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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7)

  舅妈好,我叫贺昭。贺昭乖乖打招呼。
  长得真好看,萧云感慨,怪不得易萧乔天天惦记着小昭哥哥呢。
  小乔怎么没来?贺昭笑了笑。
  她倒是想来,但她得上补习班。易谦说,你们先点餐吧。
  服务员给每个人奉上了菜单,贺昭对西餐没有什么概念,打开翻了翻,易时自然地偏头看他:我帮你点?
  好啊。贺昭说。
  易时扫了几眼菜单,缓慢地报了几个很长带着地名的名字,接着低声询问贺昭想吃什么甜点。
  贺昭凑过去看,选了个苹果派冰淇淋。
  点完抬起头,贺昭发现易谦正看着他们,和他对上视线,易谦轻轻笑了一下:你们经常一起吃饭?
  易时问都没问就替贺昭点了前菜、汤和主菜,还叮嘱了偏好口味,似乎对贺昭的饮食习惯很清楚。
  贺昭有点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也不算特别经常。
  也就一天两三次吧。
  你这个长辈别老打听人家孩子的事,人家小情侣多不好意思啊。萧云打趣。
  小情侣
  贺昭忍不住微微睁大眼睛,他眼睛本来就大,易谦清晰地看见贺昭的眼珠轻微颤了颤,震惊地从萧云脸上扫到了他脸上,最后求助一般落在易时身上,但易时还在浏览菜单,没有注意到。
  他有点儿好笑:别紧张,你们的事自己做主,我们只是单纯想跟你们吃个饭,仅此而已。
  易时这才用余光扫了贺昭一眼,但贺昭已经匆忙收回了目光,礼貌地注视着与他交谈的两位长辈。
  其实是因为我很想见一见小昭你,正好今天有空就让易谦约你们出来。萧云说话爽朗直接,没打乱你们的计划吧?
  没有没有。贺昭不自觉摩挲着装着柠檬水的玻璃杯。
  贺昭性格活泼,又特别会说话,总能找到合适的话题和人聊天,他和易谦、萧云聊得气氛融洽。但是易时看得出来贺昭并不像平时那么轻松自在,他的笑容他的话语多多少少有点儿在配合易谦和萧云,得体而礼貌。
  贺昭的保护机制启动了。
  服务员把香槟拿了上来,倒在细长的玻璃酒杯里,冒着细小的气泡。
  他不喝酒。易时说。
  我喝。贺昭抢答。
  你喝?易时面无表情。
  我为什么不喝?贺昭问。
  你喝吧。沉默了两秒,易时说。
  贺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甜甜的,有一点涩。他确实不太喜欢酒精的味道,很少喝酒以及酒类饮料。
  小昭是独生子吗?萧云随意地问。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贺昭解释,我家里的情况和易时差不多,爸妈离婚了,我爸爸那边有两个妹妹,妈妈这边也有个弟弟。
  这样啊,你爸妈从事什么工作?萧云又问。
  我爸是医生,妈妈开了一家甜品店。贺昭简单地回答。
  萧云:那你是?
  贺昭明白她问的意思,回答:我跟我妈妈一起生活。
  萧云:你爸妈肯定都长得很好,你是像爸爸还是妈妈多一点?
  大家都说我眼睛嘴巴像妈妈,鼻子像爸爸。贺昭笑着说,性格似乎都不像,比较像我外婆。
  外公外婆肯定很疼你吧?萧云说。
  很少小孩会主动说自己像老一辈。
  行啦,别犯职业病了,让小昭吃饭吧。易谦温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啊不好意思啊小昭,当记者当久了,老是情不自禁用这种问答方式聊天。萧云笑了笑。
  聊天嘛不都用自己喜欢的方式么。贺昭也笑了笑。
  在他们说话期间,易时利落地把牛扒切成一小块,再切成更小块,贺昭喜欢慢条斯理小口吃东西。
  易时把切好的牛扒放到贺昭面前,换走了他面前整块的牛扒。
  贺昭顿了一下,眼神警告看了易时一眼,能不能不要这么明目张胆?
