死方休刻骨铭心疯狂的热恋,又像暴雨后的晴空。
  一曲落,贺昭十分捧场地鼓掌:你还骗我说不会,这叫不会?你绝对是我见过最棒的小提琴演奏家。
  虽然他身边会拉小提琴的人也没几个。
  易时面色十分沉静:是不会了。
  不会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加个了?是曾经会过现在不会的意思吗?
  贺昭敏锐地没有追问,笑着说:可是真的很棒啊,哪里不好了?你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我都从你的演奏中听出了一种狂风暴雨后一切归于平静的心境,感动得想哭。
  你觉得棒说明易时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没有音乐天赋。
  贺昭愣了愣:卧槽,我在给你捧场,你还有没有良心?
  易时把小提琴和琴弓递给他:想试试吗?
  试什么?锯木头吗?嘴上这么说,贺昭还是跃跃欲试地接了过来,你说有没有可能虽然我弹钢琴很差,但是个小提琴天才?
  不可能,乐器有共通性。易时说。
  万一呢,贺昭站起身,将小提琴架在左肩上,是这样吗?
  易时扶住小提琴的琴颈,帮他调整了一下。他的手指碰到了贺昭的手指,他的手指有点儿凉,把贺昭的手指挪了挪压在了琴弦上,简单的触碰,很快他就收了回去。小提琴淡淡的松香味飘到了鼻腔,贺昭觉得这味道挺好闻。
  琴弓和琴弦摩擦,发出极为凄厉的一声。
  贺昭吓了一跳:什么声音?
  不知是被这声音逗乐还是觉得贺昭的反应搞笑,易时嘴角微微上扬,嗓音很低:锯木头的声音。
  贺昭瞪他:别笑,严肃点,哪有你这样的?我脸皮很薄的很容易被打击到,你快教我啊。
  易时倒是没说什么,一手扶着小提琴,一手捏着琴弓:别使劲。
  他就这样随意带着贺昭拉了几下,没有成调但是也没有刚刚那么刺耳。两人靠得极近,近得贺昭可以感觉到易时的呼吸,几秒后,易时松开了小提琴,也拉开了距离:你自己试试看。
  贺昭学着刚刚易时的力度拉了几下,仍然很难听,嘶哑刺耳。
  易时看上去很轻松地抵靠在一旁的架子上,注视着他,眼神有点儿慵懒又很专注,仿佛在欣赏聆听,又仿佛走神了。
  贺昭不知道自己锯木头有什么值得他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的,不自在地说:你这样看我真的跟我的钢琴老师一样,感觉随时要骂我。
  易时立即像老师一样点评:架势挺足,技术零分。
  贺昭理直气壮地说:那我不是第一次吗?
  拉了两下,他忍不住问:我这样拉,你的小提琴会坏吗?这小提琴看起来就很贵,要是坏了我可赔不起。
  易时:坏了就坏了,不用赔。
  贺昭欲言又止,又拉了几下,放弃了:算了,我就不扰民了,太刺耳了,待会儿邻居该来敲门了。
  易时好不委婉:确实。
  贺昭不满了:你这时候不是应该鼓励下我吗?
  易时:鼓励什么?
  贺昭:鼓励我第一次拉小提琴拉成这样已经很不错啊。
  易时扫了他一眼:说不出口。
  贺昭:
  停了几秒,贺昭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小提琴拉得这么好,怎么从没听你拉过?这楼隔音效果这么差,要是你拉了我在楼下肯定听得见。
  果然还是有点儿在意。
  为什么不会了?
  贺昭想,就这么试探一回,要是易时不想回答,或者有一丝不自在,就立马岔开话题不再问。
  我出车祸伤了手腕手指,之后感觉非常不灵敏,有时候会慢半拍,拉多了还会酸痛。
  易时说这话时十分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贺昭原本还在猜或许易时不喜欢拉小提琴,只是从小被逼迫学习之类的,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出车祸?手受伤了?这么严重?
  他怔了怔,下意识看向易时的手。
  指骨分明,手指纤长,完全看不出受过伤。
  易时把手摊开给他看:看不太出来,不过已经废了。
  易时的手很大,指骨分明看起来也很有力量,怎么会废了?贺昭小心地碰了一下他的手指,指尖有不明显的茧子,触摸着有一点硬。
  易时把手收了回去:不是这只手。
  贺昭:
  易时又说:而且早就好了。
  贺昭想,也是,都能打篮球了。
  贺昭:这不还能拉,还能打篮球,还能考年纪第七名嘛,怎么叫已经废了。
  如果是其他人,贺昭不会这么直接说,但易时这个人自尊心很强,并不会希望别人把同情可怜这样的情绪投注在他身上,他根本不需要甚至会反感。
  这样怜爱的情感太高高在上,像是一种悲悯。
  贺昭说不清为什么对易时那么有自信,但易时就像岩石缝隙里的植株,有一股韧劲,只要一点儿裂缝一点阳光一点雨水,给他一点儿时间就能顶着黑暗和沉重往外野蛮生长。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需要别人的同情?
  谁又能去怜悯他?
  易时:在小提琴这条路上废了。
  贺昭问:你很喜欢小提琴吗?
  说不上喜欢,小时候刚好学了这个乐器,碰巧有天赋,就学了下去。易时说。
  与其说喜欢小提琴,不如说喜欢沉浸专注于拉小提琴这件事。小提琴像一个容器,像一个朋友,接纳了他,聆听他,消耗了他童年许多空白孤单的时间,让他有了发泄情绪的途径。
  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是没有天赋的?贺昭郁闷了。
  小提琴、篮球、学习就连游戏易时去学的东西,总能做得很好。
  很多,易时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补充,我不会画画。
  会画画的贺昭哟了声,上下左右审视着易时,扬起笑脸:啧啧啧,易时同学,你可真是越来越上道,越来越会聊天了,果然是我教导有方,如今看来当初老周安排你跟我同桌真是明智之举。
  易时:难道不是因为只有你没有同桌?
  诚然也有这样的原因,贺昭说,你肯定不知道,老周一直让我照顾你呢。
  你有吗?易时看着他。
  我没有吗?贺昭反问。
  静了几秒,贺昭说:我确实没怎么照顾你,谁让你抢了我班草的头衔,你来之前我可是全班最帅最受欢迎的。
  易时:你现在也最受欢迎。
  贺昭开玩笑说:现在啊我们就五五开吧,他们也就不敢招惹你,不代表你不受欢迎。你想啊你五的那一半本来都是我的,我能不记恨你吗?现在是我不计前嫌,以德报怨,你不应该感动吗?
  嗯,感动。易时说。
  贺昭伸出手:空口无凭,我要点儿实际的。
  易时看了他的手一眼,没有动:晚上请你吃饭。
  行吧。毕竟人家刚跟他说完自己的不幸经历,贺昭极好说话地放过了他,对了,说起吃饭,你不用提前跟你舅舅说一声我一起去吗?
  万一人家没有准备他的份,那该有多尴尬啊。
  说了。易时说。
  易时拿起小提琴打算放回去,走到房间门口忽然说:以后没地方去,可以来这儿。
  贺昭问:不管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都可以,易时走进了房间,声音小了一点,你不是有钥匙吗?我不在你可以自己进来。
  其实贺昭想问的是不管几点都可以来按门铃打扰吗,易时应该是误会了他的意思,给出了一个更宽容的答案。
  贺昭把房子租给易时后就默认了这里是易时的领地,从没想过自己拿钥匙进来。
  这是默认他可以随意进出?