  不是饿了么?易时问。
  贺昭来的一路上都在喊饿,说自己要饿死了。
  饿是饿,但是总觉得有点儿尴尬啊
  贺昭不敢抬头看易谦和萧云的表情,若无其事地默默拿起叉子开始吃。
  这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期间换了不少话题,聊最近有什么电影上映,聊现在的小孩喜欢看什么电视玩什么游戏,聊大学专业的选择对人生的影响。
  不太像和长辈一起吃饭,更像是朋友之间的小聚会,但又不像朋友间那么轻松。
  最后离开餐厅,易谦说喝了酒,不能开车,让易时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他们,还可以顺路把贺昭和易时送回去。
  易时走快了几步给司机打电话,萧云接了个电话很慢地落在后面,易谦不紧不慢走在贺昭旁边,贺昭琢磨着易谦应该有话想跟他说。
  果然,没一会儿,易谦开了口:你觉得易时怎么样?
  贺昭不知道他想听哪方面的回答,斟酌着说:他很好。
  我问易时,他也是用这三个字形容你。易谦的语气温和平静,但语速很快,易时和你一样父母离异,但他没有你幸运,他小时候过得很不好,我们都以为他外婆在照顾他,事实上他外婆情绪出了问题,一直在虐待他。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或许因为这样,易时从小有点儿孤僻。他确实很聪明独立,什么事都做得很好,很优秀很出色,不需要别人操心,也不需要别人关心。但作为长辈,不认为这是好事。看到你我总在想,其实他原本也能像你一样即便在一个不太完整的家庭,也能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长大。小昭,谢谢你陪在易时身边,不管未来怎么样,都希望你好好对他,不要伤害他。
  易谦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一番话,贺昭只是个孩子。倒不是因为贺昭有多幼稚,而是他身上有一种天真感,那是没有受过苦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才有的特质。
  虽然易时比贺昭还小两三个月,但他很早之前就不能用看小孩的眼光去看易时,因为易时早就不像个孩子。
  但兴许是因为贺昭和易时年纪相仿,易谦看到他们在一起,总忍不住进行对比,原来这样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开朗阳光。
  他也看得到易时对贺昭无声的照顾和保护,易时愿意亲近人这很难得也很好,但又好像在提醒他有的孩子生来就被人妥帖照顾,而有的孩子缺少的那一部分怎么都补不回来。
  贺昭是个很好很聪明的小孩,但他终归是易时的舅舅,总是偏心易时。
  他不希望贺昭太天真,有时候天真的锋芒会伤人而不自知。不希望易时太辛苦,当一方天真,另一方往往就得承受更多。
  在国内的大环境里,像他们这样的关系中会面临很多问题很多困难。
  天真的孩子有着心软善良的特点,他希望贺昭的心软善良是向易时偏移。
  易谦叔叔,我喜欢易时,我觉得他很好是发自内心的,我想他不需要我的同情。贺昭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语调轻松,叔叔,我觉得易时也不需要你的愧疚。
  说实话,贺昭有点儿生气。
  但易谦是易时的舅舅,所以他按捺下去了。
  易谦的措辞语气看似没什么毛病,但字里行间都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愧疚和惋惜。他敏感地觉得很刺耳,这是一种客气礼貌的冒犯,温和地否定了易时。
  他想说,叔叔你有好好看过易时吗?即便过去可能有太多不愉快,但是他依然长成了挺拔优秀的少年。
  易时的优秀,易时的出色,易时的稳重,易时的独当一面,都是他的优点,不是后遗症。
  或许他没有成长成别人希望的样子,没有出落得阳光活泼,但是他好好地长大了。
  谁不想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长大,可不够简单不够快乐地长大就要被质疑吗?就是他永远的缺陷吗?
  即便是缺陷又怎么样,谁能没有一点儿缺陷?
  谁又能规定怎样的性格是好,怎样的性格不好?
  贺昭曾经听过外婆说,小孩都是不识人间疾苦地飘浮在天上,长大就是回到地面上。幸运的小孩会被一层一层地接住,不受太多痛苦就被托举着回到地上,运气差些的可能会不断从万丈高空一段又一段径直摔落下来。
  易时在无人关心的时刻自然而然地降落,没有人接住他,自己结成坚实的壳,自己摸索着挣扎着长大。
  这很难,让人很心疼,也很了不起。
  可听起来易谦似乎觉得易时不应该这么长大,易时的独立,易时的优秀都应该再等等。
  按照贺闻彦的理论,易时的长辈都没有尽到长辈的责任。那现在又凭什么否定易时努力走到现在的成果,说一句不认为这是好事?