  随意进出意味着信任和毫无戒备。
  虽然两人最近走得挺近,主要是在晚自习回家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一直待在一起。但随意进出还是不一样,别说朋友,他回爷爷奶奶家他爸家都是按门铃,这样的允许就好像赋予了他某种不一样的特权。
  贺昭心里仿佛被云朵软软地碰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不在?贺昭问。
  偶尔回易谦家的时候。易时从房间里出来了。
  易时自搬进来后,似乎就一直住在这里,哪儿也没去,贺昭差一点就忘记了这里才是他的临时住所。
  贺昭唏嘘:我们真是难兄难弟,我也出过车祸,我那时候离家出走被车撞了,脑震荡腿骨折躺了大半个月,还好年轻没留下病根,校运会我还能跑接力赛呢。
  易时瞥了一眼他的腿:为什么离家出走?
  就我爸妈离婚,我想跟我妈,他们不让,我就十分英勇地离家出走了。贺昭说。
  这是他姑且算顺遂的人生里最浓重色彩的一笔,就连和林佩玲也没再谈起过这件事,毕竟林佩玲当时也被他的任性乱来吓坏了。
  对着易时他才发现,原来已经可以很轻松提起。
  这篇章这一页已经翻了过去。
  易时问:你那时候多大?
  贺昭想了想:十一岁。
  易时:是挺英勇。
  贺昭有些得意地笑了:对吧?
  如果过去是苦痛,最好的办法不是想尽办法摆脱,而是把现在过得好过得快乐,很多不幸不快乐自然而然就会遗忘,只剩下平淡的回忆。
  因为只有现在过得不好,才会频频回望过去并觉得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了,虽然读者少得可怜,但是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第31章 童年
  下午六点,易谦的司机准时打电话说已经到楼下。
  贺昭简直怀疑司机早就到楼下了,是掐着秒打这个电话。
  担心会不小心遇上六楼那群不该遇上的人,贺昭特地绕到侧面坐电梯。到一楼推易时出去探风,眼看着易时步履轻松地上车,贺昭才一阵风一样跑进车里,迅速关上了车门,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易时自觉坐在里面的位置,似乎觉得他鬼鬼祟祟的模样好笑,眼尾往下弯了一下。
  贺昭瞪着他:别笑。
  易时偏开头:没笑。
  贺昭:啧,狗在笑。
  司机是个很温和憨厚的中年男人,闻言笑了几声,贺昭立即乖乖问了声好。
  一路上司机不怎么说话,易时也不说话,贺昭有些倦了,把脑袋抵着车窗昏昏欲睡。
  昨晚玩游戏玩到深夜,今天上午又起得比预料的早,困了。
  恍惚间似乎塞车了,贺昭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睡着了,瞟了一眼隔壁的人。
  易时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望着窗外,不知道是在听什么还是在发呆。
  似乎感受到贺昭的目光,易时立即转头看了过来。
  真敏锐。
  贺昭刚醒来嗓音有点儿哑,清了下嗓子:你在听什么?
  易时:文言文。
  贺昭:文言文?听文言文难道是为了学文言文?
  似乎他问了什么白痴问题一样,易时:不然?
  贺昭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有人学习文言文是靠听的,不对,应该说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用功学习文言文。
  虽然比起易时理综和数学辉煌的成绩,语文只有93分确实有点儿惨烈,但贺昭也没想过他会用这种办法学习文言文。
  他忍不住问:你在听什么?
  易时:《南华真经》。
  贺昭一脸茫然:什么?
  易时看了他一眼:《庄子》。
  哦贺昭说,你听这个干嘛,我们应该只学逍遥游吧?
  培养语感。易时说。
  贺昭:???
  文言文?语感???什么鬼?
  兴许是他的表情太过震惊,易时神色闪过一丝无奈:随便听听,就跟你们学英语听英语文章培养语感一样。
  贺昭摸了摸鼻子:我好像没有那么勤奋学过英语。
  易时:嗯。
  嗯?什么就嗯了?就这么想结束聊天?
  贺昭问:好听吗?
  不好听。易时瞥了他一眼,索性摘下一只耳机,顺手塞进贺昭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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