  太荒谬了。
  易谦可以心疼易时,但不能因为自己愧疚,想在易时身上弥补遗憾,就用一种怜悯哀伤的目光打量审视他。
  没有人的人生经得住审视和打量。
  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
  在这样的目光里,就好像易时再优秀再努力,永远都是背负过去不幸的失败品。
  就好像独自经受住一切反而是易时的过错。
  事实上是易谦一直盯着易时身后的影子。
  事实上不是易时一直停留在过去的阴霾里,而是易谦不停从易时身上寻找过去阴霾的痕迹,觉得这样不好这样不对,用愧疚感折磨自己,去怜悯易时。
  这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况且,易时才没有不好,他非常好,非常非常好。
  小昭,我想你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不是让你同情易时,我只是希望你多一些体谅,他很不容易。易谦说。
  可是,希望一个人多一些去体谅对方的时候,就是以对方是难懂的客体为前提,将对方摆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叔叔,或许我不太清楚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是易时在我眼里,什么都很好,我很为他骄傲。贺昭说。
  第79章 心脏
  回程路上贺昭兴致不高,没怎么说话,只礼貌地和萧云搭了几句话,没让她的话掉在地上。
  车上开了暖气,干燥的暖风吹得贺昭有些热,把外套脱了。
  回到小区,贺昭先下了车,易时拿着贺昭的外套,一下车就顺手裹在贺昭身上。贺昭自然地张开手,易时拍了他脑袋一下,但还是配合帮他穿上外套。
  走开了一小段距离,易时握住他的手,嗓音低但问得很直接:易谦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贺昭说。
  我问易谦。易时说。
  他看到易谦和贺昭说了话,如果不是说了什么,贺昭不会在车上就这么明显情绪不佳。
  别问,我待会儿跟你说。贺昭动了动手指,和易时十指相扣。
  至于待会儿是什么时候,他还没想好。
  好。易时点了点头。
  走到楼下,谁知竟然遇上了林佩玲,贺昭立马反射性一样松开易时的手。
  幸好冬天的衣服宽松,小区的灯光又一向昏暗,林佩玲看到他们,笑眯眯问道:这么晚才回来,去哪玩了?
  应该没有看到。
  易时的舅舅请我吃饭。贺昭暗暗松了一口气,几步走到了她身边。
  这么好,有没有谢谢人家?我去你小马阿姨那儿吃饭也刚回来。林佩玲和他们一起走进楼梯间。
  妈,你怎么不去坐电梯吗?贺昭扶着林佩玲,迈上了台阶。
  坐什么电梯呀,医生说了要适当运动。林佩玲没让他扶,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那你也选些安全的运动嘛,平地里走走路散散步就好了。贺昭提醒,小心台阶。
  就咱这楼的楼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林佩玲笑着说。
  真厉害,但你可别真的闭着眼睛走,贺昭说,多吓人啊。
  你这说话的口吻怎么越来越像你姥姥了?林佩玲有些乐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本来就是姥姥的亲外孙,像她不是很正常吗?贺昭说,对不对呀易时?
  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的易时一顿,应了声:嗯。
  我最近在给宝宝织帽子,先拿你们试手,给你和小易都织了一顶针织帽。林佩玲说着又笑了,你们不在家,我出门前挂你们门口了,你的是墨绿色的,小易的是黑色的。
  绿帽子?
  我的为什么是绿色的?贺昭瞟了一眼易时。
  你不是喜欢绿色么?你小时候买帽子都要买绿色的。林佩玲说。
  那我小时候不是不懂事吗?贺昭说。
  你一个小孩哪来那么多想法,墨绿色多好看啊。我本来想给小易织红色的,但看他老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就还是织了黑色的,黑色也好,多酷啊。林佩玲好笑地说。
  谢谢。易时说。
  谢什么,圣诞快乐呀小易,宝贝你也是,圣诞快乐。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已经走到了六楼,林佩玲停下脚步,亲密地拍了拍贺昭的手背。
  圣诞快乐妈妈。贺昭轻轻拥抱了一下林佩玲。
  走到七楼,门把手果然挂了一个纸袋子。
  贺昭把两顶针织帽取了出来,林佩玲擅长手工,细毛线勾勒得工整细致。
  他把黑色地递给易时,随意把自己的绿帽子套在了头上:我怎么觉得你这一顶比我的这一顶勾得好一点?我这个才是试手的吧?
  易时揪着贺昭的外套,让他脱下外套,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才接过针织帽,来回地翻看。
  贺昭跑进浴室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出来看见易时还在研究这顶帽子。
  怎么了?不喜欢呀?贺昭问。
  不是。易时说。
  贺昭走了过去,替他把针织帽戴在了头上,弯了弯眼睛:真帅,真酷。你是不是没收过长辈亲手做的礼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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